其實在回來的路上,給方萱打電話了,問,我們是好朋友麼?
方萱答,是一輩子的。
撲哧笑了出來,滿臉的淚,這個曾經懷了丈夫孩子的人,這個曾經視如親姐妹卻背叛的子,這個在死前狠狠攥著的手心只想見的子在死前說,小姐,原諒他吧——沒想到我最舍不下的竟然是你。
其實,恍恍惚惚回想,和這一輩子竟然還是朋友,只是有些過去是怎麼也過不去的。
說,方萱,以後我們不要見面了吧。
電話那頭一陣寂靜,最後是方萱巍巍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開口說,你是不是知道了我喜歡你,你覺得惡心?
閉著眼睛,生生吸了口氣,沒有答話。
最後,方萱忍著鼻間的酸,著嗓音只說了句,隨安,你說不見就不見吧,你覺得惡心也好,什麼都好,我喜歡你,雖然我們同樣是人,但是我會一直喜歡你的,永遠都不會結婚,也不會再上任何一個人了。
……小姐,我舍不得你,還有,對不起。
心底裡又一聲聲響徹著許芳死前的喃喃絮語,心裡酸如發酵卻怎麼都泌不出一甜味,對不起,我並不是覺得惡心,亦沒有覺得你不好,只是沒法面對你,然,既然沒辦法喜歡上你,不見也好過見了。
……
彼時,這廂,夜灰暗,燈微黃。
四目相對,傅隨安方回到家,一雙是柏謹言極其期盼的眼神,一雙是有些莫名陌生投向他的目,一瞬間,他心底無可奈何荒誕地湧上一悲涼。
氣氛有些難以名狀的冷滯,一回神,柏謹言將那種覺咽了下去,剛想走近傅隨安,只聽得一聲:
“媽咪——你回來啦!媽咪,媽咪,你看,我今天寫了你和爸爸!”
你和爸爸……
傅隨安手心下意識攥,眼一暗,心裡微微,面上無悲喜,心下卻有些發涼。
“媽咪——你看啊!”
原是小Daisy小耳朵尖得不行,一聽到開門聲便像個小蝶沖了出來撲到玄關的傅隨安的懷裡,驕傲似地拿起作業本舉得高高的給看。
柏謹言失笑,見狀趕跟過來,抱起小Daisy,點了點的小鼻尖說:“好了,媽咪今天不好,你先回去做作業。”
“沒事。”傅隨安淡淡笑了笑,在小Daisy額頭上親了親,見小Daisy略有些焉了的樣子,笑著說,“乖,回房做作業,這個雙休日帶你去海底世界。”
“真的麼——哎!太好了!”小Daisy立刻蹦躂起來,歡歡喜喜地進自己房間做作業去了。
“謹言,可以了,謝謝,我真的吃不下。”
雙雙開始吃晚飯,很晚了,對著餐桌上不停給自己夾菜的柏謹言,突然放下了筷子,語氣淡淡的,邊依舊有著笑意,只是不達眼底。
對他說,謝謝。
在那麼多日子裡,即使在回殼裡最陌生的日子裡,自結了婚以來,都從未對他說過如此陌生客氣的話。
心房突然流過一種名悵然的東西,柏謹言略略木然地收回手,然後一瞬不瞬地凝視著異常全無的傅隨安,那樣有些忐忑又有些張的打量,仿佛想看出傅隨安心底裡究竟藏著怎麼樣的風景。
終是忍不住,柏謹言咳了一聲,斂下眼,似有似無地擺弄著碗筷,輕聲道:“隨安,難道,你沒有什麼想要告訴我的麼?”
空氣有些沉悶,話音落下,極慢極慢地抬起眼看他,只淡淡地問:“什麼事?”
如魚刺在,柏謹言能明顯覺到眼前的像個紙人,目空然,對著他的眼神裡一亮都無,吸了口氣,他攥了手上的筷子,不知為何聲音竟是哽著音的:“孩,孩子……是真的麼?我剛剛等你,你手機又關機,也不知道你昨晚的燒好些了沒,我就給莫可可打了電話,說……”
他想說的,頓時便明了了。
話未完,傅隨安靜靜地放下筷子,只“哦”了一聲,猶如從最深的發來的輕應。
只是“哦”麼。
柏謹言不死心,卻頓時覺得心如死灰,整個人像中了邪一般,眼裡有一複雜的悲痛,一忍再忍,也是放下了筷子,一桌的菜都沒幾下,只是咬著薄,容蒼涼英俊,面如那天初見他一樣,有些蒼白的病態卻因他筆直的坐姿顯得那樣剛毅拔,他張了張口,很艱難,無聲了半晌,他咬著牙繼續問,言有指:“所以,隨安,你是一個人從醫院回來的麼?”
眼眶微,不知怎麼地,不自覺便避開了他目沉沉的眼神,聲音有一幾不可聞的音:“是啊。”
“啪——”
像一繃的弦終於蹦踏斷裂,他和有同樣一瞬間不上氣來的覺,劇烈的抖,雙雙莫名複雜的恨視。
不知從哪裡鑽進室的涼風,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擊中,他突然斂下眼,劇烈地瞬間站起了,渾一晃,腳虛無,艱難地撐在著餐桌椅子上,低著頭看不清神,自持鎮定,口卻一下下的起伏不定。
良久,他呼吸開始均勻,神空空,扯開袖扣,拾起袖子,作木木的,與往日一樣,照常整理碗筷,洗碗,桌,這是他做習慣了的事,因他早就將這個家放在最習以為常,最為珍惜的地方。
神亦如常,呆坐在那兒,看著他極靜的作,每個抬手都是那麼的稔。
明明,將他在那剎那極其好的幻想打得支離破碎,他到最後卻還能努力地平複心沉靜地將碗筷放得整整齊齊,因這些年,習慣自然,家裡的每一個地方,他都是不假於人的。
眼眶慢慢有些濡,如霜的面上寂靜地下眼淚。
抖,泛白而幹,其實可以跟他說的,我已經全部想起來了,所以,默卿,你死了心吧。
不要用這種好似我犯下了天大的罪孽,你卻忍痛吞了下去,不要用好似全部都是我的錯卻不聲的表懲罰我,如果你是害的,我何嘗不是……
只是……說不出口。
能對趙鈞默說,卻不能對著如今的柏謹言說。
如果說,不算仁慈的仁慈,或許就是永遠不告訴他,已經想起來了。
“……我曾經想過。”在廚房,艱難地撐在料理臺面上,柏謹言垂著頭,一手捂著臉,神經絞痛著,幹的眼角流不出一淚,卻生疼得不行,眼皮都在猛跳,心髒不可抑制地收,他聲音低啞得不行,緩緩地從嚨口溢出話語:“自從我們有了Daisy後,我時常想,如果我們有了第二個孩子,無論男,英文名就取名Pandora——你知道麼,隨安,我很小的時候聽到過這個名字的來源,記憶猶新,他們說當所有的災難和折磨從Pandora這個盒子湧了出來,最後留下的是希……至,還有希,就算再痛苦再難過再多的折磨,至還會有希在……可惜,許是我自作多、自欺欺人,想多了呵。”
希。
喃喃地念著這個詞,神頓時晦暗不明,亦有一種心酸悲涼席卷了全。
不知不覺,在失神咀嚼著這個詞的時候,他已緩慢而踉蹌地踱步到了跟前,抬起這些天已然有些削尖了的臉,從額頭到鼻尖再到,他細細地看,不知是為了刻在心裡,還是要仔細看看,想看到底是個有多心狠的人。
“我一直是自欺欺人的人,隨安,你再一次告訴了我這一點,在你的心裡只有嘉瑞是不是?我總是以為,以為只要我不告訴你,你就不會知道,好多次你都在夢裡喊著他的名字,你就不會發覺你還是那麼留他,呵……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不說你就會不這樣,怎麼可能……”他徒然失笑,著臉頰的手心滲出麻麻的冷汗。“隨安,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在想什麼?為什麼,連讓我努力一次的希都不給我,為什麼連個消息都不同我說,原來你關機是為了徹底地舍棄我們的孩子麼,是麼,是麼……”
他不是在問,只是不停地反複喃喃自語。
“我……”
極幹地張了張,傅隨安抬眼去,只看到他的眼睛裡漆黑一片,如寒潭般徹骨冰涼。
“隨安,你有沒有心?”攢出一個飄渺冷肅的笑容,柏謹言忽然啞聲問了句。
有,如果沒有,怎麼會忍心?!咬著牙,幾乎要咬出了,同他對視,一瞬不瞬的凝神視,卻是五髒六腑都在絞痛。
“你還有沒有心……隨安,你沒有的,因為只有嘉瑞同你的孩子是孩子,我和你的孩子便不是孩子……不是!他什麼都不是!”
再也忍不住,他突然攫住單薄的雙肩生生問,眼裡盡是痛和悲慟。
“你……柏謹言!你滾——”
在他的心裡,就是這樣了個不堪的人麼?!
生生推開了他,生生的,他一時猝不及防跌在了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隨後,氣急執起餐桌上的花瓶狠狠地砸在了他旁邊不及一寸的地上,鮮花落了一地的紅,水漬濺開了一大片,破碎的玻璃細細渣渣的。
終是被客廳裡吵鬧聲驚到了,阿姨和小Daisy打開了門,俱是驚愕,滿地的狼藉,狼狽不堪無法掩飾的一對父母。
“爹地——媽咪——”小Daisy攥著自己服的角,雖然不知為何事,還是眼眶泛起來紅。
“沒事。”雙雙異口同聲,淡淡地說道。
“……我出去靜一靜。”柏謹言慢慢地站起,按著大理石地板的手心嵌進去些玻璃碎渣,他抿了抿,面沉沉沒有任何反應,然後慢慢踱到Daisy旁,聲音輕地挲了幾下的發頂,代了幾句道:“Daisy,寶貝,乖,你陪會兒媽咪,不好,阿姨,你等等……煮點補氣的湯給太太喝點。”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咬著牙迸出間的。
是在他走後,門一合上時,突然放聲大哭起來的,不能形容的泣不聲,埋在自己的臂彎裡,捂著臉,哭得噎噎的,每個泣都像是在割心剜。
“媽咪——”小Daisy輕手輕腳地繞過那些玻璃渣,抱著傅隨安的手臂,蹭了蹭,小手了的發,輕聲說道,“媽咪,爹地好像沒有帶鑰匙,你能不能給他去送送鑰匙?”
傅隨安怔怔地著小Daisy,著的臉頰,面上冰涼一片,心下卻微微一熱。
“媽咪,你知道的,其實爹地很好哄的——媽咪,你啊,你不是一直都是知道的麼?”小Daisy笑了笑,小紅綻出一個極乖巧可人又略微狡黠的笑容。
只要服個,那個男人即使滿肚子的怨懟也不過就是一片烏雲,轉瞬便散開了。怎麼會不知道……
從來,只要稍假以辭,他面上雖沒有太明顯的悲喜,其實眉宇間的歡喜都能濃得散不開。
深深吸了口氣,傅隨安蹲下了抱了下小Daisy,呵著熱氣,在的耳畔低低呢喃歎息道:“Daisy,你知道麼,寶貝,我真的很慶幸,你一直在我的邊,下輩子,或是任何時候,你都要當我的兒好不好?不可以到別的阿姨肚子裡去好麼?”
“媽咪,你永遠都是我的媽咪,我最的媽咪。”即使聽得一頭霧水,可是母連心,小Daisy也是將頭擱在傅隨安的懷裡,眷地蹭了蹭,著傅隨安的頸項,回抱著傅隨安。
“啊,媽咪,我給你拿鑰匙去。”像是想起什麼,小Daisy一蹦一跳地從玄關櫃子裡拿出家裡的鑰匙遞給了傅隨安,眉眼彎得像最明亮的月亮。
他們都以為可以接柏謹言回來的,而傅隨安這一次心了下來亦是這樣認為的,直到踏出門時,忽然手機鈴聲響,屏幕上顯示了展母的名字。
“他回來了——隨安,真的,真的,我從沒想過竟會有那麼幸運的事,你知道麼,飛機是墜毀了,接了好久的治療,一直記不起自己是誰,也記不起我們,核對不了份,但是他一想起來就跟中國大使館聯系了,他現在趕去找你了,你見到他了麼?!見到了麼?!”
那頭傳來那個雍容慈藹的士從未有過的激聲,耳鳴陣陣,像一只手扼住了的呼吸,不過起來,恍惚一抬眼,仿佛見到了最青蔥的歲月,最年的溫暖,但是那樣莫名陌生而疏離,張了張,好幾次提起氣想答話,卻不知如何開口,只覺到那人一個上前將自己攬在懷裡,在的耳畔吐出歎息說:“隨安,真好,我趕回來了,我答應你,我還是趕回來了……”
“……嘉瑞。”渾了,還拿著手機,面容出奇寂靜如水,心房卻像被揪住了一般,只聽見自己在說,“恩,我見到他了。”
終於還是掛了機。
被他箍得無法彈,月如水,冰涼徹骨,約瞧見想去遞鑰匙的那人在業旁綠化極好的一顆法梧下,靜若雕塑,紋不,面無表地凝視著他們的重逢。
……
那是一張已然而滄桑的臉卻不失俊朗,他們坐在琉璃城剛開業的韓國燒烤店,以前在學校旁邊有一家正宗朝鮮人開的韓國燒烤,他們經常去吃,只是現在已經改賣西餐了,而他還是像他們那時談一樣,他負責烤,負責包生菜,只是作已經不嫻了,不是他的作,而是的。
“小舅對你好麼?”展嘉瑞低啞著嗓音,斂下目,忽然問道。
像被驚醒了下,徒然一,然後“恩”了一聲。
展嘉瑞一笑,抹了一把臉:“也是,怪不得,我來包吧。”他出手接過手上的生菜。
“嘉瑞……”傅隨安面上有些僵,張了張口,最後只是艱難地喊了他的名字。
“隨安,我一直想不起我是誰,你不知道,我裡手裡現在都裝著鋼板,其實我很難的,但是我一直想,既然不知道便不知道吧,我在出事的地方找了個工作,每天也就是打打魚曬曬網,那裡人給我介紹了當地的姑娘,也不知道怎麼了,我突然就想起來了,可能是覺得不能就這樣不清不白地娶了別人吧,而且我也一直問我自己,我到底喜歡誰,或者以前是不是喜歡誰過……”
展嘉瑞將一個生菜包蘸了蘸醬遞給傅隨安,說的雲淡風輕,只是手上的好幾條疤顯得那樣猙獰。
“嘉瑞,你能活著,就好了,太好了。”怔愣著,盯著他尚能說話尚能同吃飯的臉,安地咬著,眼眶微微酸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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