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凝視著皇帝,雖則心下張,卻也還是堅定地緩緩點頭。
“……兄弟一場,奴才至也應當面向九爺道一聲恭喜。”
皇帝闔上眼,卻倏地起走向門外去,揚聲:“李玉!”
婉兮不知這是怎麼了,自己是應當留在原地,還是應該跟著皇帝一塊兒出去。可是眼瞧著皇帝竟然直接出了殿門,下了臺階而去,從南窗裡只來得及看見皇帝的背影。
他怎了?
就在這時,門口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九兒。”
婉兮狠狠一怔,霍地轉過頭去,卻見門口正站著個石青服的男子。
那不是傅恆,又是誰?
“九爺!”
婉兮奔過去。
李玉在門外,朝傅恆和婉兮含笑躬:“奴才在門外伺候。”說罷替二人將暖閣的大紅門關上。
婉兮愣怔看著傅恆,可是心翻涌得更多的卻是皇帝的此舉。
他明明不願意讓見九爺的,可是今兒這卻是怎麼……?
就連九爺的親姐姐都不想他們見面,皇上他怎麼卻?
萬千的問題一時找不見答案,只擡頭用力凝傅恆。
他瘦了,憔悴了。那個從小生慣養的貴家公子,彷彿一晚便長大了。此時站在眼前的他,雙腮微塌,目枯槁;脣邊頜下生出了青黢黢的胡茬。
婉兮還特別瞧見,他腰帶上竟然摘得乾乾淨淨,竟然連一個荷包都不肯戴了。
婉兮想笑,可是眼卻模糊了。咧開脣角,上前扶住傅恆的手肘:“九爺,昨晚兒可是跟人打馬吊打了整晚?”
傅恆闔上眼:“九兒……你還打趣我。你,可——聽說了?”
他的聲音都是的,彷彿既不想知道,卻又想知道。
明白,他不想知道,是怕如他一般的難過;可是想知道,便是想豁出個魚死網破,索將所有話都說開,以此來問的心意。
垂下頭,眨掉淚花,淺淺地笑:“九爺,肯聽聽我在宮裡的瑣碎麼?”
傅恆能在長春宮裡見到婉兮,本就時辰有限,他此刻有千言萬語想要對說,哪裡有時辰可以耗費在瑣碎上?可是他卻還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頭,拉住婉兮的手:“你說,我聽。”
婉兮心底便又涌起轟然的頭,它們都襲上來,險些從眼中傾瀉而下。
避開他的目,歪頭俏一笑:“九爺還記得陸姐姐吧?此時已是皇上的後宮。我在宮裡與陸姐姐相依爲命,陸姐姐捨不得我離開,每次都說真希我能留下來。”
“然後……別人也問我,問我會不會爲了那樣同姐妹的陸姐姐而留下來。九爺猜,我怎麼答?”
傅恆深深吸氣,凝視住婉兮的眼:“九兒的聰慧,無人能擅爲揣度。九兒告訴我,好不好?”
婉兮按住他袖口,仰頭深深看他的眼睛。
“我說,我不會。九爺可會覺得我絕?”
傅恆何等聰明,便溫地笑,輕輕搖頭:“怎會?我明白你的用意:陸子留在宮中,這已是自己的命。若慣了倚賴你,就永遠沒辦法在這宮裡獨立生活下來。你唯有斷了這個念想,纔會學會自己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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