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本是打算放過姜景融的。
可若他的壽命只剩十年, 姜景融便不能再留了。一個前朝太子,不管走到如何窮途末路的境地,總會有一些人死心塌地要跟隨他。若是姜景融有野心, 大可蟄伏十年, 等他歸天之後,再推翻年的皇帝。
這一次會面,算是蕭衍賜給他死前的恩典。
侍端來熬好的粥, 本來想上前喂皇帝,被皇帝暗暗掃了一眼, 立刻識趣地把粥呈給了皇後。
王樂瑤接過那碗粥,看了看閉目躺著的蕭衍,“陛下,起來喝粥了。”
“朕沒有力氣。”蕭衍虛弱地說。
沒有力氣?剛才不是還抱著嗎?
王樂瑤無法跟一個生病耍無賴的人計較,就命侍把皇帝扶起來,靠坐在床頭, 然後舀起一勺粥吹了吹。不知道怎麼給病人喂粥, 以前也沒嘗試過, 怕粥太燙, 便用踫了踫,確認溫度合適以後, 才喂給蕭衍。
蕭衍的目地盯著, 然後張開將粥吞咽下去, 只覺得齒間都是的香氣。
能得皇後親自喂粥, 生病也是頗有好的。
王樂瑤被他看得臉頰發熱,又不能躲開,只能耐著子一勺一勺地喂著,很快一碗粥就見了底。
以蕭衍的食量, 一碗粥本就吃不飽。
“朕還要。”
跪在地上的侍聽見了,趕要再去拿。
王樂瑤住侍,把碗放在一旁,拿巾帕給蕭衍了角,哄孩子一般說︰“陛下要躺在床上靜養,吃太多不宜消食。一會兒還要喝藥,先不吃了。”
蕭衍抓著的手,將拉到前,看著嫣紅的,“朕聽你的。”
王樂瑤覺到他的氣息靠近,這人生了病還不肯老實,趕退開了些,又吩咐侍,“天氣熱,你幾個人進來,給陛下一子,再換干淨的中。”
蕭衍無奈,就算生病,也得干干淨淨的。
侍應下,趕退出去人了。
趁著侍給皇帝子的功夫,王樂瑤走到外面的大殿,自己也喝了一碗粥。
甦唯貞怕太簡陋,委屈了皇後,正準備分府膳房多做幾個菜來。王樂瑤卻說︰“陛下只能吃這些,看見我大魚大的,只怕心中難。我吃得本就不多,喝碗粥足夠了。”
其實覺得粥寡而無味,實在是難吃。但蕭衍還在病中,也只能忍一忍了。
那邊甦唯貞卻在嘆,還是皇後娘娘識大,一切以陛下為先。
一個年紀小的侍走到甦唯貞邊,稟報道︰“大長秋,沈侍中走時代,陛下案上有幾封急奏,要盡快批閱後給尚書臺執行。”
“混帳東西,沒見陛下龍欠安嗎?”甦唯貞喝道。
誰知寢殿的蕭衍聽見了,說到︰“拿進來吧。”
甦唯貞狠狠瞪了那個小侍一眼,不敢違背君命,只能命人把沈約整理出來的那幾份奏疏搬到寢殿之。
蕭衍已經換好裳,氣比之前稍稍好轉一些。甦唯貞搬了一張小案放在他前,又備了筆墨。
當皇帝都是勞的命,蕭衍也是。但凡有一氣力,都不會讓自己閑著。
王樂瑤其實很不贊他這樣,生病了就該好好休息,否則早晚有一日會把自己活活累死。
但知道蕭衍這種人,不會怠慢政事,那關系到民生國本,本就是半路做的皇帝,肯定勤才能彌補不足。
蕭衍靠在床頭,就著燭火翻開一份奏疏,看完之後,想要提筆寫字,手卻用不上勁,字難以形。他發現王樂瑤正看著自己,便說︰“你看,朕是真的沒有力氣,不騙你。你過來。”
王樂瑤依言走過去,蕭衍把圈在前,指著奏疏的末尾說︰“朕念,你來寫。”
王樂瑤震驚,這可是朝中重臣的奏疏!一個子怎麼可以在上面寫字?
“陛下,不可以……”
蕭衍把筆放進的手里,握著的手說︰“朕說可以,就是可以。來,朕教你。以後,朕若有事,批奏疏之事便由你代勞。”
蕭衍想的是,若臨朝攝政,不會批閱奏疏怎麼行?出士族,家學深厚,應該比他這個皇帝更容易上手。
王樂瑤側頭看著蕭衍,燭火在他的眉宇間映照出一種不容置疑的氣勢,他是帝王,皇權是他手中最神聖不可侵犯的東西。他卻在此,執著的手,把這至高無上的權勢分給。
這一刻,心如巨石投平靜的湖面,激起千層漣漪。
他真的不怕自己干政弄權嗎?還是又在盤算後事?把最重要的東西分給,足以證明帝王的信任。
“這麼看著朕作何?”蕭衍停下來,了的頭,“專心點,朕沒多力氣了。”
王樂瑤這才收回目,耳邊聽著他的絮語,兩個人好像從未靠得這麼近。
批到後來,蕭衍力不支,靠在床頭睡著了。
王樂瑤將他放躺好,拿著剩下的奏疏坐到旁邊。其實這些奏疏沈約都已經看過了,了意見,只要核對無誤就可以。剛開始還有些膽怯,握筆的手微微發抖。只是一個子,居然縱著國家大事,這是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但這麼做,也算是減輕皇帝的負擔,能讓他安心養病。何況是皇帝金口玉言要做的,便大著膽子繼續批閱下去了。
甦唯貞進來送水的時候,看到皇後在燈下批閱奏疏,嚇了一大跳。皇後十分專注,連他進來了都沒發現。
他走到龍床前面,看著皇帝,人已經睡了。
甦唯貞剛想走過去,告訴皇後此舉不妥,歷朝歷代後宮都不能干政,從前北魏甚至有封了太子,便殺其母的風俗。若是被朝臣知道,指不定要掀起什麼波瀾來。
床上的蕭衍覺到面前有個黑影,警覺地睜開眼楮,看見是甦唯貞站在那里,又踫上他的目,知道他要說什麼,輕點了點頭。
甦唯貞大驚,皇後批閱奏疏,還是主上親許的?
既然如此,他也不好再說什麼。
雖然他私心覺得主上真是一踫到皇後,就毫無原則和底線可言。
早晨,街上駛過一輛普通的牛車,直往城南而去。
牛車駛進烏巷,停在謝府的門前。駕車的小廝上前去拍銅環,然後謝家的家僕慵懶地問道︰“誰啊?”
謝家門可羅雀,有訪客。
小廝遞了帖子進去,“去通稟一聲,沈侍中想見謝夫人。”
那家僕拿了帖子,聽說是大名鼎鼎的沈侍中,皇帝邊的大紅人,不敢怠慢,立刻去園子里稟報謝夫人。
謝夫人正在逗貓,邊坐著大兒媳庾躍。
兩人正在閑聊中,聽說沈約來了,謝夫人沉片刻,起道︰“請他去廳堂。”
謝家和沈約沒什麼來往,沈約突然來往,不見得是好事。
“母親。”庾躍跟著起,謝夫人對說︰“你去廚房,看看大郎的藥熬好沒有。”
庾躍應是。擔心地著婆母離去的背影,總覺得這位沈侍中來者不善,也不知婆母能不能應對。
但一個婦道人家,也不好手,恰好看到謝羨過來,便對他說︰“小叔,陛下邊的沈侍中突然來府上,要見母親。你阿兄子不適,想來是去不了的,不如你去看看?”
謝羨剛收到消息,姜景融已經被關在臺城,要見他一面,這個時候沈約又到府上,莫非兩件事有關聯?他生怕因自己幫了景融而連累到謝家,真有事也該是他一人承擔。
“嫂嫂別擔心,我去看看。你去照顧阿兄便是。”謝羨溫和地說。
庾躍點了點頭,要經過謝羨邊的時候,輕聲道︰“景融的事,我要謝謝你。”
姜景融是的表弟,也是的姑母唯一留在世間的脈了。
謝羨形頓了一下,庾躍已經走遠了。
他一路走到廳堂外面,卻聽母親在里面惱怒道︰“沈侍中這是何意?當年你沈家蒙難,是先夫保下你,你卻幫著外人如此污他之名嗎?”
沈約連忙說︰“夫人先別急,我也只是來求證。當年文獻公在山中,以他的,救下流落異鄉的弱子,也實屬正常。何況那位北海王妃記得恩公手掌心有痣,好下棋,若我沒記錯,正跟文獻公符合吧?”
“豈有此理!我夫一生清清白白,豈能跟北魏的後族扯上關系!他從未救過來路不明的子,沈侍中還是另尋他人吧!”
謝夫人言辭間,已經要下逐客令。
沈約也沒想到謝夫人的反應如此大,就算文獻公救過那位北海王妃,甚至兩人年輕時有過一段,但人都做古了,北海王妃也只是想知道恩公的真實份,沒準還能對緩和兩國的關系起到作用。謝夫人又何必如此。
他過謝公恩惠,也不敢對其孀無禮,拜了一下後,就起告辭了。
沈約在門外見到謝羨,兩人都是對彼此久聞大名,神已久,互相見禮。
謝羨還未開口,謝夫人就在廳堂說︰“三郎,是你嗎?進來。”
沈約對謝羨點了點頭,先行離去。
謝羨進到堂屋,看到謝夫人面不佳,便問道︰“母親,發生了何事?”
“這些人居然污你父年輕時與北魏後族的子糾纏不清,那子嫁了北海王,非要找什麼恩人。我怎能咽下這口氣!你父一生只我一妻,哪來七八糟的子想攀污他!”
謝羨安了母親兩句,“父親已經不在人世,母親何須為此怒。沈侍中也並無惡意。”
“下等士族,攀了天子得如今高位。”謝夫人不屑道,“當年若沒有你父,他早就跟沈氏一同覆滅了,哪有今日。”
謝羨嘆了聲,他這個母親,真是一生要強,把面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父親去後,真是越發偏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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