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耽本已來不及思考。
時腦海是一片空白,像被拋上了半空的彩云,又重重摔落進纏的花蕊,他什麼都愿意給奉冰,何況只是一句話而已。
“好。”他說。
奉冰便又乏力地笑了。
這讓裴耽覺得奉冰像一個獵人,用一條石榴就要哄騙他的一切,這是個一本萬利的謀。還留在奉冰的里,兩人連接的地方水漬淋漓,裴耽息著他的臉頰,好像那重的呼吸仍要鉆進奉冰的里肆,“四哥。”他喚一聲,又咬對方一口,“四哥。”
他不甘心,甚至想再來一次。只是不敢直接說,還要先狡猾地觀察四哥的臉。
奉冰呆呆地凝著他,許久許久,眼里蓄積的淚水卻遲鈍地落下來,沾了裴耽的手指。他匆忙抬手掉,自覺十分丟臉,連眼神都與裴耽錯開。
裴耽拿開他的手,將吻印在他的眼睫,一點點地將他的淚水都吮去。又自顧自笑:“哭什麼哭,這才哪到哪。”
奉冰吸了口氣,中迸裂的淚水不多,痕跡很快便干涸,使他的眸清凌凌地發亮。他躺在裴耽的臂彎里平復呼吸,一邊說道:“我瞧見了你排的八字。”
裴耽渾一激靈。
奉冰的聲音輕,“我想你好大的膽子,這樣重大的事,都不來知會我一聲。”
裴耽口而出:“我就是想趁著四哥的壽辰……”
“哼。”奉冰道,“我三十歲了。”
裴耽一笑,“三十歲了,還是這樣。”
奉冰呆住。
他沒想到裴耽會這樣下流——不,應當能想到的,但放松之際,總難免神也不那麼警惕——但看見裴耽不馴的表,心上像被羽撓了一下,有些微暈眩的迷。他想要起躲避,裴耽手便拉他,又“哎呀”一下皺了眉,捂住了自己的右手。
“怎麼回事?”奉冰急了,連忙去看他的右手。裴耽卻將右手抬高,笑道:“你親我一親便好了。”
奉冰瞪住了他。
兩人厲荏地僵持。
黑暗里空氣仿佛化作石榴紅的,像靡的水波,又像漸漸浮起的早霞。就在這時,他們聽見雨滴落在瓦頂的聲音,但并不重,窸窸窣窣,伴隨一兩聲夜蟲的啼鳴。
奉冰最后還是親了裴耽一口。
他想,我既已三十歲了,便不應再跟小孩兒一般見識。
裴耽笑嘻嘻地抱住他,道:“下雨了,這會不會是第一場春雨?”
奉冰往他的懷里尋了個舒適的位置,閉上眼,“郊祀趕上下雨,可有的麻煩。”
“啊,還有郊祀呢。”裴耽恍然,“若在往年,能忙死我。”
今年就不同了,也許今后的每一年,都再不需要他忙碌。
“裴耽,”奉冰問道,“那是不是你給我的生辰禮?”
裴耽靜了一靜,“吳伯說我的手不好,今年畫不了畫兒,但只是幾顆星星月亮尚且簡單……”他眨了眨眼睛,“四哥喜不喜歡?”
“……嗯。”奉冰竟罕見地沒有駁斥,也沒有,只是握住他的手,安安靜靜地應了一聲。片刻,又道:“我會戴在上的。”
裴耽高興地笑起來。好像只問了香囊這一樁,那他拿人家八字算合婚的事兒也可以蒙混過去一般,自顧自地飄飄然。奉冰躺在他懷間,似乎是了一會兒他的心,才輕聲地道:“天明我要宮一趟。”
這話原沒有什麼好挖掘的,他每一日都要宮,裴耽也只是“嗯”了一聲。但奉冰又補充:“我要去見圣人。”
裴耽一怔。
“圣人”這兩個字,已許久不曾出現在他們的對話中,他幾乎都要忘記,清思殿里,還有一個主人。
“你去見他做什麼?”裴耽問。
奉冰道:“我同趙王說好了要見他。”
這并不算一個回答,于是裴耽的目仍然追著他。奉冰仿佛被迫著,沒有了法子,最后執起了裴耽的右手,“你說我去見他做什麼?這世間萬事都須有個代價。”
裴耽的目一錯也不錯地盯著他。奉冰深呼吸一口氣,又道:“明日——”
就在這時,門外忽響起春時焦急的聲音:“郎主!裴郎君!宮里來信——”
奉冰看了裴耽一眼,撐著子半坐起,拿過床頭的裳隨意一披,抬高聲音:“進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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