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靈蕓醒來的時候,天已漸昏暗。
著眼坐起來,春英便起簾子,上前替徐靈蕓梳洗打扮,一邊輕聲道:“大爺有事先走一步,晚飯還溫著,姑娘是擺在房還是前廳?”
既然蕭晗不在,徐靈蕓也就隨意把飯擺在房間里,隨口用了一碗小米粥,又夾了幾筷子清淡的菜肴,便放下了雙筷。
春英知道自家姑娘剛醒來總是沒什麼胃口,便讓小丫鬟收拾好了,又給徐靈蕓泡了一杯蘭花茶。
徐靈蕓抿一口,這才覺得神了些,便見大太太跟前的語琴來了:“稟徐姑娘,兩位教養嬤嬤到府,大太太讓我請徐姑娘前去一見。”
“有勞你了,”示意春英給語琴塞了一個荷包,里面是五兩的一錠銀子。
語琴一便知,對徐靈蕓越發大房的舉十分用,又提醒道:“兩位嬤嬤最重規矩,又是從宮里貴人邊出來的,不得偏些外之。”
徐靈蕓笑笑,歡喜地點頭道:“多謝語琴地提點了。”
果然真有錢使得鬼推磨,連大太太邊的大丫鬟也不為過。只是這番話或許是大太太有意吩咐的,免得自己丟了蕭家的臉面,語琴也不過是順水推舟,再賺一筆小錢。皆大歡喜,既得了的激和錢財,又不會得罪了大太太,何樂而不為?
徐靈蕓以裝扮為由,讓語琴在外頭稍等片刻,便轉進了室,從小匣子里出兩張銀票,收在兩個親手制的荷包里。
春英一驚,正要開口,被點著止住了。
見徐靈蕓的視線往外一飄,春英也明白語琴就在外頭,這一開口隔墻有耳,實在不合適,便老老實實住了。
“讓語琴久等了,”徐靈蕓換了一支平常的白玉釵,整個人看起來大方得卻又不顯得花哨。
上午的花宴都是同齡的小姑娘,打扮漂亮些也無可厚非。但是兩位教養嬤嬤都是宮里出來的人,自是更討厭那些妖嬈艷麗且不得不規矩的子。
語琴心底默默點頭,對徐靈蕓的識趣十分滿意,便笑道:“徐姑娘哪里的話,倒是讓奴婢寵若驚了。”
領著徐靈蕓走進大太太的院落,前廳有兩位跟大太太年紀不相上下的嬤嬤坐在上首,金嬤嬤正奉上茶盞,連大太太也避讓到側座,倒是給了兩位教養嬤嬤大大的面子。
至于金琳早就來了,站在大太太后,低著頭規規矩矩的,一襲碧綠的,梳起小飛天髻,發髻上戴著一支別致的珍珠釵子。顯然跟徐靈蕓一樣心里明白,不敢在教養嬤嬤跟前太過于張揚,讓兩位留下不好的印象,反而不。
徐靈蕓低眉順眼,向大太太和兩位嬤嬤行禮,又悄然無聲地退到了一邊。
兩位教養嬤嬤微微蹙眉,蕭府只給了一人的束脩,卻是要教兩人嗎?
如此先斬后奏,倒是讓兩人有些不痛快,有種被辱的覺。
“蕭太太,原本說好教導一位姑娘,怎麼這會變了兩個?”
大太太矜持地笑笑,瞥了徐靈蕓一眼道:“請兩位嬤嬤來,是想讓我的外甥小選后能在宮中安安分分的,別惹事就好。至于另一位徐姑娘,年紀相仿,只是旁聽,免得以后行差踏錯,也給琳兒一個伴罷了。”
說罷,又向徐靈蕓介紹道:“左邊這位是林嬤嬤,右邊這位是盛嬤嬤。”
徐靈蕓這又向兩位嬤嬤行禮,一派行云流水的姿態,倒是讓兩位嬤嬤心里舒服了一點。
林嬤嬤擱下茶盞,方才沒留神,這位徐姑娘形瘦削弱,卻沒有扶風弱柳的氣質,倒是落落大方,沉靜規矩得很。
盛嬤嬤瞧了眼徐靈蕓渾的打扮,整齊又不華麗的發髻,簡單大方的白玉簪,高領寬袖束腰藍,沒有一不妥帖,心里也是暗暗點頭。
兩人飛快地換了一個眼神,們同在一個宮里當差將近二十年,默契早就有了。
盛嬤嬤素來沉默,便是由林嬤嬤開口道:“也罷,既然是旁聽,那就不礙事的。想來金小姐一個人接教導,未免孤單了些。再者有比較,才有進步,我瞧著徐小姐也是個規矩的人兒。”
聽著兩位教養嬤嬤終于松了口,大太太面上的笑容這才輕松了幾分:“那就有勞兩位嬤嬤了,我等著我家琳兒了一個端莊秀麗的大家小姐呢。”
林嬤嬤聽著,眼底閃過一嘲諷。
小選進去的,不過是做宮。運氣不好,那便是在低品妃嬪的院子做些使活計,若是運氣好些,也不過是在高品妃嬪跟前的人兒,說到底都是奴婢,哪里能學大家小姐的氣派?
這樣心高氣傲的奴婢,哪位貴人看不順眼,要麼無聲無息死在宮里的角落,要麼便是做了替罪羔羊,死得不明不白。
見著金琳低下頭,一副小兒的姿態,盛嬤嬤也忍不住暗地里搖頭。這位姑娘瞧著還好,卻沒想到是個心里拎不清的,難不以為進宮后就能福了?
兩位嬤嬤只覺得,要教養好金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嬤嬤們趕了半個時辰的馬車,該是倦了,若鳴軒已經收拾妥當了,還請兩位嬤嬤移步。”大太太揮揮手,金嬤嬤便領著兩人走了。
大太太還親自送兩人到了院門口,在嬤嬤們再三客氣地說了“留步”后,這才笑著目送們走遠了。
轉頭看了眼后的金琳和徐靈蕓,淡淡道:“明兒一早就開始教導,地方便是嬤嬤們的若鳴軒。今晚早些休息,別誤了明天的教導。”
“是,”金琳和徐靈蕓輕聲答應下來,兩人別跟大太太拜別,一起離開了院子。
金琳愁眉苦臉的,小聲問道:“徐姐姐,兩位嬤嬤瞧著不是好相的,明兒會不會很辛苦?聽說有些教養嬤嬤手上拿著藤條,做得不好就要被打手心,別提多疼了!”
徐靈蕓沒有在背后議論別人的習慣,含糊地道:“兩位嬤嬤看著是和善人,嚴師出高徒,只怕是不想過于和藹反倒讓我們松懈了。琳兒妹妹早些歇著,我先回院子去了。”
“徐姐姐慢走,”金琳連忙笑笑,兩人在小道前分道揚鑣。
這一轉,金琳便沉下臉來。原本以為徐靈蕓是個沒心眼的單純人,如今瞧著,有些刀槍不,倒是厲害得。
華月喜的兒,果真不同。難怪華月喜能夠讓蕭老爺寵著五年,沒有消褪,反倒越發寵溺了。
金琳想起家中那位金夫人的陪嫁丫鬟,如今的黎姨娘,也是個不省心的。下意識地咬著指甲,憤憤不平。自己就不信,學了這麼多年的規矩,會比不上一個野丫頭來得好!
徐靈蕓早早睡下,連心的游記都放下了,免得明兒起不來,反倒得罪了兩位教養嬤嬤。
春英兩手空空地回來,向稟報道:“姑娘,我已經把小匣子送過去了。可是,我們有必要這般討好兩位教養嬤嬤嗎?”
瞧著徐靈蕓一出手即使兩千兩,一位嬤嬤一千兩。都是真金白銀,春英以前哪里有見過那麼多的銀錢,如今徐靈蕓得了干,轉眼就花掉了這麼多,讓止不住地痛。
徐靈蕓看得好笑:“你這丫頭,居然心疼銀錢了?不過是些外之,很不必在意。”
“哪里能不在意了,那可是兩千兩,兩千兩!”春英說到最后,聲音不由拔高了兩分。
徐靈蕓一聽,卻搖頭道:“用銀錢來解決的事,素來不是事兒。兩位嬤嬤在宮里呆得時間久,沒有家,膝下沒有子贍養,喜歡些黃白之讓自己以后好過些,也無可厚非。送去兩千兩,能讓兩位嬤嬤用心教導,益得是我,怎麼也不吃虧。”
聽了自家姑娘的話,春英也覺得有理,勉強把送出手的兩千兩放下了:“姑娘這一送,會不會讓大太太和金小姐知道后不痛快?”
徐靈蕓打著哈欠瞇起眼,去眼角的淚花兒,困倦地道:“你怎知大太太就沒有另外送給兩位嬤嬤?金琳也沒有?不管如何,大家心里明白就是,誰也不會攤開來說。”
兩位嬤嬤喜歡錢財,大家心知明就好,若是破了,倒是讓兩人沒臉,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嬤嬤們也是伶俐人,要不也不會安安然然在宮里呆了二十年,再安安穩穩地放出來做教養嬤嬤,自然是明白人,怎會把這事拿出來說?
到頭來,誰也不會到宣揚,哪有幾個人會知道?只有林嬤嬤和盛嬤嬤兩人心里頭明白而已。
看著似懂非懂的,徐靈蕓搖頭道:“我的好春英,時辰不早了,讓我安穩睡了吧。”
春英赧然地笑笑,替蓋上被子,放下帳子,吹熄了燭燈,這才悄然無聲地退了出去。
反正姑娘已經想清楚了,自己只要聽話跟著做便是了。
徐靈蕓天剛亮便起來沐浴,挑了一素的高領,留意到昨日兩位教養嬤嬤打量的眼神并沒有惡,顯然是滿意自己的裝扮。
戴上一支檀木簪子,左右端詳了一番,這才施施然用了早飯前去若鳴軒。
到踏進,徐靈蕓發現金琳早就已經到了,便出聲打招呼道:“琳兒妹妹來得真早。”
“我才剛到,徐姐姐來得也早。”金琳今兒一的,顯得更是俏可人。梳著規矩的發髻,戴著一支小步搖,輕輕一,流蘇微微飄,凸出幾分嫵來。
徐靈蕓看著,暗暗搖頭,沒有再說什麼,在前廳等候了片刻,林嬤嬤和盛嬤嬤便雙雙出了來,們趕行禮。
兩位嬤嬤的目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們,相比徐靈蕓的樸素,金琳就花哨華麗了不,看得盛嬤嬤直皺眉。
“還請金小姐回院子里去換一,今兒要學的,便是梳妝。”林嬤嬤說完,示意竹香把家小姐帶回去。
金琳一怔,眼底有些不贊同,誰家的姑娘不懂梳妝,而且這哪里有不妥當的,平日這般裝扮,連大太太都贊不絕口。
開始有些懷疑,這兩位嬤嬤真的是大太太好不容易從宮里請回來的嗎?
思緒一閃而過,金琳滿臉委屈,怯生生地問:“不知我做錯了什麼,嬤嬤要讓我回去換服的?”
林嬤嬤毫不客氣地指著道:“金小姐似乎忘記了,參加小選,最后進宮也不過是一個小宮,如此張揚的裝束,不過是讓自己死得更快。我們收了大太太的束脩,哪里能讓金小姐宮得罪了貴人,連累的金家和蕭家?”
金琳別說得臉一陣青一陣黑,知道小選宮并不算好路子,卻沒想到會被林嬤嬤說得如此不堪。宮做奴才,還是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路子,如今在徐靈蕓面前,那份底氣和尊嚴被撕開了,丟在地上被林嬤嬤狠狠踩了一腳,如何能甘心?
可是不得不說,林嬤嬤說得不好聽,卻是正理。進宮是當宮,確實不能有一一毫不妥當的地方。等自己熬出頭來,萬人之上一人之下,還有誰敢說?
為了以后的功,要些委屈是必然的。
“多謝林嬤嬤提點,”金琳勉強出一點笑容,行禮后匆匆帶著竹香回院子,千挑萬選,找出一件鵝黃的舊,并不起眼。換上后看著銅鏡里的人,有些心疼另外那箱子大太太特意讓人裁剪的新裳,都是一的鮮艷,說是年輕的姑娘不能打扮得沉悶。
誰知如今,就被林嬤嬤一口否定了這些裳,難不以后都不能能穿了?
金琳咬咬牙,沒再看銅鏡里這寒酸的,又急急趕回若鳴軒。
誰知林嬤嬤看著,又是皺眉:“金姑娘,請再回院子里重新裝扮妥當了。”
金琳一聽,更是委屈。眼瞅著徐靈蕓已經跟著盛嬤嬤開始研習,正低聲介紹著不同的發髻在不同的場合該如何,徐靈蕓正聽得用心,不由更難了。
林嬤嬤有些不悅,這位金琳似是比想象中更難纏。不過更頑劣的小姑娘不是沒見過,在自己的教導下早就能獨攬大任,安安穩穩地為貴人的左右手。
金琳這樣的小戶小姐,更是沒有放在眼。
“請回去換服!還有,金小姐注意穿戴的飾,別犯了忌諱!”
金琳暗恨,只能重新回去挑了一件灰撲撲的舊,想著這回林嬤嬤肯定說不出話來,又氣憤得摘掉了頭上新打的小步搖,換上一支平常的檀木簪子。
沒敢再看銅鏡,直接回到了若鳴軒。
林嬤嬤一見金琳,更是不高興了:“金小姐這裳連院子的下人都比不上,難不是想裝使丫鬟?進宮的小姐,哪能如此寒酸。”
心里明白,金琳這是豁出去了,明明有更好的選擇,卻偏偏挑了這件灰不溜秋的,就是來賭氣的。
林嬤嬤拿出戒尺,瞪眼道:“事不過三,金小姐三回都沒能讓我滿意,只好得罪了。”
看拿出戒尺,金琳嚇得臉都白了,不顧規矩地忍不住尖道:“嬤嬤這是做什麼,我不懂難道嬤嬤就不能仔細教了嗎?不就拿出戒尺來,我這就要跟姑姑說去!”
“要告訴蕭太太也罷,這是金小姐的事,但是有錯就得先罰再說。”林嬤嬤也不客氣,使了個眼,院子里兩個壯的婆子便上前架住了金琳,沒有理會金琳死命地掙扎。
“不,你不能這樣對我!若是上有了傷痕,進不了小選,都是嬤嬤的錯!”金琳瘦弱的小板哪里是兩個婆子的對手,即便再掙扎也是紋不,不由嚇得哭喊起來。
林嬤嬤角一勾,似笑非笑道:“這點金小姐不必擔心,在宮里頭,多的是讓人疼得半死不活,上卻不留下一丁點傷痕的法子。”
低了聲線,湊到金琳的跟前,加上那雙平靜如一片死水的眸子,驚得金琳再也不敢,只覺骨悚然,一子寒氣從腳底涌了起來。
林嬤嬤也是有分寸的,抓著金琳的手板打了三下以示懲戒。沒理會癱在地,已經嚎啕大哭的金琳,又道:“金小姐,請回院子換。這一次再不妥當,我只好再懲戒一次了。”
金琳嚇得不敢哭了,干淚水,在竹香的攙扶下回到院子,挑了一月白的云紋,又戴上珍珠簪子,直看了小半個時辰,才慢吞吞地回到若鳴軒。
林嬤嬤看了又看,在金琳的忐忑不安下終于點了下頭:“金小姐這次不錯,這裝扮得又不顯眼。金小姐要記住,在宮中最是拔尖的宮,死得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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