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梅朵靜靜地看著顧春立在那兒哭，心里想著，你還委屈了，顧家都被你拖什麼樣兒了，你有什麼可委屈的。

　顧春立慢慢停止了哭泣，他看著小堂妹那鄙夷的小眼神兒，到有些愧。

　小堂妹為了自己家能過好日子，付出了巨大的努力，而他……

　“怎麼不哭了？我就納悶兒了，你有什麼好哭的？

　從很久以來，家里好吃好穿的都在你上，錢花在你上，你好意思哭？

　你想想，為了你讀書，家里出了多事兒，給我們這些兄弟姐妹帶來了多災難？我幾個堂姐，嫁得都不好，我弟弟差點兒被賣了，我要嫁給個老兒當玩，都是為了你。

　你說你現在在這里哭，不覺得諷刺的嗎？其實有句話我早就想當著你的面兒說了，以前覺沒必要，現在看來，我要不說一說，讓你醒醒，顧家就真要被你拖得家破人亡了？

　你天天坐在學堂里，花著家里人的汗錢，花著姐妹們的賣錢，在那里讀圣賢書。

　顧春立，你是那-塊-料-嗎？

　爺爺年紀越來越大了，如果他老人家倒下，再也起不來了，你想想，顧家會變什麼樣子。”

　顧春立不哭了，他靜靜地看著顧梅朵。

　看了好一會兒，他才站起來，拉著顧梅朵說：“走，咱們找爺爺去。”

　顧梅朵跟在顧春立后，兩個人一起來找顧老頭。

　“爺爺，我想退學。”

　顧老頭看到兄妹二人進來，又聽到顧春立說出這樣的話，在意料之中，并沒有到驚訝。

　“你可想好了？”

　顧春立對爺爺笑了笑，很肯定地說：“真地想好了，爺爺。”

　一旁的老孫氏聽到這話，急急地走了過來：

　“怎麼就退學了？是不是沒有錢了，這里有。”

　顧春立走過去，拉著老孫氏的手說：

　“，這麼多年，為了供我讀書，你出了多力，付出了多辛苦，孫兒都記著呢。

　，你放心，孫兒就是不讀書了，也會讓你過上好日子。”

　老孫氏很回執：“不讀書，哪來的好日子。回學堂去，這里有銀子。”

　顧春立看了看滿是皺紋的臉，他雖然經常不在家，但是家里的大事他還是知道的。

　幾次去找小堂妹的麻煩，結果自己吃了虧，被爺爺管住之后，老太太輕減了不，神頭也大不如前，卻唯獨對他這個長孫的寵一點兒沒變。

　可以說，可能是對不起顧家所有人，卻從來沒有對不起他。

　顧春立抱著老孫氏的胳膊：

　“，不是銀子的問題，是我太累了，我不想讀書了，我回來賺銀子，好好孝敬你老人家。”

　老孫氏還是有些放不下自己的執念，喃喃地自語：

　“怎麼就不念了呢？怎麼能不念呢？”

　好像魔了一般。

　顧春立心里鉆心地疼，他拉著坐下來，溫地勸解著：“，念書太累了，孫子都要累死了，孫子不想念了，回來多多的掙銀子，孝順你老人家，以后您跟著孫子過好日子吧。”

　老孫氏仿佛沒有聽到顧春立的話，還在那里念叨著：

　“春立得念書，春立能念書，怎麼能退學呢？”

　顧春立看到老孫氏的樣子，眼淚“啪嗒啪嗒”落下來，他急忙勸老孫氏：

　“，你放心，我會掙很多很多的銀子。”

　老孫氏忽然就笑了，旁邊的顧梅朵嚇了一跳，自從顧梅朵有記憶以來，從來沒有看見笑過，而且是這種特別溫的笑。

　“嘻嘻，我大孫子就是不念書，也是最厲害的。”

　顧春立好像也被驚嚇到了，他急忙去看爺爺。

　顧老頭兒瞪了老孫氏一眼，對孫子說：“沒事，慢慢就想開了，忙你們的去吧。”

　兄妹二人告辭出來，顧春立對顧梅朵說：“你知道我現在是什麼覺嗎？是怎樣一種心？”

　顧春立也不等顧梅朵回答，他就繼續說：

　“我現在到渾輕松，就是那種突然卸下了千斤重擔的輕松，心里特別敞亮，就好像今天的天都格外的高一樣。”

　顧梅朵懂了，讀書對他來說不是樂趣，而是負擔。

　顧春立一邊走一邊說，顧梅朵向前看了看，已經出了顧家老宅的大門，顧春立還在向前走著，再走就到了東山了。

　顧梅朵靜靜地跟著。

　“朵朵，你知道嘛，好幾年之前，我就不想讀了。

　可每次看到和娘那滿含期盼的眼神兒，還有爺爺和我爹，向別人炫耀我是讀書人的驕傲神，退學的話，我怎麼也說不出口。我就這麼挨著熬著，一年一年。”

　顧春立停下腳步，抹了一把臉。看了看天上的白云，對顧梅朵出一個笑容，可顧梅朵覺得，這笑比哭還難看。

　“想想大概是一年半以前吧，我忘記當時干什麼去了，從梅花家的村子里過，我就想著，順便去看看。

　遠遠的，我就看到妹夫在打，還一邊打一邊說，‘你有什麼可抱怨了，你就是我家買來的丫頭，打你還是好的，哪天不如意我把你也賣了。’

　我當時想去揍妹夫一頓，可是我怕我離開之后，梅花會被打得更狠。我清楚地記得，梅花的聘禮是被我拿去，用作到府城考試的盤纏，一個來回兒花個。

　……差點兒賠上了梅花的一輩子。如果梅花不和離回來，估計也活不久。你可能都不相信，兩個小弟弟沒賣，你和梅紅都好好的，我的心里是多麼的慶幸。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咱們家里再窮一點兒，拿不出束脩就好了，我就不用去讀書了。”

　“那早幾年，你為什麼不和爺爺說，你不去讀書，家里還能綁著你去？”

　顧春立苦笑了一下：“那時候沒有勇氣，就覺著熬著吧。”

　顧春立想顧梅朵的頭，被顧梅朵一掌拍了下來，顧春立笑笑也沒介意：

　“朵朵，大哥謝謝你，我會努力做好顧家長子長孫的。”

　顧梅朵總算聽到一句喜歡聽的話：

　“這還像句話，不知道大哥以后有什麼打算呢？”

　顧春立說道：

　“這事出突然，我還沒想好，不過有很多前輩的例子擺在那里，我還是可以借鑒一下的。

　在村里開個小學堂，教幾個學生，也不影響在家里種地，減輕爺爺的負擔。

　合適的時候，娶房媳婦，開枝散葉，其實想想，這樣的日子還氣的。”

　顧梅朵聽到顧春立這樣的話，笑出了聲，“這剛退學了，就想到了娶媳婦，還開枝散葉？”

　顧春立倒是不怕被顧梅朵嘲笑：

　“開枝散葉也是孝道，我已經二十了，也該親了。娶個媳婦回來，好好孝敬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