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頭輕輕笑了一下，楊榮孟說：“你這丫頭，那麽急躁的脾收一收，這都結婚了，就是大人了，別一點點事就咋咋呼呼的。我也是瞅著周末了，打給你，看看你有空沒空。至於那件事，在電話裏麵不好說，當麵說比較好。”

我看楊榮孟說話，氣神足，心總算放回原地：“我過來湛江出差了，這麽晚了沒回去，要坐明天早上的車，等我回去了，我過去看你啊。”

和楊榮孟打完電話，不知道怎麽回事，我的心裏麵騰升起一莫名其妙的煩躁，我愣是靜不下心來繼續工作，隻得發呆，等著外賣來，吃完了洗澡睡覺。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收拾好自己所有的東西後，我原本糾結要不要跟劉承宇招呼一聲，說我回去深圳了，卻不想劉承宇主過來敲我的門，他杵在門口那裏，雙手抱在前，吊兒郎當的語氣：“喲，伍小姐這就把東西給收拾好了？怎麽的，準備坐飛機呢，還是走著回去？”

我無語一陣，到底是禮貌客氣地說：“劉總早上好，我坐汽車回去。”

瞥了我一眼，劉承宇往後退了一步，說：“看在你上次在白雲嶂沒有趁人之危踹我兩腳，把我徹底踹下山的份上，我載你一程。”

說完，劉承宇的目投向右邊方向，我循著著，之間那邊停著一輛高大上的大奔。

遲疑了不過半秒，我點了點頭，說：“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劉總。”

劉承宇還算是有點兒風度，他很快將我的行李給提過去放在車上，又示意讓我先上車。

我原本想坐到後麵去的，但那樣又顯得我把劉承宇當了司機，出於禮貌，我著頭皮坐在了副駕駛上。

湛江市區的車有點兒多，劉承宇不路，於是他沒說話，一臉認真地看著車，不斷地避開那些橫衝直撞的托車。

車上了高速之後，他算是放鬆了一些，還有餘力來與我搭話：“伍小姐，有件事我好奇。”

我睥睨他一眼：“什麽？”

“嫁陳家這種奇葩的家庭，你心不累？除了唯一一個正常人，其他的都有病，而且都病得不輕。”

劉承宇揚起角笑笑，語氣散漫，有點沒話找話來打破沉寂的意味，可是細細聽來，又覺得他這是在暗藏玄機。

我怔住幾秒，皺眉：“劉總可否直接點，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原諒我天資愚鈍，實在聽不懂太含蓄的話。”

嗬嗬一笑，劉承宇轉過臉去：“好話不重複，你慢慢會。”

不得不說，劉承宇這個人分裂起來，簡直登峰造極，他話多的時候多到讓人生厭，而當他沉默起來，能沉默到讓人以為他是一樁木頭，了無生息。

而我剛開始覺氣氛有點怪，慢慢的樂得自在，於是閉目眼神。

在奔騰中，我變得異常好睡，直到劉承宇連連了我幾聲，我才猛然驚醒，卻一下子看到了香湖一號幾個大字。

還沒徹底趕走瞌睡蟲，我有點兒迷糊：“劉承宇，你怎麽把車開這裏了？你住這裏？”

輕飄飄地瞥了我一眼，劉承宇淡淡說：“這裏？太貴。我買不起。你以為誰都跟陳圖那麽好命。”

停頓幾秒，他又說：“你抓時間下車，我約了幾個去蘇荷玩，我得回去換能襯托我氣質的服。”

我剛剛從車尾箱拿過自己的行李箱，再給劉承宇蓋上車廂，他丫的就開著車絕塵而去，給我留下一臉的淩和滿鼻子的汽車尾氣，我忍不住暗罵了一句：“德。”

看時間還早，我把行李放下，換了一服，出門去北大附屬醫院看楊榮孟。

開車在路上，我給陳圖去了一個電話。

鈴聲差不多響完，他才接起來，一張就是簡單兩字：“有事？”

我的心一，卻很快故作輕鬆：“幹嘛，那麽嚴肅。你在忙啊？”

語氣更淡，陳圖：“嗯，在忙。”

我張了張還想說什麽，陳圖又說：“先掛了，忙。”

留給我一聲幹脆利落的嘟嘟聲。

我愣住一陣，車速一下子低了好多，有個滿臉橫的中年男司機很快超車過來，搖下車窗罵我：“不會開車就別他媽的開車上路害人，你早晚有天要被車撞！”

我完全沒有料到，這個來自陌生人的詛咒，會在後麵一語讖。

自知自己不對，我於是沒有跟這個暴躁的男人對罵，而是懷著厚重的心，把手機放下，好好的開著車。

等我在北大附屬醫院停好車，深圳這座城已經華燈初上，我拎著在香湖附近買來的水果籃，徑直上了八樓。

還好，黃玲不在。

而楊榮孟，他靠著床頭半躺著，正在看一本厚厚的書。

他明明帶著眼鏡，卻依然需要把書湊得很近，看起來很是吃力。

看到我，他從書裏抬起頭來，有些吃力了我：“伍一，你來了啊，快坐。”

我的心一酸，趕把水果籃放在床頭櫃上後，忙不迭拉了個椅子坐下，責怪地問：“你啥時候過來醫院的？怎麽昨天才給我說？”

把書往後一放，楊榮孟把眼鏡摘下來拿在手上，他的眼神閃爍，似乎滿含複雜容：“平常工作日，你得上班，怕打擾到你。”

我自然地手過去，幫著楊榮孟把眼鏡拿過來放在床頭櫃上，繼續責怪：“打擾什麽的打擾，你以後再這樣跟我見外，我可得翻臉了。”

楊榮孟突兀沉寂下去了。

過了良久，他抬起頭來，似乎很是艱難說：“伍一，你還是別對我那麽好，我不起。”

我呆滯幾秒，隨即笑罵：“又說什麽混蛋話。以咱們之間的，有什麽得起什麽不起的。”

楊榮孟卻用渙散的眼神著我，他遲疑一陣，說：“伍一，我想跟你坦白一件事。”

他的語氣比任何時候都莊重，我的心裏麵一個咯噔，強撐：“倒是啥事嘛，弄得神神化化的。”

埋下頭去，楊榮孟像是牙膏似的慢慢出一句話：“其實，伍一，我的眼睛發生病變，這事跟你沒關係。”

我愣住，幾乎蹦起來：“怎麽可能，楊師兄你開什麽玩笑？”

卻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楊榮孟埋頭，語氣更是認真：“我沒有開玩笑。伍一我聽清楚，我的眼睛發生病變，跟你一錢關係都沒有。我會這樣，完全是因為我的腦裏麵生了一個瘤子，它神經，才會導致我的視力越來越模糊。”

我再次愣住，幾秒之後我緩過勁來，隻覺渾冰寒：“瘤子？楊師兄你是說你生了腦瘤？”

卻不想，楊榮孟抬起頭來，他看著我，語氣淡淡：“你不必大驚小怪的，伍一。畢竟這個瘤子，它的存在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越聽越覺迷糊：“到底是幾個意思？”

楊榮孟沒立刻應我的話茬，他而是轉手去索了一下，索出一張工商銀行儲蓄卡，他突兀抓過我的手，將卡塞進我的手裏，說：“伍一，這張卡的碼是070216。”

我更迷糊：“幾個意思？”

“這裏麵，是你這五年來給我媽寄的錢，一分也不。”楊榮孟著我，緩緩說。

我暈到不能醒：“楊師兄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做一些…。”

我話還沒說完，楊榮孟的語速快得就像撒了一地鋼鏰：“伍一你不需要做什麽來補償我。從一開始，我的眼睛不是因為我跳下去河裏救你被裏麵的礁石撞擊到，才慢慢的變模糊的。其實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會慢慢的看不清楚東西，是因為我的腦子裏麵長了瘤子，它到我的視覺神經，才讓我這樣。可是伍一，因為私心，我向你和家裏瞞了這個事實，這麽一瞞就是五年。今天我覺得我不想瞞下去了，所以我選擇向你坦白。伍一你不欠我什麽，我的眼睛怎麽樣不關你的事，你可以放開心，放下疚，好好給自己鬆綁了。”

楊榮孟這番話，就像是一條沾了辣椒水的鞭子似的，朝我的心房狠狠甩過來，又辣又痛，差點出我的眼淚。

可是我卻不斷地鼻子，借此來掩埋眼淚，這才來強作鎮定：“楊榮孟，你知道不知道，這五年來，我每每一想起，我曾經害你傷了眼睛，我就不得安生，我也不敢停下來，我隻能拚命往前，想盡一切辦法掙錢掙錢掙錢，風雨無阻地給你媽寄錢回去給你攢著做手費。慢慢的，掙錢對於我來說不算煎熬，最煎熬的事是，我必須要像個包子一樣，毫無尊嚴地忍你媽越演越烈的謾罵和詛咒，不管說得多惡毒多難聽，我都得吞下去，消化掉，絕對不敢有半點怨言。即使是這樣，我依然無法全然放過我自己，我不斷地告誡我自己，我伍一就是你楊榮孟人生裏麵的罪人，我就是一個掃把星，我把你害得很慘，我這樣的人，就應該下地獄。我甚至，隻要過得稍微開心順心一點，我都會覺得心，覺得對不起你。”

“可是你現在來告訴我，這五年來，我所有過的煎熬，都是一場笑話。楊榮孟，到底是什麽支配著你，一路撒謊到底。你知道不知道，我深陷在愧疚的泥潭，就要窒息了！我甚至想過，哪一天你真的要開始醫治眼睛，我想方設法也要把自己的眼角給你！我覺得隻有這樣，才能對得起你！但你現在來告訴我，我所有經的一切折磨，都不過是一場笑話！”

為了忍住那些掉不掉的眼睛，我幾乎把自己的都咬破了，即使如此，我也難以控製自己越來越激的緒，我說到最後，聲音高到自己都害怕。

我的手掌，不住拍在床頭櫃上麵，卻不慎拍到了楊榮孟的眼鏡上，我用力太重，以致把眼鏡裏麵的鏡片拍了出來，上麵那個小小的缺口準確無誤地了我的手掌。

我卻渾然不覺得痛，著楊榮孟，我眼前霧霾一片：“楊榮孟，你說，你為什麽要騙我！你為什麽要騙我你說！”

卻沒有急著回答我在瘋狂怒吼中拋出的問題，楊榮孟反而是一驚一乍地說：“伍一，你的手流了！”

我抬起自己的手掌掃了一眼，我那不多顯得有些蒼白的手掌上，鮮紅的確實源源不斷地湧出來，我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看著它們奔騰而出，心滿是蒼涼的淒然：“手流有什麽關係。楊榮孟你既然從一開始就瞞著我，為什麽不一樣瞞著下去。至這樣，我還對人這事，沒有那麽絕。”

楊榮孟的角了幾下，他說：“我先喊護士過來幫你弄下手。”

有個圓臉的護士很快過來，三兩下幫我把手簡易包紮了一下，然而可能是沒用止帶，那些微微蔓延溢出來，在白慘慘的紗布上，印上目驚心的梅花。

等到護士退去，病房裏麵又是隻剩下我和楊榮孟四目相對後，我總算是冷靜下來一些，心卻是蔥蔥鬱鬱的涼。

意氣闌珊，我說：“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

說完，我直接把那張銀行卡丟下，騰一聲站起來，邁開步子要走。

卻不想，楊榮孟猛然地扣住我的手腕，他一個用力將我拽了回去，我措不及防，一個趔趄半摔回楊榮孟的病床上。

有些狼狽，我正要爬著站起來，卻不想，楊榮孟猛然地出手，他突兀雙手捧住我的臉，將我的臉掰正與他直視，他的手滾燙，目更是灼熱。

氣氛凝固。

幾秒後反應過來，我掙紮卻掙不得，楊榮孟的手勁越收越大，我不住低聲喝道：“你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