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簡單的兩句話，他說：“我同意離婚。你給個地址，我把正式的離婚協議書快遞給你。”

我握著手機，盯著這條信息反反複複看了不下十遍，直到我的眼睛發，到極點，滿眼閃著小星星，才把手機放下。

真巧，我剛把手機放下，吳一迪就拎著兩個熱水壺回來，他如同這幾天那樣，不管我理會不理會他，都主開腔，他衝我說：“伍一，我打了熱水，等會讓護士幫忙敷一下臉，你臉腫得厲害。”

破天荒的，我回應吳一迪，卻是跳躍到另外一個話題：“這裏是哪裏？”

拿著水壺的手，明顯抖了一下，吳一迪的臉上，出了短暫的驚喜：“伍一，你總算理我了！”

角無力地咧開，我的眉頭蹙起，幾乎是從咽裏麵出一句：“這裏的地址，你有麽？”

滿臉疑，吳一迪：“你要地址做什麽？”

咬了咬，我語氣淡淡：“收快遞。”

噢了一聲，吳一迪很快說：“我編輯個信息發給你。”

兩分鍾之後，我麵對麵收到了吳一迪的信息。

我這才知道，原來我在深圳的最邊緣，我是在坪地這邊的醫院。

毫無緒地盯著看了一陣，我直接轉發給陳圖。

他沒有再回複過來，我的手機沉寂無聲，寂寞地呆在那裏。

在我給陳圖轉信息的過程中，吳一迪已經拉過椅子坐在床邊，他低低說：“伍一，喝點湯好不好？”

我像是有病似的，愣是接不上他的話，就跟個傻一樣，我很是跳躍地接了一句：“吳一迪，你說三個多月大的孩子，有意識了沒有？”

臉一僵，吳一迪沉默數十秒，他的手扶在床榻上，緩緩說：“伍一你別再自我折磨。這樣很蠢。”

怪異地笑笑，我垂下頭：“我買了子，服，和帽子。每一個，都是我在工作之餘，在網上心淘來的。”

似乎顯得特別無力，吳一迪沒有再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他而是說：“湯是熱的，喝點？”

輕輕搖了搖頭，我把自己埋進臂彎裏麵，深陷在自己的世界裏不能自拔：“我也翻了很多次字典，想著如果是孩子，用什麽字取名字好，如果是男孩，又該用什麽字比較好。我當時的想法是，我斷然不能給孩子取名伍二伍三那麽湊合，我得取一個特別好聽的。這樣的話，以後喊起來，顯得很溫暖，很好玩。我還想著，有個孩子，我才能算是有個真正的家，可以把自己以前沒有得到過的溫暖，轉到一個新生命的上，可以彌補我以前的那些缺失。”

隔著被子，吳一迪輕拍了一下我的手，他說：“你已經不吃不喝三天了伍一。挫折人人都有，熬過了，就是晴天了。”

過了幾秒，吳一迪又冷不丁一句：“我也曾經遇到了自己以為熬不過去的挫折。”

我半瞇眼睛，抬起眼簾，毫無緒：“是麽？”

臉一下子變得肅穆起來，吳一迪重重地點了點頭，說：“不如，我給你說說我和林思琪？”

說實在話，我曾經對於林思琪這個存在，抱著些好奇的窺探心，但此時此刻，深陷在喪子之痛裏麵的我，除了一遍又一遍地用這事來折磨自己，我沒有太多分支出來的思路。

可是我又不想吳一迪費盡心思，力不從心地安我，在這樣微不足道微乎其微的安裏麵，讓我們之間的氣氛越發尷尬。

坐起來，靠著床頭，我語氣淡淡：“說咯。”

“我高二升高三那年暑假，去上英語補習班，在補實學校認識了在那裏當暑假工的林思琪。那時候紮著一個常常的馬尾辮，安安靜靜的樣子很乖巧。我當時沒怎麽注意到，直到有天下雨，跑過來，問我能不能把雨傘借給，我給借了雨傘之後，一來二去了起來。很學霸，英語非常厲害，慢慢的我們私底下有聯係。高三開學不久，某一個晚上，下了自習課後，林思琪找到我，我們坐在學校足球場的草地上，跟我說很多，說是一個孤兒，被收養在林思的家裏，不像別人看著的那麽鮮，真正的狼狽隻有自己知道。我不知道我後來對於林思琪，是真的萌了年的初心，還是僅僅因為憐憫，我控製不住自己突如其來澎湃的，寫了一封信托一個同學給。”

輕咳了一下，吳一迪微微調整了一下坐姿，他的臉上暫時出了與他平常高冷穩重斂的形象嚴重不符的彩，他繼續說：“林思琪剛開始的時候，不答應我。我當時是一個衝的頭小子，越不答應我越想征服，就不依不饒每天寫一封信，夾在巧克力裏麵，不斷地塞給林思琪。最終拗不過，答應跟我在一起。”

“我們在一起，度過了非常開心卻也很單純的兩百多天。我們之間經常做的事就是一起學習，一起去學校飯堂吃飯，我知道林思琪手上不寬裕，就開始地幫衝飯卡，那個時候林思琪很，那天我們第一次牽手，還踮起腳尖來親吻我的臉。我那個時候，真的以為那就是。我瘋了般，頭腦發熱，不斷地創造機會和林思琪黏黏糊糊，我甚至在那個還不知道未來是個什麽樣子的年紀，就早早地對林思琪許下承諾，說我以後照顧一輩子，給特別好的生活。”

“當時我和林思琪約好，就算我們的績有機會上更好的學校都好，為了保守起見，我們都報考深大，離家近，兩個人又不用分開。在那樣的年紀，連人生的一些規劃，似乎都顯得很完。在我們約好要考深大後，某一個周末，我們一起去深大走，好巧不巧，遇到了林思。措不及防的麵，林思琪躲躲閃閃，林思落落大方，當時和陳圖已經好上，很快帶陳圖出來跟我們一起唱K喝飲料，那天我們算是玩得開心。但從KTV裏麵出來之後，我察覺到林思琪有點異樣，問吧，說累，想早點回去休息。就從那天起，就不怎麽願意讓我牽的手了。”

連連說了這麽多話，吳一迪的臉，已經變作一片暗。

而我，在聽到他提起陳圖的名字時，耳朵，已經不住豎了起來。

“在我們高考前一個月，我生日。那天晚上，林思琪執意說給我搞個盛大的生日聚會，事實上那個生日聚會，也就我和林思琪，陳圖和林思，四個人在深大附近的酷黨唱K，然後到桂廟那邊去吃田粥。吃完粥出來，已經是淩晨，我們兩兩對視，心照不宣，後來陳圖和林思去楓葉酒店開房，他們前腳一走，林思琪就拖著我去如家。說想送給我一個禮。”

我以為，我會被“陳圖和林思去楓葉酒店開房”這些字眼刺傷，然而並沒有。

不聲的，我麵無表地回應一句：“繼續。”

又正了正，吳一迪的角勾起一抹自嘲：“但是那晚，我和林思琪並未發生什麽。在最後的關頭，我忽然不確定，我以後能不能對那個姑娘負責任，於是我停了下來。然後是高考。高考放榜之後，我和林思琪的分數，輕輕鬆鬆的都考取了深大，我約出來，執拗著不肯，最後在我的熱切呼喚下，勉強與我同行。那個時候我已經有了駕照，高考也完了，自然能駕著車，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後麵，林思琪說想去海邊，還是特別安靜的海邊，我就把帶到鯊魚湧那一帶，我們坐下來，我正想親吻，林思琪卻滿臉淚痕，跟我提出分手。”

臉上的苦更濃，吳一迪似乎已經全部沉浸在那個讓他痛苦不已的夏天裏：“說，我是一個好人，可是誰會一個好人？我好，我對很好，我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人願意對好的人，很，可知道不能和對等。對於我隻有，陳圖那種類型才是喜歡和向往的，說也不打算跟陳圖說什麽，就默默暗就好，但林思似乎察覺到了什麽，老是找的茬，說也很迷惘，但會慢慢調節，如果我願意，還可以跟做朋友。18歲的孩，總比18歲的男孩，要早得多。相對於林思琪的冷靜理智，那時候的我像一個暴怒的豹子，我衝著林思琪怒吼，我把拳頭砸在沙堆上，我給說過一堆的狠話，我說像那種欺騙人的壞孩，得不到什麽好結果。如果我知道，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活生生的林思琪，或者我會好好控製我的脾氣，我也不會給說那麽不好的話。”

用雙手撐著太，吳一迪的角連連搐了幾下，他的聲音變得帶著沙，像是硌人似的，聽著讓人的心不住揪一團，他說：“在我正個人匍匐在沙堆裏麵砸拳頭，將近砸了半個小時，我媽忽然帶著幾個壯漢出現，他們七手八腳把我綁了，我媽還罵林思琪是個狐貍，讓離我遠一點，不然就讓好看。當時到分手打擊的我，已經沒有招架力，連最基本的理智和邏輯都失去，我被我媽和那些人綁著帶回家關了一個星期，完全跟外界斷了聯係。等我從那個錮著我的房間裏麵出來，我得到的，是林思琪的噩耗。在醫院吃了一大捧的安眠藥，等到護士發現的時候，洗胃都晚了。我見到林思琪的最後一麵，是在醫院的太平間，瘦弱的，安安靜靜地躺在冰冷的鐵板上，那張曾經生無限的臉，慘白，皺一團。的指甲裏麵，還殘留著海沙，是一個特別幹淨的人，如果不是特別絕，斷然不會以不幹不淨的麵目離開這個世界。”

說完這裏，吳一迪的聲音已經變得斷斷續續，我抬去眼眸看他，小心翼翼一句：“吳一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