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外的夜,冷風颯颯。
鮫人面上的鱗片越發暗沉,呈現出一種詭譎的幽黑。修士們與他纏斗,鮫人的妖力卻強得駭人。顧白嬰倒是能與他一戰,此刻兩人都了傷。
“他怎麼會越來越強?”牧層霄眉頭鎖:“妖力簡直像是無窮無盡。”
“或許有什麼古怪,這樣下去不行,我們都不是他的對手。”孟盈持劍再沖上去。
“不好!”田芳芳一扭頭,見扼著離珠公主的黑霧正慢慢收,離珠公主面痛苦之,眼看就要被勒死了。他舉起斧頭朝黑霧砍去,然而乾斧的斧刃才一到黑霧,就被黑霧彈了回來。
銀罌朝著離珠公主笑得瘋狂:“既然你這麼痛苦,干脆就下去一道陪他吧!”
黑霧陡然收,離珠公主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修士們想要靠近那黑霧,還沒靠近,便被其中妖力腐蝕得近前不得。
“住手!”
千鈞一發之時,忽然聽得空中傳來一聲清脆的喊聲,就見長空之中,突兀地出現一道青芒,那青芒在夜里璀璨,直直沖向圍繞在離珠公主側的黑霧之中,如一道閃電,將團團的黑霧直接劈開。
黑霧迅速散去,離珠公主跌倒在地,被田芳芳接住。眾人抬眼看去,就見綠黑發的子手持盤花,落在銀罌面前。
“楊簪星?”顧白嬰目一,第一次名氣的語氣中帶了一驚喜。
“你沒死?”銀罌意外:“怎麼可能?”
“僥幸罷了,”簪星看著他:“銀罌,快住手,我見到了銀栗,你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
銀罌一愣,隨即冷笑起來:“宗門修士,果然巧舌如簧,什麼鬼話都能說得出口。銀栗早就在四十年前魂飛魄散了,你如何見到他?想讓我停下來,做夢!”他一掌朝簪星拍來。
“是真的,”簪星躲避著他的攻擊,“他的元神此刻就附在我!”
“滿口胡言!”這話像是激怒了銀罌,他猛地揮開繡袍,從繡袍里,竟然氤氳出大團大團的妖氣。
“不好!快躲開!”萄臉一變,起的妖氣四傷人,顧白嬰持槍迎上,槍尖撞上黑霧,黑霧被砍碎幾番,可是不消片刻,那些黑霧又重新長出來,繞上了他的繡骨槍。
顧白嬰角溢出一跡。
簪星見狀,心中一驚。這鮫人強得過分了,銀栗曾說過,鮫人妖力并不出眾,遇到普通人尚能掙扎,遇到修士,絕不可能有一戰之力。但眼下這鮫人的妖力,只怕在場所有修士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
眼見著黑霧越來越大,簪星運轉元力,提往顧白嬰旁掠去,想要助他一臂之力。然而甫一作,便察覺出不對勁來。
的修為,在去離耳國之前突破了筑基后期,離金丹只差一步之遙。不過到了離耳國之后,這些七八糟的事圍繞在邊,簪星也沒什麼心思修煉。方才在滅妖陣里走了一遭,渾元力流失得厲害,按理說,此刻渾功法,發揮不出原先的三分之一。
但是......
從靈脈四流過的元力溫潤,如潺潺溪流,將被黑霧灼傷的地方和包裹,能到自己的元力在迅速上升、似水般起伏。能清楚地看到皇陵里的每一寸地方,丹田之有一暖意在逐漸擴大,簪星能得到,在自己,有一顆珠子正在逐漸凝。這珠子圓若鵝卵,散發著清翠的幽綠芒,像是春日細柳在湖中的倒影,自有生機。
的腦海里,是從未有過的清明。
恍惚間看到沉沉夜里,似乎有穿白的子站在巨樹下,樹上掛滿各的紙燈,紙燈將長野映得璀璨,遠的天幕盡頭,煙火自夜空綻開,漫天華彩,不勝收。男子的聲音響起,帶著些調侃的笑意:“華燈若乎火樹銀,熾白枝之煌煌。”
“無聊。”
接著,人影漸漸散去,唯有天幕盡頭的煙花與枝頭的燈火璀璨,那些流的影痕跡漸漸變得模糊,模糊一道青的殘影。
“進二步,踢一腳;退一步,打枯樹盤......背弓退出,迎轉坐,步滾,四平......”
子的音調一如既往得平穩,甚至稍顯冷漠,然而在這一刻,卻讓簪星覺得從未有過的親切起來。
孟盈一劍揮開面前妖氣凝結的黑霧,轉過,看向前方,目難掩詫然:“師妹?”
牧層霄隨著的目看去。
圍繞在簪星側的黑霧在逐漸散去,天璣法湖綠的彩在暗幕里,顯得格外明亮。子手握盤花,揮的作并不迅捷,然而每一揮出去,被打散的黑霧沒有再凝結回來。
夜空被這長,一點一點地點亮了。如在海邊綻放的煙火,將浪照得銀白。
銀罌也注意到了這里。
他的妖氣不再如方才一般,無止境地增長,而簪星打散最后一黑霧,朝他直沖而來。
“不過是還未至金丹的修士,也敢班門弄斧。”銀罌冷笑一聲,雙爪鋒利如能將人靈魂碾碎,他朝簪星迎上去:“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長與尖爪撞在一起。
黑霧一般的妖氣張牙舞爪地撲向散發著青芒的尖。
簪星到無數沼澤一樣粘稠的黑霧將自己包裹起來,那些東西順著尖往上爬,似乎要依附到的骨頭上,又像是要將拽進無間地獄,永遠葬送在黑暗中。
雙手握住長,狠狠劈下:“青娥拈花第二重——火樹銀花!”
空中發出一道刺眼的白。
星河被打散了,化作雨降臨到地上。
離耳國的長夜,一瞬間竟如白晝般明。
那些燦爛的、燃盡的星紛紛墜落,在漆黑冷沉的人間繡上一副華錦。讓人想起皇都的新年,春宵苦短,歡愉盡夜。懷揣著憧憬的,甜地將頭輕輕倚在良人肩頭。
離耳國城里的百姓們抬頭,嘖嘖驚嘆。天真稚子歡快拍手,聲聲好。
東風吹過樓臺,白玉的欄桿顯得越發冰涼,華彩和喧鬧逐漸褪盡,唯剩一地冷了的火。如在歡宴過后,零落的花。
同樣的絳火銀花,或許曾存在于故人的舊夢里,然而夢終歸會醒,就如花總會謝。虛妄的溫暖會冷去,絢爛從來都只有一瞬。
一瞬起,一瞬滅。
煙火從來如此。
簪星低頭看向眼前的人。
銀罌半跪在地上,周圍圍繞的黑霧徹底散去,他被方才那一打中了口,吐出一大口。火樹銀花的“碎片”將他鱗片灼傷,他看起來有些凄慘。
“我師妹竟然這般厲害......”田芳芳目瞪口呆,喃喃道:“竟然一招就打敗了連我師叔都覺得難纏的鮫人......”
顧白嬰看了他一眼,田芳芳便低下頭檢查自己的乾斧,假裝方才什麼話都沒說過。
“......你倒是很厲害,是我看走了眼。”銀罌拭去邊跡,淡淡道。
“我知道你想為銀栗復仇,”簪星著他:“可就算你要復仇,也要弄清楚自己該復仇的人是誰。無辜的并非當年害死銀栗之人,你又何必......”
銀罌低低笑起來:“復仇?你未免太高看了我。”他的目里涌著瘋狂,“銀栗死了與我何干,他要找死,誰也攔不著。”
簪星道:“是嗎?既然你不在意他,為何不肯離開西海,不是說,當年就打算離開此地?”
銀罌一怔,抬起頭看向簪星:“你怎麼......”
“我說過了,我見到了銀栗,”頓了頓,簪星道:“他也很想你。”
四周安靜無聲。
過了片刻,鮫人平靜的聲音響了起來。
“晚了。”
簪星問:“什麼晚了?”
“鮫人應該生活在海里,而不是陸地。”銀栗的臉上,浮起一個古怪的笑容。
簪星意識到了什麼,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遠的萄喊道:“不好,海水倒灌城了!”
離耳國的遠,風聲咆哮,狂風掀起巨浪,溫平靜如藍寶石一般的西海,此刻如兇暴野狂奔而來。大地開始震起來,無數海鳥群自海平線盡頭飛起。
“你干了什麼?”簪星轉頭看向銀罌。
鮫人笑起來,他一字一頓道:“我要把這里變西海,我要都洲以南,再也沒有一塊陸地!”
簪星簡直和這瘋子無法流。
海水洶涌地朝著岸邊卷來,迫不及待地要吞噬掉離耳國的一切。皇陵里開始吵鬧起來,靠海邊的漁民尖聲遠遠地順著風飄到修士們的耳中。
修士們可以想法子保全自己,可離耳國的所有百姓,難道就要在今夜一道葬送在海底?
顧白嬰一槍抵住銀罌的嚨,怒道:“快點住手,不然我殺了你!”
“你殺吧。”銀罌微微一笑。
他已存了死志。
就在這時,天地間傳來一聲嘆息。
這嘆息聲也是溫的,像是舍不得責怪的無可奈何。接著,從空中出一層銀的漣漪,漣漪擴大,又漸漸變一道星河,朝著遠的西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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