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就在繆特手中鐳槍的槍口抵在特爾額頭上的那一瞬間——

幾乎就是在同一時刻，青髮上校已經一個縱躍上指揮臺，手中槍口抵住了繆特的後腦。而賓站得遠一些，雖然是和維亞同步做出了反應，卻還是慢一步才躍上指揮臺，一手，手指用力地扣住了繆特的左肩。

只是扣而已，為了避免刺激到繆特，他暫時沒強行使力。

也是在同一瞬間，大廳裏所有士兵手中的槍支已經齊刷刷地指向繆特。他們皺了眉頭，張地握手中的鐳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指揮臺，他們舉起槍的肩膀和手臂都繃得很，手指在扳機上，微微下，蓄勢待發。

只要零點一秒，無數道鐳就能分毫不差地貫穿上面那個年的要害。

像是完全不到死亡的威脅，也本沒有在意那抵在自己腦後的槍口，繆特只是死死地盯著特爾的臉，像是到了莫大的刺激，呼吸急促得厲害。

他雙手握了鐳槍，手臂繃得很，可是他攥了槍的指尖在微微發。

漆黑的瞳孔已經被淚水浸，年的眼中蓄滿了淚，然後，一點點地從他的眼角滲出，從蒼白的頰邊滾落下來。明明用槍指著特爾的人是他，可是他此刻的神態卻像是在承著莫大的痛苦。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牙齒咬住下，因為太過用力，下都已經泛白。

他盯著特爾的臉的目中是不加掩飾的恨意，他的口在劇烈地起伏，像是在拼命地制住那幾乎要從他的眼中燒出來的憎惡，以及……藏在眼底深的一點微不可見的悲痛。

維亞很張，張得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會發生這樣的狀況，但是此時此刻他本沒多餘的腦子去思考，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繆特的手上。

他是離這兩個人最近的人，他能清楚的看到繆特按在扳機上的指尖在輕微的抖，而就是那一點抖讓他的心臟跳得幾乎要撞破口——

年手指發抖的幅度只要稍微大一點——

維亞不敢去想像會有什麼後果，他只能憋著一口氣，繼續將槍口抵在繆特後腦上，這樣僵持著。而扣著繆特肩膀的賓更不敢，他也看得出來繆特此刻的緒很不正常，雖然他只要一用力就能將繆特整個人向後仰面拽倒，但是若是一，刺激到繆特，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大廳之中一片死寂，幾乎連呼吸的聲音都聽不見，就像是一繃到極點的弦，稍一，就會整個兒斷裂。

只是，就在所有人都張得連大氣都不敢的時候，讓所有人都提心吊膽的那位元帥的神卻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樣。

雖然額頭被用槍口抵住，但是特爾像是本沒看到眼前那漆黑的鐳槍一般，狹長眸微微瞇起來，只是看著前的年。

他雖然地皺著眉，看起來極為不快，但是卻似乎沒有怒的樣子，那目只是落在繆特含著淚的眼和眼角滲出的淚水上，然後緩緩地下移，定在了年咬得泛白的上。

和側面站著盯著繆特一一毫都不敢放鬆的維亞不一樣，賓是站在繆特後扣著繆特的肩的，所以雖然眼盯著年手臂的靜，但是眼角餘也能清楚地看到元帥的臉。

而現在他瞥到的元帥的目讓張得要死的賓瞬間都懵了一下。

如果他沒看錯……BOSS那目像是在……

……心疼？

紅髮初等兵一時間只覺得哭笑不得。

BOSS你有搞清楚現在的狀況和立場嗎？人家槍口都抵在你腦門上了結果這小傢伙眼淚一掉你就只顧著心疼了？你不先心疼一下擔心得心臟都快跳出來的我們嗎？

他在心裏這麼一句話還沒吐槽完，就看到他家BOSS抬起一隻手，向眾人示意。

“退下。”

元帥說，聲音很冷，也不容置疑。

賓猶豫了一下，鬆開了扣在繆特肩上的手，後退了兩步。但是維亞沒有，只是轉頭死死地盯著特爾元帥。

“……閣下！”

元帥沒有再重複自己的命令，只是看了維亞一眼。那一眼讓維亞的呼吸頓了一下，遲疑稍許，他咬了牙慢慢地將手放下來，讓槍口離開了繆特的後腦，然後，也後退了一步。

而大廳中眼見維亞和賓都退開，眾人仍舊舉著槍，還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時，站在那高高的指揮臺上的元帥細長眸掃了眾人一眼。

輕描淡寫的一眼，沒有說一句話，但是那種長久以來幾乎已經讓眾人形了條件反的對這個人的服從卻是讓眾人一個激靈，立刻執行命令，放下手中的槍。

四周一切的變化彷彿都進不到繆特的眼中，他只是直勾勾地盯著特爾的臉，漆黑的瞳孔吸盡了一切的，亮到極致，亮到可怕，彷彿將一切都吞噬進去的無窮無盡的黑。

那裏面，除了深不見底的深淵，什麼都看不到。

特爾手。

年的肩膀了一下，但沒躲開，仍舊只是死死地盯著那張臉，任由那只過來的手到了他的臉頰。

元帥的拇指輕輕地在繆特已經咬得泛白而沒有的上劃過。

“鬆開。”

男人說，聲音低沉，目專注地看著那被咬出極深的痕跡的。

繆特的瞳孔用力收了一下。

他看著那張近在眼前的男人的臉，墨藍的瞳，彷彿有著萬千星辰的芒，這一刻深深地映著他舉著槍的模樣。

他的眼角輕了一下，看著特爾，神似有些彷徨，又出幾分迷茫和不確定。

特爾的手指再一次以極輕的作從他的下上過。

“鬆開。”

彷彿本看不到抵在額頭上的槍口，元帥看著年那幾乎快被他自己咬破的瓣，再一次重複著這兩個字。

年用力地收一個小孔的瞳孔緩緩鬆開，那瞳孔微微了幾下，連帶著蓄在眼中的淚水似乎也漾了一下。

他眨了下眼，一連串淚水從他頰邊掉了下來，順著他的下滴落在他舉起的手臂上。

繆特看著特爾，有些恍惚著，被水汽籠罩的漆黑瞳孔朦朦朧朧的。

“……將…？”

他的了一，勉強發出一點聲音，他的目從特爾的臉上移到了自己的手上，看著自己雙手握的抵著特爾額頭的槍支，眼角驀然了一下。

他慢慢地環視了一周，目從那寬闊的大廳中掃過。

“依修塔爾……”

他喃喃自語，像是失了魂一般地喊著這個名字，恍惚中像是剛從噩夢中醒來。

深吸一口氣，繆特閉上眼，輕的睫顯示出他此刻一點也不平靜的心，那睫的影子落在他有些蒼白的頰上也跟著晃不休。

抵著特爾的鐳槍在他鬆手的那一刻掉落在金屬地面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他眼中一直都蓄滿了淚，此刻一閉眼，又是一連串淚珠從他腮邊滾了下來，襯著那染著細小水珠的漆黑睫和有著深深咬痕的泛白的，在這一刻竟是給人一種異常無助的脆弱。

看著就讓人心口忍不住有些發。

寬大的幕上，那顆已經被燒荒蕪的赤土不見一點生命的星球在宇宙中緩緩地轉著。

黑紅的醜陋球映在閉著眼、睫染著淚痕的年後，不知為何一時間讓人為之靜默。

………………

…………………………

所有艦隊暫時待命，停留在原地不，直到等到下一個命令。

維亞沉思了稍許，下達了讓部分擁有抵核輻能力的戰艦前往帝星的外太空附近，查探帝星表面現在的狀況，以及對太空中的倖存人員進行救援……雖然倖存下來的人恐怕是微乎其微。

那些去帝星地表查探的偵察艦傳回來的圖像讓眾人的心都沉重得厲害。

帝星上已經是一片焦土，大氣層盡數散去，在宇宙中能直接看到那黑紅的大地，凹陷起伏的醜陋地貌，核輻的風暴在地表上肆，恐怖的旋風呼嘯而過再也不見毫生命的氣息……茫茫宇宙中那一顆麗的藍明珠，此刻醜陋得如一顆腐爛的死魚眼珠，讓人不願再去看第二眼。

九十八億的生命皆盡淹沒在數不盡的塵埃和乾枯的焦土之下。

繆特一直沒有開口，他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肯說，只是窩在特爾懷中，地摟著特爾，將染著淚痕的臉在特爾口。

他睜著眼抿了不吭聲，連一點泣的響聲都沒有，只是眼淚不停地掉，眼角紅得厲害。像是一隻了傷的小，地依偎在自己信賴的人的懷中，那淚水浸得睫都漉漉的，讓人看得又是憐又是心疼。

特爾第一次知道無措是怎樣的覺。

懷中的年乍一看起來有點弱，還殘留著幾分稚氣的臉像是孩子一般，似乎是很好欺負的樣子，可是特爾知道，這孩子很強，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

這麼久以來，他從未曾見過繆特掉淚。

一次也沒有。

再艱難的時候，再絕的時候，哪怕深陷黑暗之中，年也能出甚于一切明亮的笑容。

……他是第一次見他掉眼淚。

年蜷在他懷中，那無聲無息地掉淚的模樣看起來異常脆弱，讓人心疼得要命。

他不知道該怎樣做。

通訊嘀嘀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那是他的下屬在催促他。由於這一場大炸，整個宇宙此刻都已經了一團，有許多的事在等著他做出決策。

他抬手虛空按了一下，房間裏立刻安靜了下來。但是這一下還是驚了他懷中的人，繆特從他臂彎裏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悉的房間好一會兒。然後，年吸了口氣，似乎平靜了一些，抬手了眼角殘留的淚痕。

“將，你出去吧。”

繆特說，站起來。

他低頭看著特爾，手按在特爾的肩上，被水汽籠罩著的黑眸注視著特爾。

“晚上……”

他看著特爾的臉，呼吸頓了一下，然後才繼續說下去。

他說：“晚上你將維亞他們帶來，我會將一切告訴你。”

…………

…………………………

已是深夜，整座船艦仍舊如白晝一般的明亮，士兵們在忙碌地來來往往，通道裏不斷地迴響著匆匆的腳步聲。

維亞跟在特爾元帥後上了最高層，剛走到通道口，就和站在那裏明顯在等著他們的幾個伽打了個照面。

“繆特讓我們來的。”

亞麻長髮的伽對他們說。

維亞皺了下眉，但是沒說什麼。伽們互相看了一眼，跟在維亞和賓後走了進去。

房間裏很安靜，並沒有人活的跡象。特爾元帥的腳步頓了一下，繼續邁步向前，長幾步已經走過了客廳，進了另一側的屋子裏。其他人自然跟在他後，也走了過去。

那是一個空曠的銀白大廳，觀景房，當裏面的立投影設備沒有啟的時候，就能看到那塊數十米長的巨大的玻璃窗。

房間裏沒有開燈，很暗，在那塊巨型玻璃窗前有人站著，形纖細。

繆特站在窗前，仰著頭，細碎的星從窗外的宇宙裏照進來，照亮了年的側頰。

漆黑的星空中，一顆星球在緩緩地轉。

失去了曾經的湛藍和簇擁著它的白雲花紋，四周閃的細碎點照亮了那顆被核能彈肆過後的巨大星球。

它在宇宙蒼穹中轉著，如腐爛了一般的醜陋。

繆特就那麼站著，靜靜地看著那顆腐爛的星球，極淺的影子長長地拉在他的腳下。

不知道為什麼，維亞看著那個年的側影，莫名覺到了一種說不出的沉重。

他看了側的其他人一眼，不只是他，其他人似乎也覺到了這種抑的覺，神都有些發沉。

一手按在冰冷的玻璃窗上，繆特轉過來，目落在了特爾元帥臉上，然後從維亞、賓上掃過，落在那幾個伽的上。

大廳裏很暗，年正對著他們，星從他背後照進來，將他的臉籠罩在影之中讓人看不清。

繆特抬起手，手環裏出一道來，在大廳裏投影出一個幕。

幕閃了一下，一個人的半像出現在幕之中。眾人下意識去看，一時間都出錯愕的神。

幕上是一個年輕的男人，細長的丹眼微微上挑，漆黑髮，冷薄，雪星眸，俊得讓人移不開眼。

“BOSS？”

看著幕中那張悉的俊容賓一時間只覺得莫名其妙，他轉頭看向繆特。

“你放BOSS的影像幹嘛？”

“……不對，這個不是。”

盯著影像的迦南開口反駁，他搖著頭說，“和你們的元帥很像，但不是同一個人。”

“哈？這明明就是——”

“他說得對。”同樣盯著那個影像的維亞也開口說話，“仔細看，這個不是元帥閣下。”

乍一看似乎是很像，尤其是那雙漂亮的狹長眼，彷彿泛著冷的墨藍的眸，還有那眼角微挑的冷傲姿態，簡直和特爾一模一樣。

但是仔細分辨就能看得出來，這個人不是特爾元帥，這個男人的模樣要冷峻一些，雖然同樣俊到了極點，但是給人的覺偏朗，廓也深邃幾分。

而且男人上穿著的軍服和帝國軍服有著很大的差別，徽章和肩飾也和帝國的樣式不一樣。

“那個時候，我對將做出…那樣的事，並不是被什麼人控制或者其他原因。”

“我只是……認錯了人。”

年看著對面的眾人，輕聲說。

“我只是把我忘記的很多事，記起來了。”

賓忍不住了。

“什麼意思？這個人是誰？”

繆特的目從幕上男人的影像掃過。

“那位傳說中帶領人類從地球前往宇宙的‘英雄’。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就是……”

繆特回答。

他的臉看起來還算平靜，但是伽們清楚地覺到了他這一刻緒波的痕跡。

“……帝國的第一任皇帝。”

年的目落在特爾的臉上，他的臉上出一苦的，彷彿是在自嘲的笑意。

【我好像在哪里看過你的眼睛。】

是的，他終於記起來了，他曾經無數次看過那雙讓他到悉的藍眸。

在很久很久以前。

在他……還在地球上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