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大廳裏很靜,靜得只能聽到不同的人呼吸的聲音,靜得連那呼吸聲都是一種吵鬧的聲音的地步。
眾人都還尚未回過神來,只是怔怔地盯著繆特。而繆特已經停止了說話,他垂下眼,細細的睫的影子落在他的頰上,也將他半掩著的眼給藏在影之中。
如果說不久之前他在依修塔爾號的指揮臺上對待特爾元帥的態度可以用瘋狂來形容的話,那麼他此刻的緒就是與之完全相反的平靜,怎麼看都極為不正常的平靜。
“地球……已經不在了?”
眾人都還未說話,紅髮的男子終究是忍不住先一步打破了這死一般的沉寂。
他臉上的神看起來很茫然,說話的聲音很輕,像是稍微大聲一點就會擊碎自己最後一點希一般,最後一個字竟是罕見的抖了一下。
繆特微微抬眼,瞥了賓一眼,沒有回答。
該說的,他都已經說了,多說無益。
那一眼看得賓張了張,似乎想要說點什麼,可是張合了半晌是一個音都沒發出來,最終竟是後退了幾步,一屁坐在了沙發上,看起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在那一瞬間,他幾乎是本能地想要張口罵人,破口大駡,可是張了半天他卻是罵不出一句話來,只覺得腦子糟糟地一片嗡鳴聲,鬧哄哄的讓他頭疼裂,最終只能頹然跌坐在沙發上,整個人像是廢了一般。
維亞的神很是凝重。
繆特雖然說要將所有的事告知他們,但是剛才也只是大略說了一下伽與人類在地球上就存在戰爭的事,以及人類在離開地球之前毀滅了地球的事。至於他本人在這些事中起到的作用,一些尚且需要細細推敲的細節,甚至於他和帝國初代皇帝之間的那些事,繆特都只是輕描淡寫幾句帶過。
維亞覺得年應該還有許多關鍵的事沒有告訴他們,但是他也不好在這種時刻追問下去。而且,就算繼續追究下去得知那些細節也毫無用,無論過程是怎樣,最終的結果依然是人類違背了和伽的和平協定,並且親手毀掉了他們的故土星球。
幾位伽的臉都很難看,尤其是在聽說地球已經被毀且除了他們先祖之外的伽全部都隨同地球一起死去之後——維亞甚至都看到了其中兩人的瞳孔在那一刻燃起了湛藍的火焰,像是下一秒就會發一般。
只是那個時候,繆特抬起手,制止了那兩個差點就沒忍住的伽。
他一抬手,就輕易地攔住了那兩個伽,他們恭敬地低下頭。
此時的伽們,對於繆特,除了對他為諾亞繼任者的尊重之外,還多了極大的敬意……他們大概也已經猜測到,他們這些伽,恐怕就是當初從地球逃離出來然後被迫跟著人類來到宇宙之中的那十來個伽的後裔,那些伽為了生存不得不藏份在人類中生活,然後脈一代代傳承下來,雖然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分散到宇宙各而且變得稀薄,但是在傳承了他們脈的後裔之中總是會有伽的脈倒人類的脈而為伽的人。
也就是說,繆特就是他們先祖那一輩的存在。就算是再桀驁不馴的人,面對著自己先祖,都不敢有毫造次,只能恭恭敬敬地聽從。
“你們想知道的,就是這些。”
年說,他說話的語氣很淡,偏生不知為何就是那種平淡的口吻得人心口生疼。
他站在那巨大的玻璃窗之前,閉著眼,黑髮的影子落在他的眼窩上。
他的後,那頭頂之上,那顆曾經是麗的蔚藍的星球此刻已經化為裂紋般的黑紅,以一種無比醜陋的姿態在星空中茍延殘。
維亞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在看到帝星被炸毀的那一瞬間,年會突然崩潰。
為什麼在那一刻他會狀若瘋狂地用槍抵住元帥大人的額頭。
為什麼他看著元帥的眼中有著難以磨滅的仇恨,以及,深骨髓的痛苦。
這個年想必是在那一刻回到了眼睜睜地看著地球被毀的一瞬間。
那個他只能無能為力地看著當時人類的領導者將核彈啟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的一瞬間。
那是何等撕心裂肺之痛。
維亞想。
這個年想必抱著極大的悔恨吧——如果當初和初代皇帝對陣的那一次,他沒有因為一時的心而將子彈偏離了初代皇帝的心臟的話,想必不會導致如今這無法挽回的下場。
所以那個時候,繆特第一時間將槍口對準了被他當做初代皇帝的元帥大人的額頭。
想到這裏維亞突然心驚得厲害。
如果不是當時繆特很快就清醒了過來,鐳很可能已經貫穿了特爾元帥的頭部。
不行。
他那因為過量的資訊湧進來而短暫地停擺了的腦子終於再一次飛速地運轉了起來。
這樣說來,元帥閣下不僅僅只是和那位毀了地球殺害了所有伽的初代皇帝相似而已,正確的說,元帥就是那位皇帝的後裔,從基因上來說,甚至就是那位皇帝的孩子。
如果繆特對那位初代皇帝恨之骨,那麼,對元帥大人……
青發上校在想到這個的一瞬間渾的寒都豎立了起來,他的瞬間繃,猛地抬頭,目死死地盯住了那個閉著眼靜靜地站在玻璃窗邊的年。
繆特的神看起來很平靜,但是維亞卻不敢有毫大意,誰都說不清那是不是暴風雨之前的平靜。
他看到繆特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只是靜靜地站著,閉著眼,眼角滲出一點彷彿是疲憊的氣息。
房間又一次變得安靜下來,安靜了許久的時間。
終於,有人了。
漆黑長靴重重踩踏著地面發出的沉悶的腳步聲打破了這種令人窒息的寂靜,賓抬起頭,維亞的瞳孔了一下,他們沒有想到,打破沉寂的人居然是元帥閣下。
在他們略帶詫異的目的注視下,特爾元帥什麼都沒說,那張面無表的俊的臉讓人什麼都看不出來。他就這樣轉,在眾人的注視下一聲不吭地離開了此地。
至始至終,他都不曾留下一句話,一個表。
他的兩位下屬在一開始因為錯愕而停頓了一秒之後,立刻跟了上去。
大廳的自門隨著那幾個人的離開而關上,偌大的景廳之中,只剩下伽們的存在。這些年輕的伽互相看了一眼,有人想說什麼,卻又言又止。
終於,還是有人打破了沉默。
“我們……要離開嗎?”
在窗邊安靜地站著的繆特睜眼,側頭看著說話的迦南。
“不。”
他輕輕地笑了一下,“仇恨也好,其他的也好,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過去的事已經不可能再改變,而我們沒有必要因為萬年之前的事,放棄自己已經做到一半的事。”
過去已經無法改變,而重要的是現在。
“可是……”
“過去終究只是過去,無論過去伽和人類有著怎樣的過往,都不該延到現在。我們的未來,不應該被過去擺佈。”
“可是,你與元帥他……”
“…………”
莎拉的問話讓年的聲音停了下來,臉上浮現出剎那間的茫然,他的瞳孔收了一下,然後轉頭看向太空中那顆被炸毀的星球。
“……我不知道。”
他說,神有些恍惚。
剛才,從開始到結束,他從未往將那邊看過一眼,想必將也發現了這一點,所以才一聲不吭地離開了這裏。
他不敢去看。
他不知道,如果再一次看到那張相似的臉,他會不會再一次想起那個人,他會不會再一次失控。
——
帝星被原本該守護它的【天國的權杖】炸毀一事幾乎是轉眼間就傳遍了整個宇宙,整個宇宙都為之駭然。
那顆在人類心目之中高高在上如同聖域一般的星球,還有其上近百億的人們,就這樣在頃刻間灰飛煙滅,骨無存。
據說,那是因為帝國皇帝因為怨恨那三大貴族家族的族長蔑視自己,偏執中啟了【天國的權杖】的自毀系統,最終和三大家族的族長同歸於盡——僅僅是因為自己的恨意,就不管不顧地拉著帝星上近百億的命一起陪葬。
喪心病狂!兇戾殘暴!
在聽到這個駭人聽聞的消息之後,幾乎所有人都只覺得寒氣直冒。僅僅只為了個人的仇怨,就拉著無數條命為自己陪葬,多麼可怕的暴君,簡直就跟瘋子一樣。
一時間,皇室的聲譽在整個宇宙下降到了最低點,哪怕是在這之前最忠誠於皇室的人,也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的忠誠到底是否正確。
這樣的暴君、這樣的皇室,到底還有什麼地方值得他們效忠?
而與此同時,隨著三大家族族長的死亡,三大家族群龍無首,雖有指定的繼承人,但是勢力也因為英艦隊隨著前任族長一併潰敗遭到了極大的損失,開始有不同的聲音在蠢蠢,更有一些心懷不軌的人在暗地裏做一些小作,使得那些剛剛上位還沒能坐穩族長位置的人開始疲於奔命地收拾家族部矛盾。
以上這一切,都是以後將會發生的事。
而現在,離帝星最近的特爾艦隊還在收拾善後,雖然帝星被毀,但是帝星星系中其他的星球還在。於是,在其他星球上的人們還在惶恐不安著的時候,元帥的艦隊趁機接管了此刻像是無頭蒼蠅般的帝星勢力,並很快將一度陷混的帝星重整起來,恢復了以往的秩序。
雖然帝星已經被毀,但是在數萬年的經營之下帝星星系其他星球的資源仍然龐大得超乎想像。為了整頓帝星星系秩序、安其他星球,將帝星星系的勢力徹底納麾下,元帥手下的所有下屬都忙得昏頭轉向。
作為統帥,特爾更是首當其衝,一連數日,別說回房休息,他甚至都不曾合過眼,一直穩穩地待在指揮臺上理當前千變萬化的局勢。
哪怕是現在,元帥也是坐在指揮座上,神冷漠,他四周有數十個小型幕閃著,不斷地即時將來自各地的報告傳過來,而每一個急彙報,他都在稍微思索數秒之後就做出了相關的指示。
他面無表地坐在那裏,冰冷容看不出任何疲憊的神,就像是不知疲倦的機人一般。
站在下方的維亞在心裏歎了口氣,他是剛剛休息了數個小時之後趕來繼續理事務的,元帥大人那可怕的能讓其可以不眠不休好幾天,還能保持思維清晰繼續理事務,他可做不到。像現在這種高強度的腦部運轉,如果不保證休息,很容易因為疲憊而導致某些判斷失誤的狀況發生。
雖然目前為止特爾元帥做出的指示都還沒有發生過任何失誤……
維亞抬頭看了一眼,元帥臉上毫無倦,但是他還是開始擔心了起來,因為他分明看到元帥大人眼下一圈整個兒都是黑青的。就算是元帥大人的能再怎麼非人的強悍,這樣做也是在損耗自己的。
以前,就算是事態再怎麼急,元帥大人也不會強迫自己做到這種地步。而現在……
維亞忍不住搖了搖頭。
果然還是因為那個吧……
這麼想著,他又忍不住憂心了起來。
但是不管怎麼說,已經好幾天了,再這麼繼續下去,元帥閣下的恐怕真的會垮掉。
有人走了過來,維亞一看,是賓。賓沖著他眉弄眼的,維亞心裏正煩著,一看賓在這種時候還作妖,頓時火大得厲害,開口就想要斥責他一頓。
可是他剛張口還沒來得及說話,賓朝他一使眼,他下意識順著賓的目看過去,馬上就要說出來的話就是一哽。
整個指揮大廳本來就很靜了,只有急促的鍵盤敲擊聲以及和傳訊兵們來回奔跑時匆匆的腳步聲。特爾元帥坐在那裏,散落下來的額髮的影籠罩在眼窩上,像是讓他的眼眶深深地陷下去,一點亮從影裏滲出來,讓人看一眼就後背發麻本能地哆嗦一下。
他坐著,雙手放在浮在座椅兩側的扶手上,戴著雪白手套的手在端頭垂下去。他臉上看不出任何表,可是他的眼或許是因為被黑青纏繞上的緣故,沉得可怕。
因為這種令人窒息的抑,整個大廳的士兵在這段時間裏都是噤若寒蟬,只是埋頭拼命做事,大氣不敢出一口,這才讓大廳靜得可怕。
然而,此時此刻,大廳更靜了。
靜得連腳步聲都聽不到了,因為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
靜得連呼吸聲都不存在了,因為許多人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靜到詭異地步的指揮大廳中,此時此刻只有一個人的腳步聲在急促地迴響。
那個人一出現,幾乎所有人的目就集中到了他的上,而那個年像是本沒看到其他人的目一般,徑直快步走上指揮臺。
聽到後有腳步聲接近,眉目被影籠罩的元帥皺了皺眉,目帶著冷意往旁邊瞥了一眼。
就在他一瞥的瞬間 ,一隻手從他後側過來,抓住他的手腕。
男人滲著冷意的藍眸在看到那只手的瞬間頓了一下,這一頓,就讓那只來的手抓住了他放在扶手上的手腕。
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在眾人屏住呼吸的注視下,繆特手一把抓住了坐在指揮座上的元帥大人的左手手腕。
“跟我來一下。”
年快速而又強地說了這麼一句,也不等對方回答,用力抓著對方的手而自己轉就走,那姿勢看起來像是想要強地將對方從座椅上拽起來帶走一般。
然而——
繆特剛走了一步。
他本沒拽。
因為他拽得很用力,轉速度很快,猛地轉就走的力量也很強——由此導致的反作用力就更是強。
所以,他這麼一拽,不僅沒有將坐著的元帥拽起來帶走,反而因為反作用力向後一個踉蹌,向後栽倒了下去——
一隻手出來,將眼看就要向後跌倒的年摟住。
繆特落了一個他非常悉的懷抱中,起接住冒失的他的元帥一隻手摟著他,另一隻被他抓著手腕的手沒有,任由他拽著。
年剛剛在男人懷中站穩,就聽到旁邊圍觀的人憋不住的一聲噗嗤的笑聲,頓時臉有些躁得慌。他也不長記,不記得以自己的力氣本拽不特爾,堵著一口氣又繼續拽著特爾往外走。
只是這一次一拽,就給拽了,元帥的眉目依然還是沉沉的,沒有說一句話,卻是就這樣讓繆特給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