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我本可以安於黑暗，假若我從未見過——

對於自己所謂的時時，他並沒有太多的記憶。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經歷一層不變，所以，不需要佔據什麼記憶。

就算去回想，也不過是用訓練、戰鬥罷了。

就是這兩個單調的詞語，就足以概括他從時到人的所有時。傷、鮮以及死亡，常伴在他的邊。

你小時候過得可真苦。

唯一對他這段過去知曉幾分的某個面臉下屬曾經這樣說過。

他不覺得。

他並不覺得那樣是苦。

從有意識以來就重複著這樣的生活，那對他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生活，他本不知道那辛苦——他只知道那一種生活方式，他從未意識到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其他的生活方式。

不知道什麼甜，自然就不知道什麼是苦。

他安於黑暗，因為他只知黑暗。

…………

對於孩子這樣的存在，他從未有任何概念。

人類的生育率本就低得厲害，而他在軍隊之中就更不可能見到那些未年的孩子。他戰場，所看到的、所見到的，也不過是和過去一樣，那些接連不斷的戰爭、以及隨可見的死亡罷了。

冰冷的星空，寂靜的星辰，漆黑的宇宙，那就是他所能看到的全部。

那些被所謂文人墨客所稱頌恒星的輝，那所謂給予人希和溫暖的太的芒，在他看來也不過是漆黑宇宙之中萬千星辰中的一點微，最終也將歸於黑暗。

生命源於黑暗，而也將終於黑暗。

……

“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的眼睛。”

那個剛剛被他接手不久的孩子說，大大的眼看著他，眼睛亮亮的。

明明是漆黑的眸，那黑中卻有著明亮的。

不過十五六歲的年，在他看來就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連他生命三分之一的時都沒有。

那張青的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稚，天真，以及蠢笨。

但是或許就是因為太過笨拙，就讓那孩子越發顯得乾淨，乾乾淨淨的，一眼就看得，就像是清澈見底的泉水，沁涼得總讓人忍不住想要鞠一把水。

那個時候，他沒有讓人將這個有點蠢的小傢伙拖走省的礙自己的眼。

大抵只是有點奇怪罷了。

奇怪為什麼明明是黑的瞳孔，卻能那麼明亮。

後來想來，那或許是一種本能。

一直安於黑暗之中，所以第一次看到那一點微，就本能地向其靠近。

那些不知所謂的文人墨客總是喜歡大為慨地說，人類的本總是嚮往明的。

他向來不置可否。

可惜他的不置可否控制不住人類所謂的本能。

………………

“BOSS，如果當初你狠下心將那個小傢伙丟到星球上讓他為家族開枝散葉，也不知道現在會變怎樣。”

那個一頭紅的下屬曾經有一次在無意中這麼慨過。

他有些茫然。

在戰場之中推斷戰爭的未來走向時，他向來是準而縝的，幾乎整個戰場都掌控在他的預計之中。可他向來不假設過去，他一直都覺得，過去已經發生了，又不可能改變，去假設什麼本毫無意義。

沒有用的事，他從來不做。

只是那一次，他卻是分神了一瞬。

如果是那樣，大概那之後就是各不相干。

就像是一顆丟進水中的小石子，沉了下去，就再也留不下任何痕跡。

水向前流去，而沉水底的石子安安靜靜地待在原地。

從開始到最後，對彼此而言，都不過是陌路而已。

……

一開始的時候，他本沒把這孩子放在心上。就像是一個人，在向前走著走著的時候看到一隻剛剛破殼的雛鳥掉到自己腳下，就隨意將那只雛鳥拎回去丟給僕人去養著。反正只要給它一個住的地方一點吃的和一口水，讓它活著就行了，而他過幾天大概也就將它忘到腦後了。

只是那只雛鳥卻太能折騰，不肯乖乖地待在自己的窩裏，非要折騰著出現在他的眼前，揮著剛剛長出絨的翅膀笨拙而又艱難地一下一下揮著，那架勢看起來像是下一秒就會噗通一下掉下去，或者是一頭撞到樹幹上，讓他忍不住就多看了幾眼。

那種覺就像是，那麼小小的、弱而又笨拙的小傢伙，如果不看著，不時刻注意著，本活不了多久。

就是因為這種微妙的理由，那孩子出現在他視野中的時候，他總是下意識看上一眼。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在意了。

……

“是，我不喜歡您。”

這個回答讓他第一次正眼去看那個年。

明明自己一無所有寄人籬下，明明只要知道順著他的意思答應下來，等著自己的就是從最底層一躍為眾人之上的翻天覆地的未來，可是那個年一點都沒有猶豫地拒絕了他。

他倒不是生氣，也不覺得什麼難堪，只是有些想不。

他一直以為這是個讓他一眼就看得的弱的小傢伙，此刻卻是讓他想不那小腦子瓜裏在想什麼。

他不知道什麼是喜歡，但是他看得出來，這孩子雖然說著不喜歡，但是其實還是喜歡他的。

年那雙漆黑的眸子每次看著他的時候，總是亮亮的，看著他的眼神都像是在發。

他覺得，這樣其實應該是做喜歡吧？

他想。

明明喜歡偏偏上又要說不喜歡，小孩子的心思真是難猜。

雖然後來他才知道，那孩子喜歡的，其實是他這張臉。

賓告訴他，就是那種看到別人長得好看就要多看兩眼的控。

就像是後來，那個死小孩看莎樂看得目不轉睛，就像是第一次看到他一樣，眼睛亮得像是在發。

……他突然覺得那絕對不是喜歡一個人的眼神。

……

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在過去就和這個年有著不輕的集和牽絆。但是就算是在還什麼都不記得的時候，他就忍不住開始在意。

說什麼命運註定的軌跡，他從來不信。一定要說的話，大概就是那些文人所說的，人類趨的本能。

他不知道什麼是趨的本能，但是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目總是下意識地去追尋那孩子的所在地。

年似乎不喜歡黑的地方，他所在的地方總是很明亮，彷彿是在明亮的地方待久了，那滲融化在了他裏，所以，就算暗淡的地方，那孩子笑起來的時候他自己就像是在發著，那暗淡之所中，唯獨他是明亮的。

他一直是安於黑暗的，他還記得年時在那顆星球上的日日夜夜。

他不喜歡白日，因為白日就意味著危險和死亡，那些食的怪總是在白日狩獵活，而且白日太亮，太容易暴行蹤，他曾經無數次在白日看著邊的同伴為那些怪的食。

只有黑夜對他來說才是安全的，漆黑而無的夜裏，黑暗包圍著他讓他像是融化在黑暗之中，他只要安安靜靜地待著，就不會有任何人發現他、攻擊他，那些食的怪也無法察覺到他的存在，正好相反，他待在黑暗之中，從獵變狩獵者，輕易地就能擊殺任何試圖靠近他的東西。

戰爭，其實和當初在狩獵場上的獵殺是一樣的。

只不過是將怪換了人。

靜默於黑暗中已經是了一張習慣，他習慣地潛伏在黑暗裏，像是狩獵一般盯著他的獵。

然後，一擊必殺。

他的敵人都說他就像是一頭潛伏在黑暗中的兇殘的野。

他的下屬曾因此很生氣，說這是對他的侮辱，但是他不覺得那是侮辱。

因為他知道，那些人說的，就是事實。

他本就是一頭從黑暗中來的兇。

正因為如此，他一直覺得自己是不喜歡太亮的地方的。

正是因為這樣覺得，他才對那些人說著什麼嚮往明是人類的本能這之類的話不置可否。

後來他才知道，所謂亮的地方，並不代表那裏就是明之，而所謂的，指的也不是。

哪怕是在黑夜之中，當被他摟在懷中的年對他笑的時候，他就覺得，四周的一切都彷彿亮了起來。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錯覺，只是那個已經不在了的王曾經一邊漫不經心地用手指將金的長髮梳理到耳後，一邊懶洋洋地斜他一眼，說了一句話。

亮起來的大概是你的心吧。

金髮的王面部表看起來半是吐槽半是嘲諷一般地說著。

瞇著眼，懶洋洋地靠在那裏，他看到眼角的餘輕輕地在對面那架雪白的鋼琴上掠過。

他是不喜歡的。

並不是因為這位王總喜歡當眾纏著他，向他表達意——就這麼真真假假地纏了他幾十年，他不覺得高興，也不覺得厭煩，一定要說的話，是無。

他對這位王的平靜得就像是一汪死水，一點漣漪都帶不起，無論是喜歡還是不喜歡，無論是討厭還是不討厭，什麼都沒有。

不喜歡到甚至於厭煩，那是之後的事的。

在看到看著年的眼神的時候，他心裏就開始不舒服了起來。而後，這種不舒服越來越大，漸漸變了不喜歡，再又繼續變了厭煩。

他不喜歡莎樂看著繆特的眼神，他不喜歡看到那個人對繆特笑，那個人的一句話、繆特的一手指，都開始讓他到無比的厭煩。

特爾，這麼多年來，你第一次看到我。

莎樂慵懶地用手臂枕著下，看著他的眼神似笑非笑。

他知道話中的意思，這麼多年來，他從來都只是用眼看著，就像是看著路邊的一草一木，從未真正的看過這個人。

你大概不知道，你看著我的眼神有多可怕。

笑著說，可是彎起的眼裏卻沒有毫笑意。

說，特爾，如果你這樣的眼神被繆特看到了，會怎麼樣？

說到這裏，突然放聲大笑。

說他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看到，他又何嘗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個人失控的模樣。

他知道是厭惡他的，大概是從第一次相遇的那一天起，別人看到的都是對他的另眼相待和慕，可是他看到的只有看著他時候眼底的冰冷。

真好啊。

那個人這麼說。

你有他在邊……

嫵而細長的眼瞇著，盛開的麗花瓣之後藏著的卻是凋零後的寂靜。

說，你有那孩子在邊，就不會變得和我一樣。

那是他最後一次見那個人。

那之後不久，那個人就在那顆被火焰吞噬毀滅的星球上化為灰燼。

…………

“你是選擇追尋過去的，還是和那孩子在一起的未來？”

說出這句話的那個部下大概一直都覺得他想要揭開是為了復仇，是因為憎恨那個幕後主使，憎恨到無論如何都要將其找出來報復回去的地步。

其實並非如此。

他從未覺得自己年時的生活有多殘酷，自然也不會有恨，更沒有想要什麼復仇。

他只不過是不喜歡有一隻手在幕後縱著自己，那令人如鯁在。

不是為了什麼復仇，純粹只是想要斬斷那只試圖鉗制住他的手。

沒有人能左右他的意志，誰都不行。

只是，他所謂的意志，在一眼看到培養室裏過去的影像一瞬間徹底崩塌潰壞。

他很有什麼強烈的，可是在那一刻，他恨極了那個人。

那個有著和他一樣的面孔的男人將他曾經最醜陋的一切赤地暴在那孩子的面前。

【特爾，如果你這樣的眼神被繆特看到了，會怎麼樣？】

他不敢去想。

他小心翼翼地將心底那個醜陋的惡魔藏起來，藏得誰都看不到。

他從不在意別人怎麼看待自己，唯獨不想讓那孩子看到那樣的自己。

…………

特爾？

那是一頭只配在黑夜中待著的兇殘野。

所有人都這麼說著，而事實其實也是如此。

他只需要安靜地待在黑暗中，從開始，現在，然後一直到最後。

生於黑暗，長於黑暗，終於黑暗。

那本該是他命運的軌跡。

只是這所謂的軌跡卻意外地轉了彎，靜靜地潛伏於黑暗中的怪意外看到了一點微，或許是因為好奇、或許是因為其他、也或許是所謂的本能，它走向了那點微的方向，不知不覺之中，就走到了芒之下。

那小小的球太輕、太弱，像是輕輕一就會碎掉。

它想要它，就只能小心地收起鋒利的爪牙，斂起渾的戾氣和腥。

它趴在那裏，守在那個小小的球旁邊。

它安靜地趴在地上，瞇著眼著那從未曾到的芒，還有落在它上的溫暖。

………………

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

他想他的確是已經瘋了。

當殲星炮的炮火轟開帝星的大門的那一刻，他腦子裏什麼都沒想，後果、責難、未來，一切都消失在他的腦海中。

到那孩子邊去。

那是他當時唯一也是全部的念頭。

他對年的迷之深，已經到了他自己都覺得可怕的地步。

年的一個作、一句話，有時候甚至只是一個眼神，就能輕易地左右他的意志。

【我把宇宙給你。】

萬千星辰的芒，比不過年看著他時黑眸的明亮。

什麼萬劫不復。

他想他已經萬劫不復。

…………

就算後來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年其實不小，但是他還是覺得對方仍然是個孩子。

小小的，弱的而又天真的，要捧著摟著寵著，小心地呵護著，了一點，他就心疼得不行。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

所謂的孩子的確是弱而又天真的，但是那種天真之後卻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殘酷。

孩子通常都是固執的，喜歡了，就是喜歡了，但是這種喜歡不過是他們生命中的一部分，失去了，便是失去了，他們仍是能繼續活下去，而將那失去的東西失到生命的一。

年說出了一切。

無論是伽和人類的過去，還是地球的滅亡。

繆特大概是以為自己瞞得很好。

或許，對於其他人來說，他的確瞞得很好。

可是他知道他想要做什麼。

他太瞭解他，每一點、每一、哪怕是每一頭髮兒，他都清清楚楚。

他知道，那孩子在將一切都告知給他們的時候，就已經下定決心離開。

年向來是溫順的，的，不怎麼倔強的，但是年一旦決定的事，就無人能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