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里袁武將姚家母從家里趕走后,這些日子姚家的人俱是沒有上門,袁武本就將姚蕓兒捧在手心,自從有孕后,每日里更是無微不至,憐惜非常,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姚蕓兒很快便養好了子,下的已經止住,這幾天便可以下床了。
這一日,袁武去了鎮子里做買賣,待他回來后,就見姚蕓兒倚著桌子,睡得正香,的臉蛋依舊是俏麗而溫婉的,畢竟年紀小,還著些許的稚氣,這段日子孕吐得厲害,子也越發纖瘦了下去,倒顯得下顎尖尖,一雙眼睛格外大了。
袁武看著,心頭便涌來一疼惜,輕手輕腳地上前,將的子抱在懷里,打算將放在床上。不料剛沾上的子,就見姚蕓兒的睫輕輕一,繼而角便抿出一抹梨窩,睜開了眼睛。
“裝睡?”男人眉頭一挑,低聲道。
姚蕓兒赧起來,小手勾住男人的頸,將臉蛋埋在他的懷里。
袁武角浮起一淺笑,無奈地搖了搖頭,抱著坐下,大手上的小腹,道:“孩子有沒有折騰你?”
姚蕓兒不愿他擔心,微笑著開口:“沒有,孩子很乖,我午時還吃了一大碗米飯。”
姚蕓兒說著,見桌子上擱著一個盒子,顯是方才男人帶回來的,好奇地將盒子打開,就見里面有一塊類似碗狀的,不過是白的,著清香。
“相公,這怎麼是白的?”姚蕓兒將那拿在手里,對著男人開口道。
袁武笑了,道:“傻瓜,這哪里是,這燕窩。”
“燕窩?”姚蕓兒不解。
袁武點了點頭,見小臉蒼白,一手攬著的腰肢,另一手則著的小腹,溫聲道:“這東西最宜子安神養胎,你多吃些,知道嗎?”
“燕窩對孩子好嗎?”
袁武頷首,道:“對孩子好。”
“那我一定好好吃。”姚蕓兒雙眸如星,提起孩子,臉龐上浮起一抹紅暈,整個人都出一抹溫與慈,袁武瞧在眼里,遂將的小手握住,放在邊親了親。
“相公,那這燕窩貴不貴?”姚蕓兒見那盒子漂亮,一瞧便是貴重的,又擔心起來。
袁武角微勾,道:“和一個價。”
姚蕓兒這才放下心來,瞧著溫婉的笑靨,男人的黑眸迥深,擁懷。
余下的這些日子,姚蕓兒的孕吐依舊十分嚴重,整日里吃不下飯,尤其是些菜湯,更是連聞都不行,唯獨那燕窩配著冰糖燉了,還能勉強吃個幾口,袁武瞧在眼里,每隔幾日便又去了鎮里一趟,將家中剩余的銀子全用來買了燕窩。
路過茶肆時,就聽幾個人正坐在那里一面喝茶,一面說話,袁武聽了幾句,便不聲地走了進去,要了一碗水,靜靜地聽了下去。
“那劉員外死得是真慘,我聽說連頭都被人一刀砍了,到現在還沒找到,這死后連個全尸都沒有,真真是造孽!”
“可不是,就連劉府的家丁和管家也都是被人一刀斃命,到現在連兇手的影子都沒瞧見,這府也不知是干啥吃的,怕又是一樁無頭案了!”
“你們有所不知,荊州城的溪山如今鬧起了大蟲,也不知害死了多條人命,府衙多日來加派人手,要去將那大蟲捕獲,還放出話來,誰要能將那大蟲打死,賞錢足足三十兩哩!”
“三十兩?”同桌的另一人先是驚詫,繼而又道,“三十兩又能如何,那大蟲兇猛,別說三十兩,怕是三百兩,也無人敢去哩。”
一語言畢,其余諸人紛紛咂稱是,袁武將碗擱下,一聲不響地取出銅錢,走出了茶肆。
荊州城。
天剛麻麻亮,幾個守城的兵正百無聊賴地坐在城門口喝茶,驀然,其中一位兵卻手指道,對著旁的人說:“你們瞧那漢子,生得魁偉矯健,走起路來虎虎生風,怕是個有功夫的。”
諸人隨著他的目去,就見從道上走來一位材高大、相貌冷峻的男子,雖是布裳,卻毫不掩其氣勢,但見他高鼻深目,頗風霜,顧盼之際,眉目間不怒自威,當真令人忽視不得。
“不錯,的確是一條好漢,怎的平日里從沒見過他?”其余的兵亦出聲贊道,正說話間,卻見那漢子正向著這邊走來,走近一瞧,就見這漢子三十來歲年紀,一雙眸子銳利如刀,風塵仆仆。
待見他將城墻口著的懸賞告示一手揭下時,方才那幾位士兵皆站起子,面面相覷間,皆不敢置信一般,一雙雙眼睛齊刷刷地向那漢子去。
來人正是袁武。
當日臨晚,荊州城的百姓便奔走相告,只道溪山上的大蟲終是被人制伏,府衙里的士兵也將那大蟲五花大綁,扛在肩上,舉著火把在城里四游行,喧鬧間,卻唯獨不見那位打虎英雄。
人群四下里打探才知,那位打虎英雄姓吳名崇,外地人士,途經荊州得知此地有大蟲出沒,遂為民除害,打死大蟲后,甚至也沒等知府傳召,便神不知鬼不覺地不見了蹤影。百姓議論紛紛,皆道這位打虎英雄乃世間豪杰,當真是為老百姓做了件好事。
袁武懷揣著三十兩紋銀,趁著夜掩護,匆匆往家趕。
快到清河村時,袁武的腳步逐漸慢了下來,今日在溪山時,委實兇險萬分,他單憑一己之力,雖是將大蟲打死,可自己的肩臂卻也不慎被那大蟲的利爪撲了一記,縱使他閃躲及時,卻也還是被撕扯下一大塊皮。此番他進城已屬冒險,自是不會多待,也不曾將傷口理,便離開了荊州,此時趕了一夜的路,疲憊間,更覺得那傷口疼得鉆心起來。
他倚在樹下著氣,合上眸子歇息一陣后,遂睜開眼睛,面不改地從衫上撕下一塊布條,將那臂膀上的裳扯開,取出早已備下的白藥,對著傷口撒了上去,而后用布條將傷口勒住,做好這一切,方才往家趕去。
姚蕓兒聽得院子里傳來的聲音,便是一個激靈,趕忙從床上起,連鞋子也沒穿,便跑了出去。
袁武人在灶房,剛從水缸里舀了一瓢水,還不待他喝下,便聽自己的小娘子喚了聲相公,當下便將水瓢擱下,匆匆走了出去。
“不是和你說過,今晚別等我嗎?”袁武皺眉,一語剛畢,見只著一件月白的棉,烏黑的長發盡數披在腦后,一張瓜子小臉白如凝脂,在月下更顯得皎潔,清麗如蓮。
“相公,你去哪兒了,怎麼現在才回來?”姚蕓兒不放心,本就有著孕,又兼得一夜沒睡,眉宇間閃爍著熬夜的疲倦,孱弱而憔悴。
袁武瞧著,不由分說便攬著回到屋子,姚蕓兒剛要將燭火點上,男人卻一把按住了的小手,將抱在床上,低聲道:“好了,我已經回來了,你快點睡。”
姚蕓兒眼前一片黑暗,只能地看見男人的廓,在暗夜中出小手,還不等到袁武的子,便被他極其準地一把握住,姚蕓兒聽他聲音低啞得,心里越發擔心,見他不愿告訴自己去了哪里,便也不再開口,只聲說了句:“相公,我給你燉了粥,還在鍋里熱著,你是不是了?快去吃吧。”
袁武聞言,那一雙眸子在暗夜里更顯得黑亮不已,他握了的小手,低語了一句:“的確是了,你先睡,等你睡著,我再去吃。”
姚蕓兒這才放下心來,輕輕“嗯”了一聲,便趕忙合上了眸子,許是有夫君伴在旁的緣故,未過多久,便沉沉睡去了。
聽著均勻的呼吸聲,袁武許久沒有彈,就那樣守著,直到天微亮,男人方才將的小手送進被窩,并俯為將被子掖好,著晨,著小娘子那張白皙秀的臉蛋,袁武角微微一勾,糲的手指不自地上的,挲良久,方才起離開了屋子。
他先是將帶著跡的裳換下,重新清理了傷口,并換上了干凈的衫,做好這一切,天已是大亮了。
因著有傷在,袁武這幾日并未出門,只在家陪著妻兒,是夜,姚蕓兒正倚在袁武的懷里睡著,這些日子,的胃口仍舊不好,所幸家里的燕窩卻是不缺的,足以讓吃飽、吃夠,那燕窩本就是極其滋補的東西,眼見著的氣一日比一日好,臉頰又是著可喜的紅暈,就連其他的飯菜,也能強撐著吃上幾口了,男人瞧在眼里,心頭自是寬。
袁武睜開了眼睛。
深夜中,男人的耳朵極其敏銳地捕捉到了一聲響,袁武睜開了眼睛,他不聲,將胳膊從小娘子的下出,起將懸掛于墻上的長刀取下,踏出了屋子。
“出來吧。”男人的形在月下顯得分外魁偉拔,他的聲音渾厚有力,這三個字話音剛落,就見一道黑影,從暗中走了出來。
月分明,將一切都映照得十分清晰。待看清來人的容貌,袁武黑眸一震,不等他開口,那人便沖著他跪了下去。
“起來說話。”袁武將長刀鞘,單手將眼前的男子扶起。
謝長風眼圈通紅,著眼前的男子,聲音卻哽咽起來:“大哥,屬下找了您三年,總算是找到了!”
袁武不置可否,道:“除了你,還有何人在此?”
“大哥放心,孟先生他們并不在此地,屬下前幾日在荊州城聽說有人在溪山打死了大蟲,一打聽得知那人姓吳名崇,與大哥從前在嶺南時的化名一模一樣,屬下便一路索,總算是找到了大哥!”
謝長風說著,因著激,聲音里則地抖,就著月,見袁武的形依舊魁梧高大,比之三年前并無變化,便微微放下心來,打量了這座小院一眼,道:“大哥這三年來,都是居在此?”
袁武點了點頭:“不錯,渝州之戰后,我便投在此,姓埋名,倒也過了幾天安穩日子。”
“大哥,這些年來,咱們嶺南軍剩下的兄弟們個個都在找您,單說孟先生,不惜冒著殺頭的風險扮作客商,四找尋您的下落,您既然還活著,為何不與咱們聯系?”謝長風眼眸通紅,字字刺心。
袁武線抿,隔了片刻,方才道:“朝廷一日不曾看見我的尸首,便一日不會善罷甘休,我若貿然出,只會連帶著你們與我一道被朝廷一網打盡。”
“大哥,如今襄、定陶各地都有咱們的人,就連趙康、吳煜那些小頭目,也紛紛打著您的名號起義,眼下正是咱嶺南軍重振威風的好時候,只要大哥出山,若想東山再起,簡直是易如反掌!”謝長風眸心似有火苗在燒,聲音喑啞。
袁武不為所,淡淡地搖了搖頭。
見他搖頭,謝長風道:“大哥難道是怕了凌肅,要在這里過一輩子?”
袁武雙目似電,看了他一眼,謝長風頓時察覺自己的逾矩,立時垂下眼眸,不敢放肆。
袁武收回眸,沉默片刻,方才道:“自渝州大戰后,我一直都是人不人、鬼不鬼地過日子,朝廷害我父母,凌肅殺我妻兒,這筆仇,我沒有一日敢忘。”
“那大哥為何不愿出山?”
“并非我不愿出山,而是眼下,還未到出山的時候。”男人聲音低沉,眸深邃冷冽,一字字道,“這三年來,我沒有一日不在想著如何重建嶺南軍,去與凌肅決一死戰,但咱們落到這一步,一定要穩住。”
謝長風著男人的背影,聲音亦堅定有力:“無論大哥日后有何打算,屬下都誓死追隨大哥,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亦如此。”
袁武聞言,回眸了謝長風一眼,他沒有說話,只上前在昔日屬下的肩膀上拍了拍,到了這個地步,兩人之間也的確無須廢話,所有的話,都在彼此堅韌而斂的眸里。
謝長風臨走前,對著袁武又抱拳行了一禮,道:“大哥保重,屬下先行告退。”
袁武知曉他亦是姓埋名地過日子,當下也不曾問他去哪,只微微頷首,道了句:“切記小心,不要與府有過多接。”
“是,大哥放心。”謝長風恭聲道,語畢深深作了一揖,也不從袁家的大門離開,而是形一轉,提氣縱上了墻頭,頃刻間不見了蹤影。
袁武站在院子里,高大的軀筆如劍,月照在他的影子上,一片淡淡的寂寥。
回屋后,姚蕓兒依舊在酣睡,男人將刀掛好,自己則走到邊,烏黑的眸子深斂似海,凝視了好一會兒,終出胳膊,將整個地抱在懷里。
這一日,姚蕓兒起床后,在院子里將白棉兒與春花、大丫喂飽,這些日子的孕吐已好了不,那腰也圓潤了些,算一算日子,倒是有三個月的孕了,那小腹雖然依舊是平坦的,可每次上自己的肚子,心里都有說不出的甜歡喜,恨不得孩子可以早些出來才好。
喂完了家畜,姚蕓兒閑來無事,便尋了幾塊布料,打算為腹中的孩子做幾件小裳,剛將針線籃子拿出來,還不等手,卻聽院外傳來一陣嘈雜,接著便是一道男聲響起:“敢問此,可是袁武袁屠戶的家?”
姚蕓兒聽了這話,便趕忙走到鋪子,剛將大門打開,就見門外站著三位男子,當先一人氣質儒雅,穿青長衫,書生打扮,約莫四十歲年紀,神溫和。另一人形高大,面微黑,一副短打扮,倒似是尋常的鄉野農夫。而最后一人瞧起來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年紀,雖是布草鞋,卻生得材頎長,相貌清俊。
姚蕓兒驟然瞧見這三個男子,便微微怔在了那里,一雙眸盈盈,輕聲道了句:“你們找我相公?”
一聽這話,當先那位書生打扮的男子眉心便是一皺,一雙明犀利的眸子將姚蕓兒打量了一番,面卻依舊溫和,道:“小娘子莫怕,敢問小娘子的相公,可是姓袁名武,嶺南人士?”
姚蕓兒點了點頭,瞧著三人也不似壞人,便言道:“你們,是我相公的朋友?”
那男子笑了,對著姚蕓兒拱了拱手道:“正是,咱們都是袁相公在老家時的朋友,如今打聽到他在此落腳,便來看上一看,與他敘敘舊。”
“相公去山里砍柴了,怕是要過一會兒才能回來,先生快請進吧。”
姚蕓兒與袁武親這麼久,從不曾聽他提過老家的人和事,只知道他是嶺南人,前些年嶺南大旱,他在家鄉過不下去,只得出來討生活,恰巧途經清河村,便在此住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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