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樣,傍晚時分,雪懷提著食盒走出李食記,向柿子胡同走去。
路過那個路口,雪懷下意識地看向單伯的小攤子,然后就看到了柴晏。
雪懷腳下不停,繼續向前走,柴晏默契地跟在后,兩人一前一后,出了會昌街。
雪懷走得快,柴晏也跟著快,雪懷走得慢,柴晏便也慢下來。
走到柳樹胡同時,雪懷停下腳步,柴晏快走幾步,走到雪懷邊,低聲說道:“上午的事,我給你惹麻煩了,對不起。”
雪懷一怔,怎麼就了給惹麻煩,也沒有麻煩啊。
不但沒有給惹麻煩,李綺娘還送給一朵花呢。
“那倒沒有”,雪懷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我娘沒罵我。”
柴晏松了口氣,香菜一向給他的直覺,就是很怕娘,每次他來找,香菜都會往李食記張,生怕被李綺娘看到。
“那就好,不過,我還是給你惹麻煩了,是我不好,不會再有下一次了,我保證。”
雪懷側頭,一雙桃花眼在柴晏臉上打轉兒,柴晏屏住呼吸,這一剎那,他覺自己的心跳了一拍。
一陣風吹過,大柳樹輕輕晃著禿禿的樹枝,明明是冬日的冷風,可是卻如溫的暖風,拂進心湖,融進那靈的眉眼中。
柴晏在路上想好的那些話,忽然一個字也想不起來了。
“嗯,好。”耳畔響起雪懷的聲音,只是簡簡單單兩個字,可是聽在柴晏耳中,卻像是炎炎夏日里,西瓜裂開時的那一瞬間,甜、清新,令人口舌生津。
柴晏便覺得,想不起也有想不起的好,打了草稿再說出的話,難免會有琢后的匠氣,反而不如此時此刻,他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剛行伍時,我的頂頭上司并不知道我的份,對我和對其他新兵一樣,輒便會打罵。軍營里不讓喝酒,但是他常常會著喝,有一次,我去小河邊洗裳,恰好撞到他躲在那里喝酒,我以為他會像往常那樣罵我,卻沒想到,他喝多了。
他一邊喝酒一邊哭,哭得很傷心。他說從他家的方向,能看到員外家的繡樓,那家的小姐經常打開窗子,眺遠的風景。
他第一次看到那位小姐時,只有七歲,小姐和他差不多的年紀,后來他長大了,小姐也長大了,他喜歡那位小姐,可是他家太窮了,他連去提親的資格也沒有。
不久之后,軍隊募兵,他便去從軍,跟著軍隊去剿匪,他立下了軍功,被破例提拔,有了正式的軍職,五年后,韃子犯境,他所在的軍隊馳援邊關,大軍凱旋時,他升任總旗。
他特意請假回鄉,他終于有了去提親的資格,他要去求娶心的姑娘。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那位小姐在他從軍后的第二年便已經親。臨走那日,他想去見一見那位小姐。他運氣很好,那位小姐剛好去上香,他在寺院里見到了。
小姐已經有了兩個孩子,看到他時一臉莫名,是的,他心的姑娘,就不知道世上有他這麼一個人,更不知道他對的心心念念。
從來就不曾認識他。
他又哭又笑,他對我說,他說你知道嗎?在戰場上,我每殺一個敵人,就會對自己說一聲,我離迎娶的日子又近了一步。可是,我卻連讓知道有我這麼一個人的機會也沒有。
其實,機會肯定是有的,即使沒有,也能創造,只是他沒有去做,而是一廂愿地去做自己認為是對的事......而已。”
雪懷看著柴晏:“所以呢,你想表達什麼?”
柴晏一噎,是他講的太過晦,香菜聽不懂嗎?
那他......
柴晏四下看看,暮四沉,放眼去,眼所及之,只有他和雪懷兩個人。
柴晏靜靜看著雪懷,俯慢慢靠近,像是不經意,又像是沒有察覺這過分的親近:“無論你是否喜歡我,我都要讓你知道,我有多麼心悅你。”
雪懷的子直往后靠,后來索舉起手里的食盒,把柴晏隔開。
“好,我知道了,還有事嗎?”
柴晏發出一聲重重的嘆息,他搖搖頭:“......沒事了,我送你回去。”
雪懷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沒有說話,神是一貫的坦然自在。
次日,李綺娘一大早便去了工地,雪懷睡到自然醒,帶著大壯和大牛去燈市街買菜。
即使是貴為國都的新京,到了冬天,能買到的蔬菜也并不多。
李食記有自己種的蒜苗和豆芽,也貯存了白菜以及各種干菜,但是對于食肆而言,品種還是太了。
雪懷轉了一圈,買了一筐菠菜一筐蘿卜,終于看到一個賣香菜的,討價還價后,買了兩大捆。
現在有了大壯和大牛這兩個壯勞力,雪懷覺得買菜是件很快樂的事。
喜歡來燈市街,喜歡在各個攤子前挑三揀四。
又買了些干木耳和黃花菜,雪懷正準備回去,忽然聽到后有人:“姑娘。”
雪懷轉一看,原來是黃博。
“黃東,好久不見。”雪懷客氣地打個招呼。
黃博看了看跟在雪懷后的大壯和大牛,怔了怔,問道:“你們鋪子里招了新伙計?”
雪懷笑著說道:“是啊,招了好幾個呢,黃東好久沒來我家鋪子了。”
“嗯嗯,的確有些日子沒去了”,黃博把視線移到雪懷手里的籃子上,掩飾掉眼中閃過的尷尬,“我正要出城去作坊,正好可以帶你們一程。”
雪懷爽快答應,指揮著大壯和大牛往黃家騾車上搬東西。
黃博看著輕松快樂的樣子,心底閃過一愧疚。
前陣子,他聽到了一些流民蜚語,將李綺娘和雪懷母說得極為不堪,因此,有兩次他去會昌街時,從李食記門口走過,也沒有進去。
也不知是為什麼,那些日子,他心很是郁悶。
后來保定府的分號出了些事,原本只是派名管事能就解決的事,他卻親自過去了,直到昨天,他才從保定府趕回來,沒想到今天就遇到了雪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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