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便昏死過去，等我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館里。據醫館的人說，我是被人放到醫館門口的，當時正是半夜，醫館的伙計聽到敲門聲，出來看時，只看到我躺在門口，邊放著診金。

如果沒有臉上的傷，那一晚的事于我而言，如同做夢一般。

后來我發兄弟，四尋找，就連煙花楚館也一找過，可惜卻沒有找到那名子。”

周弘說到這里，手向茶壺，李綺娘連忙搶先拿起茶壺，壺里已經沒有水了，開門了小二，重新上了一壺茶。

李綺娘給周弘換了新茶，周弘卻像是沒有了說話的興致，好半晌不再言語。

李綺娘看看窗外的天，時辰還早，有的是時間。

抓了一把瓜子嗑了起來，忽然，周弘幽幽地說道：“也喜歡嗑瓜子，說以前在家里時，母親和嬤嬤說嗑瓜子會傷牙齒，不許嗑，想吃瓜子，便讓丫鬟剝好了給吃，說那樣吃著沒有意思......有一次我問想吃什麼，說想嗑瓜子，我給買了各式各樣的瓜子。”

周弘這一番話說得沒頭沒腦，李綺娘怔了怔，問道：“你說的是阮娘子？”

周弘看一眼，道：“除了，還能是誰？別看我當過混混，又當過土匪，我這輩子，只有一個人。”

李綺娘緩了緩，試探地問道：“后來你找到了？”

周弘搖頭：“沒有。當時因為兄弟的事，我心郁悶，加之又破了相，便心灰意冷，想要找個地方藏起來，于是便帶著余下的兄弟們，離開了平城，做起了沒本的買賣。”

周弘又不說話了，好在這一次，他只是停頓半刻，便又繼續說話：“大概過了三年吧，當初跟著我一起的一個兄弟，名狗子的死了，那次我們搶劫一隊行商，那行商雇了鏢局子，都是茬子，狗子被鏢師重傷，死在我懷里了。”

李綺娘靜靜聽著，周弘繼續說道：“狗子臨死前，托我照顧他姐，說他姐夫總打他姐，往死里打，他打過他姐夫兩次，他姐夫便不敢再打了，現在他要死了，他姐夫定然還會打他姐，狗子不放心，我告訴他，我去把他姐接過來，以后沒人敢欺負他姐，狗子這才閉上眼。

狗子死后，我帶了兩個兄弟去了狗子姐姐所在的那個村子，狗子姐姐的家距離平城有三百多里，我們找到以后才知道，狗子的姐夫好賭，欠了賭債，便把自己的老婆和閨全都給賣了，如今就他和老娘一起過日子。

我氣壞了，把那混帳一刀砍了，他老娘嚇壞了，說出了人牙子的下落，還從腰里掏出錢來，原來賣媳婦賣孫的錢，本沒有用來還債，全都被這老婆子拿著呢，我索一刀也把這婆子給宰了。

我惹下了人命司，也就不在乎了，帶著兄弟轉就去另一個地方找那人牙子，人牙子給我們指了路，人是給賣到五百里外的礦上去了。

我們三個人二話不說，翻山越嶺去了人牙子說的那個礦上。

沒想到我們去的時候，正好遇到礦上出事。

那是私礦，有人雇了土匪來奪礦，把管事的都給殺了，東家的兩個兒子恰好來礦上巡視，也一起給殺了。

他們沒殺礦工，礦工都是有經驗的，把這些人殺了，一時半刻尋不到手。

礦工們居住的地方就在山下，蓋了一片房子，形一個小村莊。我們三個流盯梢，發現村子里有人，也有小孩，可是那些土匪把村子看管很嚴，我們一時半刻混不進去。

有一天終于找到機會，我們趁人不備擄了一名礦工，一通恐嚇，礦工告訴我們，他們都是世代采礦的，經常會死人，外面的人不愿意嫁進來，他們娶不到媳婦，有兒的人家寧可把兒給人牙子賣到外面，也不愿意在村子里找婆家，一來二去，他們就只能靠人牙子從外面販賣人進村。

就在幾天之前，也就是出事的前一天，剛剛有人牙子帶了人進來，人牙子和人都還在村里，共有五個人和一個小娃娃，這幾天大家都很害怕，把銀錢全都藏起來，不敢拿出來，擔心被土匪搶了，因此那五個人還沒有賣出去。

五個人里，有老有，而那個小娃，只有兩三歲。

狗子的外甥就是只有兩歲。

因此，我們認定狗子的姐姐和外甥都在村子里。

那天夜里，我用彈弓子打暈了放哨的土匪，然后把火把扔到柴禾堆上，柴禾堆燒起來，連帶著還有幾間房子也一起走水，村子里一片，土匪們管不過來，我們三個便趁進了村子。

按照先前那名礦工所說的，我們找到了人牙子和五名子住的地方，沒想到那個人牙子已經死了，居然是被這五名子給殺死的。

那些子正準備趁逃跑，被我們三個堵個正著，們像瘋了一樣朝我們撲過來，連撕帶咬，我們三個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們給制住。

們全都臟兮兮的，看不出本來面貌和年紀，我問哪個是狗子的姐姐，問了好幾遍，也沒有人回答。

其中一個子抱著一個小娃，我就問是不是，子搖頭，卻不說話。

我便以為信不過我，故意不說實話，于是我就說，你是牛家村人，你秀兒，你弟弟狗子，你閨小梅。

沒想到我剛剛說到這里，那個小娃忽然開口，說了一聲，哎。

我就問那小娃，你是小梅嗎？

小娃點頭。

我又指著那子，問小娃，這是不是你娘？

小娃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那子立刻急了，對我說不要孩子，這孩子的娘已經死了。

其他子也紛紛點頭，說小梅的娘早在半個月前就死了，趕路時摔倒，撞破了腦袋，人牙子不給請郎中，撐了幾天，人就沒了。

這時，外面把風的兄弟進來，催促我們快走。

我上前便要搶奪小梅，那子卻死活不肯把孩子給我，把我的手抓得鮮淋漓，另一個年紀較大的子，用塊破瓷片抵著另一個兄弟的脖子，對我說，必須把們一起帶走，否則大家一起死。

也可能是我不想再折損兄弟，也可能是那一刻，我真的了惻之心，總之，我們三個，拼了老命，帶著五大一小出了村子。

之后，我們在深山老林里躲了十幾日，擔心驚那些土匪，我們甚至不敢打獵，靠吃野果挨了過來。

再后來，前一任東家終于收到兒子被殺，礦山被搶的消息，請了府的人過來剿匪，我們便趁著這個機會從另一條路上下了山，離開了那個地方。”

李綺娘心中一，問道：“這五個子當中，便有阮娘子？”

周弘點頭：“當時我并不知曉，為了保護自己，遮蓋了原本的容貌，加上又是臟兮兮的，我沒有認出來。

其實那個時候，即使沒有遮蓋容貌，我也認不出來，那天晚上，我還沒有醒酒，醉醺醺的，本沒有看清的相貌，只是知道那是一個十幾歲的年輕姑娘而已。

后來我們三個帶著們五個，連同小梅，又走了十多日，才終于確定平安了。

我們三個去做了一票買賣，弄了些銀子，買了裳和干糧，分給五個子，讓們有家的回家，沒家的自己想辦法。

這一路上，阿阮，對，就是那個抱著小梅的子，就是阿阮。阿阮一直抱著小梅，沒有和小梅分開半刻。

那時我已經看出來了，阿阮和那個年紀較大，用瓷片威脅我兄弟的子，們兩個是一伙的，后來從另外三個子的里，我也知道那個人牙子，就是被們兩個殺死的，趁著村里走水，一起逃跑的主意，也是們兩個想出來的。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我見阿阮依然抱著小梅不肯松手，便對說，我把你們救出來，也不用你們報恩，這孩子是我兄弟的外甥，我兄弟已經不在了，他臨終前就有這麼一個心愿，我必須替他完。你們放心，我會找個好人家，把這孩子養大，不會讓委屈。

可是阿阮卻還是不放松手，我是真的不敢再手去搶了，那時我手上被抓的傷還沒有好呢。

我就問，你想怎麼辦？

阿阮還是抱著孩子不說話，那個上歲數的子，對，就是阿阮邊的紀婆子。那時三十多歲，那些人們稱為紀大姐。

紀婆子看看我，又看看小梅，便聲勸阿阮，把小梅給我，說，咱們現在的況，自難保，與其讓孩子跟著咱們苦，還不如把孩子給他們。

而這個時候，另外三個子拿了錢和干糧以后，已經走了，就只有阿阮、紀婆子和小梅。

我看那紀婆子對阿阮說話的態度，不像是姐妹，倒像是主仆。

于是我便多問紀婆子：這是你家小姐還是你家太太？誰把你們賣給人牙子的，也是被家里人給賣的？

沒想到我話一出口，紀婆子就翻臉了，吼道：你管得著嗎？別以為你把我們帶出來，就能管這管那。

我那時也還年輕，氣方剛，自是也不高興，擼起袖子便要手，我的拳頭剛剛舉起來，阿阮便開口了。

平心靜氣地對我說：紀媽媽是我的娘，我們在路上遇到賊人，好不容易才逃出來，擔心被賊人追上，便喬裝改扮到了小鎮子上，沒想到卻被人擄了賣給了人牙子。好了，你想知道的，我全都告訴你了，你還有要問的嗎？

說完，就把小梅給了我。

我接過小梅，看著紀婆子扶著，轉向相反的方向而去。

小梅和阿阮在一起多日，已經有了，見阿阮走了，小梅嚎啕大哭。

阿阮心中也是不舍，和紀婆子一起轉回頭。

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忽然就心了。

我問們要去哪里，是不是要回家，家在哪里，說不定我們能順路送們一程。

阿阮淡淡一笑：我已經沒有家了，但是天大地大，總能找到一棲之所的。

說著，又走過來，小梅的臉蛋，說道：乖，跟著舅舅們走吧，以后有緣，說不定咱們還能見面。

說完，阿阮便又和紀婆子走了，這一次，我想都沒想，就沖著們的背影大聲喊道：我們一起走吧。

阿阮沒有回頭，紀婆子卻轉過來，沖我怒目而視：你安的什麼心？

我知道們一定是誤會了，便解釋說道：我不是好人，可也不能算是壞人，我有很多兄弟還在等著我回去，我們都是男人，沒辦法照顧這個小娃，我看和你們也有了，不如這樣，我出錢，給你們找個安之地，你們幫我照顧孩子，你們看如何？”

而這時，小梅一直在哭，著小手不停地喊著姨姨，紀婆子和阿阮，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于，阿阮走了過來，出雙手從我手里抱過小梅，對我說：好，我答應你，不過，我是不祥之人，你收留了我，可能會被我連累，引火上。

我當時一聽就笑了，然后我的兩個兄弟也跟著一起笑。

我對說：我們殺人越貨，壞事做盡，咱們還不知道誰連累誰呢。

我知道阿阮是心了，可是紀婆子卻還是不太愿意，阿阮不停地拽的袖，紀婆子終于點頭，對我說道：我們可以幫你照顧孩子，可你不許翻后帳，如果你真想翻后帳，那就朝我來，和我家娘子沒有關系。

唉，當時我并不知道紀婆子所說的翻后帳是什麼意思，小梅哭得讓人心煩意，我也顧不上這麼多。

就這樣，我們來時三個人，回去的時候變了六個人。

這一路上我漸漸發現，阿阮惹上的麻煩定然不小，和紀婆子躲躲閃閃。

我原本還想把們安頓在平城，畢竟我們這群兄弟日常出沒的地方，就在平城附近。

可是阿阮死活不肯，還說要離平城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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