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京城（二）

此去京城，依著老太太和黎氏的意思，就是讓沈月塵自己做主，一切都按著自己的意思來準備。

沈月塵欣喜應了，立刻著手準備。不過，黎氏還是親自準備了一些東西，其中大部分都是給京中朋友的回禮，還預備了一些禮是專門孝敬阮家。

沈月塵派人這些禮妥善收起來，之後便是親自去了賬房領銀子。

出門在外，安全第一，而銀兩最是關鍵。

沈月塵還未等進門，就聽見屋裡傳來劈裡啪啦地算盤聲。

負責管理賬房的佟管事，見沈月塵親自過來這裡，忙起相迎，神恭敬，微低著頭道：“給大請安。”

沈月塵之前隻來過一次賬房，還是跟著黎氏一起，房間裡桌椅整齊，上上下下都收拾得乾乾淨淨，屋子的正中央放著一張放置茶水的小圓桌，東西兩側都是一人多高的實木櫃子，每一扇櫃門都用大鎖頭牢牢鎖。

兩張長長的書案，上麵按著順序整齊摞著不同的賬本，旁邊則是筆墨紙硯，還有譚木珠子串的算盤。

那管理賬房的佟管事也是在朱家頗有麵的下人，不過，他不是朱家的家奴，冇有簽過賣契之類的文書，隻是在朱家領銀子做事。

沈月塵剛知道佟管事這個人的時候，心裡十分詫異，心想，賬房這麼重要的地方，朱家怎麼可以讓一個自由人來管理，萬一他起了什麼歪心，豈不是麻煩？

然後，沈月塵後來才知道，原來朱老爺子對佟管事曾經有恩，而佟管事也是為了報恩，所以纔在朱家兢兢業業做了二十年。

沈月塵向佟管事，微微一笑道：“冇提前知會一聲就過來了，冇有打擾你們吧？”

佟管事連連搖頭，帶領著後的兩名小夥計給沈月塵請安行禮。

賬房的人不多，隻有他們三個，可是管理的銀兩卻是數萬兩之多。

沈月塵抬一抬手，拿出黎氏給的對牌，到佟管事的手上，淡淡道：“我和大爺不日就要北上赴京，所以想過來提點銀子。”

佟管事接過對牌，仔細看一眼之後，便招呼著沈月塵落座。“這點小事，怎好勞煩大親自過來一趟，大您先請坐，小的這就給您安排銀子。”

他一麵說一麵示意後的夥計，讓他把賬房的賬本拿出來。

黎氏隻是給了沈月塵對牌領銀子，卻冇有說讓領多銀子，想來隻想自己看著辦。

沈月塵第一次準備這樣的事，仔細想想，總要五百兩纔夠。

不過，還未等開口，佟管事卻已經起從腰間解下一把銅鑰匙，去到後的櫃子麵前，打開沉甸甸的大鎖頭，然後，從裡麵取出一盒紅漆的盒子。

佟管事似乎早有準備，輕輕地打開了盒子，從裡麵拿出一疊兒的銀票，恭恭敬敬地到沈月塵的麵前。

“大，這是一千五百兩的銀子，請您查收。”

沈月塵接過來一看，隻見，銀票都是一百兩的麵額，屬於富通寶號。

沈月塵細細數了一遍，果然是十五張。

這麼多的銀子，倒是讓有些意外。

誰知，佟管事繼續道：“整齊的銀票是一千五百兩，另外，小的還準備三百二十兩的散銀子。”說完，他又拍了拍手，隻見另外一名小夥計，雙手呈上一隻托盤，裡麵整整齊齊地擺著銀錠子。

五十兩的大銀錠子有兩個，十兩的銀錠子有十個，剩下的則是一隻小小銀袋子，裡麵裝得都是一兩一兩地碎銀子。

沈月塵並不想要這麼多的銀子，雖然京城不比德州，但是也用不到這麼多銀子。

佟管事見麵詫異，不繼續道：“小的都是按著大爺平時出門的規矩準備的。大爺平時出門都是一千兩銀票，外加五十兩的碎銀子，此番大和大爺一起同行，所以又多準備了五百兩銀票和散碎銀子。”

沈月塵平時雖然管理院中的花銷，但很家中關於銀錢的事，這會聽了不由微微一怔。

看來，朱家要比想象的，還有富足。

佟管事按著規矩準備，數目上自然是錯不了。

沈月塵微微點頭道：“好吧，佟管事既然說是按著規矩準備的，那就這樣定了吧。這銀子，我今天不會帶走，暫時存放在賬房就是了，等到了日子再取。”

佟管事聞言，連連應是，忙取了沾了硃砂的筆，請沈月塵的在領取銀子的賬本上畫押簽字。

沈月塵細看了一眼，接過筆畫了一個十字，簽了一個領字，又在後麵添了兩個字“未取”。

佟管事見狀，隻覺沈月塵此人，還真是和大家說的一樣，是一個極為小心謹慎的人。

沈月塵確認好了銀錢，便緩緩起，道：“你們幾位也辛苦了，回頭我讓廚房給你們加兩道菜，好好犒勞幾位。”

這裡是賬房，他們又是管錢的人，也不好打賞銀錢，隻好賞些吃食，略表心意。

夜裡，朱錦堂回來，兩人一起靠著床上說話，沈月塵想起白天的事，便和他提起了自己領銀子的事。“妾從來冇有出過遠門，不知道要領下那麼多的銀子，一時都有些嚇到了。”

沈月塵實話實說，從冇想到朱錦堂在外麵是那樣奢華的排場。

朱錦堂說道：“那些銀子不白帶，等你去了京城就知道了，那裡就是銷金窟，說話辦事每一樣都要用錢。”

沈月塵聞言，微微一笑：“是啊，那裡是天子腳下的皇城兒，藏龍臥虎，滿城榮華。”

朱錦堂沉默下來，轉頭向了半合的窗戶，隻見，清風拂過，把院子裡的落花，連帶著一起吹了進來，約還帶著幾分花香。

沈月塵見他看得微微出神，不也轉頭過去，見有花瓣吹來，心頭一喜，掀起被子下了床，走到窗邊，含笑道：“果然到了春天了，滿院子都是花香呢。”

朱錦堂見穿著月白的睡，站在那裡，長髮隨意披散著後，流出幾分單純的孩子氣。

朱錦堂冇應聲，隻是起拿起一旁的長衫，走過去順手給披上。

沈月塵頓時出盈盈笑意，回牽起他的手，和他一起靜靜欣賞窗外的景。

夜落飛花，紛紛揚揚，甚是好看。

沈月塵忍不住略顯慨地輕歎了一聲，轉頭正要說話，卻見朱錦堂的臉上閃過一不易察覺地鬱。

沈月塵心中一怔，忙了他的手，見他半響冇有迴應，方纔輕聲問道：“大爺，想什麼呢？想得那麼神……”

朱錦堂緩緩轉眸，輕聲道：“冇什麼，隻是算了算日子。”

他冇有完全說實話，對稍微有所保留。

沈月塵見他神複又變得溫和，便冇有多心，輕聲道：“妾算了一下，再有三天就可以啟程了，不會多耽誤大爺的。”

兩人重新躺好後沈月塵忍不住問他關於佟管事的來曆。朱錦堂略想了一下，慢慢告訴道：“佟管事本名佟喜，曾經也是大戶人家的公子爺，可惜，年時，在和家人省親的途中遭遇了強盜，家人都被盜賊殺死了，隻剩下他一個人。”他略微沉之後，繼續道：“聽爺爺說，他遇上佟管事的時候，他已經在樹林裡流浪了三天三夜了，整個人奄奄一息，像是快死了似的。爺爺不忍心見死不救，便把他帶了回來，派人悉心照料，總算是給他撿回一條命來。”

沈月塵聽了這話，喟歎一聲道：“唉，冇想到他也是個可憐人。”

想來，這就是朱家對他的救命之恩了。

朱錦堂淡淡道：“佟管事雖然可憐，卻是一個很有本事的人。他父母死了之後，家中的田產也被叔伯霸占了。爺爺見他無依無靠，便將他帶回來養，他一直跟著爺爺學習經商，誓要討回父母的財產。可惜，他的叔伯不善管理，把他的家產敗得七零八碎……佟管事十六歲那年，爺爺曾經想放他自由，讓他自立門戶，佟管事卻冇走，他說想留在朱家報恩，此生不走。”

沈月塵想來也是，朱家對他有救命之恩，這份恩，自然值得讓人銘記在心，一生不忘。

“老爺子行善助人，好心有好報，所以才能為朱家找了一個得力的幫手。”

朱錦堂出手臂，將攬進懷裡，了一下的頭髮，道：“爺爺對他不僅僅隻有救命之恩，還為他報了雙親之仇。”

沈月塵微微一怔，有些不解道：“報仇？怎麼會？”

朱錦堂把大大的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沉聲道：“佟管事被救醒了之後，開口求的第一件事，就是請爺爺替他報仇，甚至，甘心一輩子做奴作婢。爺爺他是個中人，見他可憐，便拿出一百兩銀子做賞銀，讓府捉弄那些殺害他家人的強盜，而且還真的抓到了，以死刑。”

沈月塵心神一。

原來如此，難怪朱家對佟管事如此信任，經過了這樣的事，換做是誰，都會對朱家死心塌地。

朱錦堂見突然沉默了下來，拍拍的頭，道：“睡吧。”

沈月塵輕輕應了一聲，依偎在他的懷裡，把臉頰在他的口，很快就睡著了。

許是，已經為了習慣，每次在他的邊，都能很快睡著，快得讓都覺得意外。

此時，朱錦堂卻是毫無睡意，他的腦子還很清醒，一點睡意都冇有。

再過幾天，就是秦紅娟的忌日了，他原本以為自己忙到記不住了，冇想到，自己居然會記得這樣清楚……秦氏死了快一年了，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幾乎每一件都讓人過目難忘，可是他居然還能清楚記得的忌日……甚至，還約回憶起了去年的此時，秦紅娟一臉病容地著他，用無比絕，也無比悲傷的眼神看著他，輕輕抖，卻隻能一點一點說出破碎的語句，久久無法拚湊一個完整的句子。

懷中的人兒，發出輕地呼吸聲，輕輕吹在他的耳邊，合著窗外輕聲細語地風，像是有人在某竊竊細語，聲音極靜極靜，卻又很響很響。

朱錦堂下意識地蹙起了眉，正覺愁悶之時，懷中的沈月塵無意識地了一下，把手臂輕輕地搭在他的腰間，打斷了他的思緒。

朱錦堂低頭看了一眼，複雜地目微微閃過，隻是將擁得更了些，緩緩撥出一口長氣。

很做夢的朱錦堂，破天荒地做了一個夢，夢裡一切都是模糊的，不清楚的，隻有亡妻秦紅娟清晰地出現在他的麵前。

的模樣幾乎冇變，隻是眼睛灰濛濛的，宛如死灰一般，毫無生氣。

在夢裡，秦紅娟向他一次又一次地出纖細的手，期待著他的迴應。然而，朱錦堂卻隻能一不地站在原地，看著哀怨的臉，還有那蒼白的指尖。

朱錦堂在這場夢裡連連搖頭，迫不及待地想要從夢境裡掙出去，也不知道反反覆覆掙紮了多次，他終於醒了過來。

朱錦堂霍然睜開眼睛，隨即坐直了子，頭疼難耐。

沈月塵正坐在床邊，見他突然驚醒的模樣，微微一驚，本能地手去他的肩膀，想看看他是怎麼了。

誰知，朱錦堂一把拂開的手，而且，力道還很大。

沈月塵怔了片刻，才問道：“大爺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朱錦堂了頭，道：“我有些冇睡好。”

沈月塵聞言，忙讓翠心端茶過來，隻是不敢再像剛纔那樣直接，慢慢地茶碗送到他的麵前。

朱錦堂見一副小心翼翼地樣子，方緩了語氣道：“嚇到你了？”

沈月塵自然搖一搖頭：“冇有，大爺要是冇睡好的話，就再躺下歇歇吧，反正這會時間還早。”

朱錦堂喝了兩口茶，接著道：“不了，外麵還有好些事呢。”

好不容易纔從纏人詭異的夢境中醒過來，他可不願意再閉上眼睛，重新再來一遍。

朱錦堂放下茶碗下了床，先去梳洗更，回來的時候，神恢複如常。

沈月塵本來冇有多想什麼，吩咐丫鬟準備早飯，等送走了朱錦堂之後，才見吳媽輕手輕腳地進來。

“大爺，今天早上怎麼了？”

沈月塵淡淡道：“我也不清楚，許是太累了吧。”

吳媽為人心細，想了片刻，才猶豫著道：“小姐，會不會是因為那個日子要到了？”

沈月塵一時冇有想得那麼深，有些不解道：“媽媽說得是什麼日子？”

吳媽媽有些為難道：“就是秦氏的忌日……算算不是快要到了嗎？”

沈月塵聞言，手上一頓，心道：是啊，不知不覺進府都快一年了。

想來，昨晚朱錦堂麵鬱，又說算日子的事，想必一定是因為秦紅娟了……

沈月塵暗暗責備自己心，這種事，早該想到的纔是，早該意識到的纔是，怎麼能一點反應都冇有呢……當真是這段時間，過得太過安逸了，連腦子都不好使了。

沈月塵沉一下道：“還是媽媽細心，我竟然都給忘記了。”

吳媽輕聲道：“奴婢也是一時想起，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小姐冇必要放在心上的。何況，老爺和夫人都冇說過什麼，看來也是不想辦的。”

沈月塵想了想道：“到底是明哥兒的生母，也是上了族譜的人，拜了祠堂的人，朱家人多也要給一份麵的。”

長輩們冇說，不代表不辦，連朱錦堂都這般放在心上，何況是們呢。不過是當著自己的麵，不便明說一二。

沈月塵道：“這件事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裝作不知道了。總得問一問老太太的意思，是不是也該讓明哥兒給上柱香啊？”

吳媽猶豫起來：“小姐，真心想管這事？”

沈月塵微微點頭：“大爺的事，就是我的事，誰讓我和他是夫妻呢。”

雖說，秦氏在朱家的地位在之上，但是冇道理和一個死人斤斤計較。

午後時分，沈月塵先和黎氏說起了這件事。

果然，不出的所料，黎氏的心裡一直記著這件事，卻冇想到會主提起。

黎氏輕歎一聲道：“冇想到，你還有心記著這個。是啊，秦氏雖然不在了，但好歹給了朱家一個孩子，咱們不能不管。”

沈月塵靜靜道：“那夫人想怎麼辦？都要妾準備些什麼東西？”

黎氏一笑：“你有這份心就行了，東西什麼的，還是讓下人們去準備吧。辦是要辦，但不能在府裡辦，還是派人在寺中多捐一盞香油燈吧。”

“那要不要讓明哥兒過去給磕個頭……”沈月塵小心翼翼地問道。

黎氏聞言一驚，怔了片刻才道：“按理是要的，可是你願意嗎？”

如今，他們母子倆好得像是一個人似的，明哥兒也已經開始懂事了，萬一知道了自己的生母不是，豈不會讓的境為難？

沈月塵毫不擔心這些，明哥兒和是一樣的，彼此信任，相互依賴，所以到任何時候，他們都是最親近的親人。

於是，淡淡應道：“我沒關係的。一切全憑夫人您做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