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往事（二）

沈月塵從來不是那種喜歡鑽牛角尖，刨問底兒的人。不過，對於宋嬤嬤，卻是多了一份難得一見的好奇心。

打從，第一次看見宋嬤嬤的時候，沈月塵就覺得是個有故事的人。

的穿戴雖然樸素，上也不見任何首飾花紋，可給人的氣質，卻是略帶清高的。

白皙的皮，明亮的眼神，還有冷漠的表，這一切都在表明的出，並不尋常，最起碼不會是出貧寒之家。

宋嬤嬤總是刻意保持著低調，卻反而更加顯出的不同。尤其是舉手投足間的小細節，說話時語調的平緩，還有寵辱不驚的淡定，可不是做做話能培養出來的。

朱錦堂的點到為止，讓沈月塵暫時止住了好奇心，卻不能讓不再疑。

打消疑的最好方法就是解開疑。沈月塵不喜歡拐彎抹角，與其旁敲側擊，四打聽，還不如直截了當地詢問當事人，簡而化之。

沈月塵特意選了一個清閒的時間，派請宋嬤嬤過來喝茶。

宋嬤嬤知道沈月塵有喜，便特意選了一盆自己心栽種的石榴，石榴寓意多子多福，是很討喜的禮。再加之，又是宋嬤嬤自己心打理的，自然更加好看。

沈月塵見了那盆石榴，十分喜歡，忙抬手示意宋嬤嬤起，“嬤嬤坐下說話吧，春茗看座。”

宋嬤嬤聞言，緩緩起道：“奴婢早就該來向大請安道喜纔是，隻是，近來園子裡的事忙，奴婢不好。”

沈月塵微微一笑：“嬤嬤不必客氣。”

宋嬤嬤平靜如常，似乎並不好奇沈月塵突然把來是所為何事。

沈月塵微微沉，方纔開口道：“天香樓這兩天的生意不錯，嬤嬤做得那些香脂香膏很歡迎。”

宋嬤嬤淡淡地應了一聲，便不再言語，等著沈月塵繼續說下去，說些最要的話。

沈月塵微微沉之後，果然開口道：“我如今懷著孕，按著老夫人的意思，自然是不能再隨意出門了。可是，天香樓的生意現在剛剛開始，需要有人替我看管照料一番此行。我原本心裡是屬意嬤嬤你的，可是，你在朱家的位置似乎有些特殊，不能隨意由我支配，所以事就變得有些麻煩了。”

宋嬤嬤聞言，臉微微一變。

事果然變得如此麻煩，就知道，自己遲早會有這麼一天，又要不願地把從前的那些舊事，一一攤開來給彆人看。

沈月塵見宋嬤嬤變了臉，便故意放緩了語氣道：“嬤嬤是個很有能力的人，我一直屬意給你一個出頭的機會，可你卻總是諸多推辭，似乎就是不願意在人前得勢似的。宋嬤嬤，你這個人實在讓我有些捉不。”

宋嬤嬤靜靜聽完沈月塵的話，方纔開口道：“大想問什麼，就儘管問吧。”

不得不說，沈月塵在言談之間，還是十分客氣的。可是，主子就是主子，話說到這個份上，有些事想瞞也瞞不住了。

沈月塵聞言，便也直接了當道：“嬤嬤在朱家多年，以前一定伺候過什麼人吧？”

在園子裡當了十多年的差，但是在朱家已經快二十年了，肯定是伺候過某位主子的。

宋嬤嬤垂眸道：“是的，奴婢曾經是老夫人邊的丫鬟，奴婢伺候過老太太。”

的回答，和沈月塵心裡想的一樣。

沈月塵點點頭道：“那既然如此，嬤嬤又為何會被派去園子裡當差的呢？”

“回大的話，奴婢是自願去園子裡當差的。奴婢喜歡侍弄花草，也隻會侍弄花草，所以園子裡的活計對奴婢來說是最好的，也是最合適的。”

想必，在看來，侍弄花草比伺候人要輕巧多了。

沈月塵如此想著，心中一片沉默，看來心裡揹負的往事，一定是非常的愉快。

宋嬤嬤見遲遲不再發問，便道：“大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

沈月塵想了想道：“冇有了，我這個人不喜歡揭彆人的傷疤，如果嬤嬤想說什麼的話，你可以說出來，我會儘我所能地幫助你，因為我是真心想重用你。”

有時候，你越是想要留住一個人，就是要給自由，給空間。這樣才能讓思考清楚，做出最好的選擇。

宋嬤嬤聽了這話，的確有些意外。不管意外的態度，也很意外沈月塵的格。

從來不會頤指氣使，不會裝腔作勢，也從不會勉強彆人，就是這樣清清淡淡的，反而看人覺得可靠。

宋嬤嬤不是木頭人，知道，沈月塵很想重用，而且，還為此花了不心思。

宋嬤嬤雖然不想在眾人之前做事，但卻不能不識好歹。

“奴婢激大的一番苦心，奴婢願意隨時隨地聽候大您的差遣。隻是，老夫人對奴婢心存厭惡，所以大還是不要再為奴婢費心了，奴婢隻是個人而已。”

低調是遠離麻煩的最好方法。而且，沈月塵也是個聰明人，不會為了區區一個奴婢……

沈月塵聞言，微微點頭道：“好，既然如此，就請嬤嬤替我照看好園子裡的大事小，保證出貨量。”

宋嬤嬤應聲道：“明兒的新貨會準時送到天香樓，大放心。”

沈月塵微微一笑，隨即吩咐春茗送客。

春茗去了又回，走到沈月塵跟前，輕聲問道：“小姐，您要是想知道宋嬤嬤的事，奴婢可以替您打聽打聽。”

沈月塵挑一挑眉道：“你怎麼打聽？”

春茗微微笑道：“小姐如今有孕在，人人都想要結您呢，就連上房的那些丫鬟，也是如此。”

結不上主子，那就和下人們套套近乎也是好的。老太太不喜歡丫鬟們去園子裡閒逛，可是們都很喜歡園子裡做出來的胭脂水，所以，經常托人送來不好東西，想要換們手裡多出來的那些胭脂水，一來二去間，彼此都相互悉了。

沈月塵聞言，隻道：“你打聽一下也好，隻是不要太過招搖，儘量小心些。”

春茗點點頭：“小姐放心，奴婢知道分寸。”

沈月塵隨即在的上掃了一遍，發現的手腕上多了隻銀鐲，耳朵上的耳墜子也跟著換了。

看來，最近的日子過得滋潤不。

“上次老太太賞了你們多？”沈月塵忽然問道。

春茗老實答道：“老夫人賞了奴婢們每人二兩銀子，大夫人賞了奴婢們每人一個一兩銀子的紅包。”

沈月塵聽了隻道：“高興歸高興，但也不要花錢，好好攢下來，留著以後做嫁妝。”

春茗聞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隻低下頭道：“小姐快彆說笑了，奴婢這就去給您打聽訊息去。”說完，一扭出了屋子。

沈月塵著的背影笑了笑，春茗這一去，隻用了不過一個時辰，就把事打探得清清楚楚了。

沈月塵原本還以為要等兩天才能知道呢，不免有些驚奇。

春茗笑笑道：“奴婢也是托了大的福氣，所以纔在們的麵前問出點真東西。”

沈月塵指了指自己跟前的小凳，讓坐下來慢慢說。

春茗緩緩道：“小姐，宋嬤嬤這個人果然是個有手段的，您可千萬大意不得。的本名做宋小月，之前可是老太太邊的得力人兒，是老太太陪嫁丫鬟的家生子，爹孃都在朱家當差，可是死得早。宋嬤嬤自小在老太太跟前兒長大，在院裡院外都十分麵。據說，那會老太太幾乎把當做半個閨養，鮮讓做下人們的活計。宋嬤嬤自小跟著老太太，所以和大老爺和二老爺關係甚好。老太太原本想把宋嬤嬤給他們其中一個做妾室的。隻是，大老爺為人謹慎剋製，二爺又太過花心，宋嬤嬤誰也不願意跟，老太太為此犯了愁，正想要為挑一個的時候，結果卻發現宋嬤嬤，居然和老爺子勾搭在了一起……”

沈月塵聞言微微一怔，很是意外道：“你說老爺子？”

春茗連連點頭：“小姐嚇著了吧。奴婢剛知道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不過，這都是真的，宋嬤嬤費儘心思想要勾搭的人，一直都是老爺子。老太太知道這事之後，氣惱不已，恨不能馬上把宋嬤嬤攆出去。可惜，已經是老爺子的人了，所以，老爺子想要納為妾。”

沈月塵直上，皺眉道：“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何還在園子裡當差。”

春茗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這事怪就是怪在這裡了。老爺子一心想要納宋嬤嬤為妾，甚至不顧老太太的反對。為了這件事，老太太十分傷心，可還是點頭同意了。誰知，到了最後，宋嬤嬤居然說不願意，說自己不想給老爺子做妾，隻求老爺子和老太太把自己打發出去。”

沈月塵不自覺地搖了搖頭，隻覺，這件事聽來還真是稀罕。

春茗緩了一口氣，繼續道：“宋嬤嬤想要離開朱家，可是老爺子不準，說既是朱家的人，就不能隨隨便便離開。最後，又發生了一些事，據說，老太太曾經為了給老爺子善後，想讓宋嬤嬤出府嫁人，可是張羅了半天，最後還是不了了之。最後，宋嬤嬤放棄了自己出府的打算，決定留在朱家，然後就去了園子裡做事，一直到現在。”

沈月塵聽得微微出神，宋嬤嬤的背景，果然不簡單，甚至，還牽扯上了老爺子。

朱老爺子風流，這是朱家上下人儘皆知的事。不過，宋嬤嬤的年紀擺在那裡，兩個人實在相差地太多了。

宋嬤嬤雖然被人喚作嬤嬤，可是年紀估計還不到四十，隻是穿著素淨，又板著張臉，所以有點顯老似的。

春茗把自己聽來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給了沈月塵，隨後便是一聲輕歎。

“奴婢原以為宋嬤嬤是個本分人呢，萬萬冇想到，竟然也是有心計的壞胚子。為人低調，都是因為心中愧疚的緣故，老太太把當做半個兒養，可卻以怨報德，勾引老爺子，理應該被家法置纔是。”

沈月塵和的想法不同，很多事不能隻看錶麵。

“宋嬤嬤為人低調，是的格使然。”沈月塵對這一點深信不疑。

宋嬤嬤那種冷漠的格，不是靠偽裝就能偽裝出來。若不是真的心如止水，無慾無求，早就會為了那些厚的獎勵而心的。

聽了春茗的故事之後，沈月塵雖然覺得意外，但轉念一想，也覺得並冇有什麼大不了的。

嫁進朱家這一年多，已經見識過了不這樣的事。

妻妾之爭，主仆暗鬥，這一切都是大宅門裡每天都會發生的事。

宋嬤嬤如果真的有心勾引老爺子，那麼心中所求的，一定不會是現在這副景，這其中一定還有什麼纔是。

……

工房之，香氣氤氳。

宋嬤嬤穿著素淨，帶著純白的套袖，先是在自己的手指上塗了一層薄薄的玫瑰油，稍微風乾片刻後，再把把做好的香皂，一塊一塊地用蠟紙包好，然後，裝進印有“天香樓”標識的小紙盒裡麵。

旁邊的小丫鬟們則是洗淨了手，用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勺子，舀起許香，往白瓷瓶裡輕輕地倒進去，待七八滿的時候，方纔停手，然後再給瓶口封好。

這些香皂香，都是明天一早要送去天香樓的，所以時間很趕。

宋嬤嬤親自打包好了五十塊香皂，然後，命人搬到涼通風的庫房放好，待到明日一早再送出門去。

忙了大半個時辰，不得不出去氣才行。正好，小丫鬟們要去園子裡摘花，便簇擁著一起去了。

鮮有這樣的閒逸緻，可以在園中閒逛，平時要心得事不，如今又要為沈月塵做事，自然是忙上加忙了。

這個時辰，園子裡的人得可憐，隻有那些小丫鬟們在花叢中穿來穿去，偶爾說笑幾句。

宋嬤嬤聽見丫鬟們的輕笑聲，獨自一人找了亭子坐下，歇歇腳，養養神。

誰知，方纔閉上眼睛，不過片刻，便聽耳邊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跟著有人開口道：“奴婢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吉祥。”

宋嬤嬤聞言一個激靈，下意識地站起來，抬眼看去，隻見老太太正攜著楊嬤嬤的手，緩緩走來。

宋嬤嬤第一個反應就是想躲起來，可是，楊嬤嬤眼快，一眼就看見了。

既然躲不了，那就要過去行禮了。

宋嬤嬤低了低頭，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走過去。

老太太因為上了年紀，又不，平時幾乎很來院子裡走。

小丫鬟們見了，一個個都怯生生地低下了頭。

老太太的目從們的上一一掃過，最後方纔落在宋嬤嬤的上，眸微微一閃，道：“你也在呢。”

宋嬤嬤聞言，立刻把頭垂得更低了，“奴婢給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淡淡道：“都起來吧，該忙什麼忙什麼去。”

眾人聞言如蒙大赦一般，宋嬤嬤也是提著一顆心，緩緩退後。誰知，老太太忽地又來了一句話：“小月，你留下。”

小月……宋嬤嬤都快記不清，老太太有多久冇有這麼喚過了，是十年，還是十五年……

宋嬤嬤聞聲停步，靜靜地站在原地，等候老太太的差遣。

老太太先是瞭滿園的花花草草，跟著道：“這園子，你打理的不錯。”

宋嬤嬤懸著一顆心，答道：“這都是奴婢應當做的。”

老太太聞言，忽地腳下一頓，繼而著的臉，淡淡道：“你原本不該在這裡的，是你選錯了。”

宋嬤嬤心頭一，眼睛直直地盯著地上的青石磚，一言不發。

老太太沉片刻，方纔道：“我也有幾年冇見你了，抬起頭來，讓我瞧瞧。”

宋嬤嬤的心裡麵就像是墜著一顆石頭似的，沉甸甸地，讓人不過來氣。

可是，還是不抬起頭來，向老太太，向那個一直不願意去麵對的人。

老太太明亮犀利地目，落在了的臉上，然後看了又看，道：“十幾年了，你的樣子幾乎冇怎麼變。”

宋嬤嬤咬咬下，才一對上的眼睛，便不自覺地想要錯開目。

不管當年的事如何，終究是愧疚了老太太的栽培。

“我的孫媳婦整天誇你是個能乾的人，如今，我再讓你悶在這院子裡，倒是有些委屈你了。”

宋嬤嬤聞言不微微一怔。

老太太繼續道：“我的孫媳婦如今懷著孕，不能勞。你若是有心，就好好幫照顧園子和新店，彆讓費心勞神的。不過，你要記住，這些差事你做得好，那是你的本分，若是冇做好，那就是你的罪過。”

宋嬤嬤低下頭道：“奴婢愚笨，如何能幫得了大……”

老太太淡淡一笑：“你確實不怎麼聰明，可到底還算是個有用的人。”

既然，沈月塵屬意於，甚至，還要旁人過來打聽訊息。那麼，老太太也願意做個順水人，全。畢竟，事過了那麼多年，的心裡都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