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癡兒怨（一）

夜裡，黎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著賈家的事，心裡悶得慌，一時半刻也無法睡。

明哥兒裝睡裝得辛苦，見也冇什麼大事，索轉麵朝床裡，安穩地呼呼大睡了起來。

守夜的孫嬤嬤聽見床的靜，悄悄起來到床邊，小心翼翼地問道：“夫人，要不要讓廚房熱一碗牛過來，牛安神。”

黎氏撐起子坐起來，看了看睡著的明哥兒，手掀起簾子道：“牛就算了，你給我準備點花茶吧。”

孫嬤嬤應聲而去，很快，就沏了一壺冰糖花茶過來。

黎氏抿了口茶，示意孫嬤嬤也坐下來，問道：“賈家的事，你怎麼看？”

孫嬤嬤深知，一直再介意這件事，便緩聲道：“奴婢覺得這件事也許真是巧合，畢竟，楚楚姑娘天生貌，引人注意，註定不是池中之。”

不是有心為楚楚說話，隻是，那張臉擺在那裡，若想不被人注意，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實在是太招搖了，想來，之前從柳州來德州的路上，就已經不知有多人明裡暗裡地開始打聽了。

“夫人，依奴婢的淺見來看，這件事錯不在楚楚姑孃的上，冇準兒真是無辜的。”

黎氏又抿了口茶，淡淡道：“你倒是向著說話。”

孫嬤嬤聞言低了低頭，認真道：“夫人，奴婢心裡一直可都是向著您的。”

黎氏道：“無風不起浪。咱們朱家和賈家素來是麵和心不合，看著和和氣氣，實則互相較勁。賈家今兒派了錢婆那麼一個人來，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冇把朱家放在眼裡，故意給我心裡添堵。”

黎氏每每想到，錢婆那張塗抹紅的臉，就覺得厭惡的很。憑那樣的人，竟然也敢上門來提親，真是讓人看笑話都來不及了。

孫嬤嬤勸道：“夫人何必氣呢？賈家若是真有誠意，定會再派人來。而且，楚楚姑娘到底不是朱家的人，說來也不過是門遠親而已，您何必為了勞心分神的，不值當啊。奴婢覺得，那楚楚姑娘之前因為大爺的事，想來心裡一定是積了疙瘩，所以，您把留在邊，也不長久之計……自己不願意，誰也不會著，可若是自己樂意，大夫人您想攔也攔不住啊。管是要嫁個傻的，癡的，還是瘋的蔫的，自己喜歡破罐子破摔，您就隨去吧。”

按說，楚楚在院子裡鬨出這樣的事之後，的名聲便已經不清不白了。

雖說，事冇，但畢竟是先勾引的朱錦堂，又是摟又是抱的，就算是還是子之，也讓人瞧不起了。

在孫嬤嬤看來，楚楚是不能留在朱家太長時間的，留得時間越長，閒話越多。還不如早早地尋個理由離開，免得整天被人品頭論足的。

黎氏何嘗不知道，楚楚在院中的名聲不好。原本想為那孩子說幾句好話的，但是轉念一想，朱家這麼大，上上下下，人多口雜，心思各異。管得住一張，卻管不了那麼多人的……而且，沈月塵有孕，已經讓徹底斷了做惡婆婆的念頭。縱使心中對楚楚略有愧疚，但也隻能放棄了。

黎氏沉半響，才道：“我到底和娘是姐妹一場，總不能看著火坑裡跳吧。那賈家二是個不知人事的傻子，整天渾渾噩噩，做些不著四六的荒唐事，讓人笑話，讓人瞧不起！楚楚倘若真的嫁過去，豈不是也要跟著被人笑話一輩子……”

孫嬤嬤和想得完全相反，隻道：“夫人心疼姑娘是有的。不過，依著賈家的勢力，若是真肯三六娉地娶楚楚姑娘過門，倒也算是的福氣了。夫人，要不您回頭問問姑娘得了，看看是什麼意思？”

甭管是火坑，還是糞坑，隻要當事人願意跳下去，那麼旁人想攔也攔不住。

孫嬤嬤憑著自己對楚楚的瞭解，心知，是個不甘心平平庸庸過一輩子的子，既然朱家的大富大貴，沾不上份兒了，總要再找一位金主才行啊。

家當初既然把送來，估計就冇想過再把接回去，隻當是放手一搏了，最後開大開小，還得看自己的造化了。

黎氏反覆思量著孫嬤嬤的一番話，隻覺還是不妥。就算是要嫁，也不能嫁給賈家，這樣說親不親，說近不近，彎彎繞繞拐著彎的關係，不稀罕，朱家也不稀罕。

孫嬤嬤見拿定了主意，也不好再勸，隻道：“無論如何，夫人還是問問楚楚姑孃的意思吧……”

黎氏把杯子裡的茶，喝了個乾淨，方纔道：“明兒辰時一過，你就讓來見我，千萬彆來早了，免得讓彆人撞見。”

孫嬤嬤道了一聲“明白”，心知，這個彆人指的就是沈月塵。

不過，沈月塵雖然整日安臥在床，訊息卻靈通得很。

不僅知道朱家今天來了位稀客，還是，黎氏把楚楚給悄悄接了回來。

春茗氣得直咬牙，心想，這大夫人又想出什麼幺蛾子？好端端的，把那個小妖接回來作甚麼？氣歸氣，卻是不敢在隨意開口說了。

沈月塵不急不躁，雖然對楚楚心存忌諱，但還是冇有輕舉妄，隻想看看黎氏會怎麼打算，先聽聽訊息再說。

次日一早，朱錦堂和沈月塵照例過去請安，惹得老太太微微蹙眉，卻滿臉含笑道：“不讓你來，你偏要來，還真是不聽話呢。”

朱錦堂聞言，連忙附和道：“可不就是聽話嗎？非說是肚子裡的孩兒想你們了，所以不得不來。”

老爺子聽了這話，滿臉喜滋滋地笑道：“既然如此，那是該來，該來。”

老太太也是笑嗬嗬的，緩緩出一指，指著沈月塵的小腹，道：“這孩子還在肚子裡就會哄人了，可見是有其母必有其子，母子倆一樣地討人喜歡。”

老兩口兒這會都靠坐在榻之上，中間放置著一張小小的茶幾，上麵有茶有果，還有各樣緻的點心，擺放得滿滿的。

兩位老人兒一臉笑盈盈地坐在那裡，一時好不愜意。

沈月塵莞爾一笑，隻是來到老太太跟前兒，福一福子道：“給老爺子請安，給老太太請安。”

朱老爺子含笑不語地點點頭，老太太則道：“彆把我的曾孫子給累壞了，快起來說話吧。”

沈月塵緩緩起，正要落座，卻見老太太向出手來，拉著一同坐到榻之上，溫和道：“椅子上的墊子，不如這上麵乎，坐久了腰疼。”

沈月塵微微一笑，忙道：“謝老太太慈。”

老太太拍拍的手，繼續道：“早上，我聽說親家老夫人昨兒來了，怎麼冇讓人過來知會一聲兒，讓我也好見見。”

沈月塵微微垂眸。如果真想見祖母的話，自然不用派人知會，也會主請過去的。不過，長輩就是長輩，既然說了這樣客套話，做晚輩的就該順著的意思接下去……

“祖母原本是想過來和您敘敘舊的，可惜，時間匆匆，家中又有一些瑣事等著要辦，便先回去了，不過，特意囑咐我，讓我給二老帶好。祖母說了，有空還會再來，給您們帶點自己做的小點心。”

老太太聞言笑著點頭，附和了一句：“老人家常來是好事。”

閒聊間，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一晃到了辰時，男人們要出門辦事去了。

趁著沈月塵被老太太留了下來，黎氏藉故回房，收出許時間來見一見楚楚。

楚楚早已靜候多時，黎氏瞥了一眼，見穿著鮮豔，似乎還心打扮過，不免眉心一。

看的氣，想必一夜安眠了，可惜，自己卻為熬了夜。

黎氏心裡稍微有些不悅，可的臉上還是保持著如常的微笑。

“你來得倒是早。昨晚睡得怎麼樣？這裡一定比觀音廟要舒服吧？”

楚楚溫順道：“多謝姨母照顧周到，我才能舒舒服服地在這裡休息，楚楚十分激不儘。”

黎氏淡淡道：“我照顧是你應該的，誰讓我是你的親姨母呢。”

楚楚微微垂眸，等著黎氏繼續說話。

“昨兒我一時有些著急，也冇有把話問個清楚。今兒，我想和你好好聊聊。”黎氏指了指自己對麵的位置，示意坐下。

知道自己要說的話很長，楚楚要是這麼一直站著，那就要一直仰著頭講話，實在累得慌。

“是。”楚楚順從地坐了下來。

黎氏昨晚冇有睡好，必須得靠濃茶提一提神才行。

濃茶清苦，黎氏不自覺地微微蹙了下眉，繼而開口問道：“賈家上門提親這件事，你是怎麼看的？”

楚楚聞言沉默了一下，才道：“楚楚不知道，一切都願聽姨母的安排。”

黎氏聽了這話，眸微微一閃，卻是抿笑出道：“這麼說，你自己是並不反對了。”

的笑聲很輕，輕得像是在冷笑一樣。

如果不願意的話，不會應該會馬上出聲反對纔是，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擺出一副逆來順的模樣。

楚楚低了低頭：“姨媽，楚楚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份在哪裡，所以我也知道，自己冇有什麼可以挑選的資格。”

黎氏繼續冷笑：“我看你不是想挑，而是已經挑好了吧。”

黎氏提前預想好了，如果楚楚對此事反對不從的話，那麼，賈家提親這件事，便和冇有什麼關係，不過隻是賈家的一廂願而已。可是，楚楚要是冇有拒絕，那麼，就是有心為之，是挑中的賈家，而不是賈家挑中的……

楚楚聽了的笑聲，抬眼看了一眼，神依舊如常，隻淡淡道：“姨母您一定是誤會我了，我和賈家二真的隻在廟中見過一麵，僅此一麵而已。”

黎氏沉著道：“憑你這樣招搖的容貌，僅此一麵，便可萬事大吉了。那賈家二本就心智不全，如今，被你這麼一迷，自然更加神魂顛倒，不知東南西北了。”

很清楚，楚楚的能耐有多大，任何男人見了都難免會心。

楚楚淡淡一笑：“我真的不知道，姨母這話是在誇我，還是再罵我呢。楚楚，既然有那麼大的能耐，怎麼大表哥卻對我無於衷，甚至不屑一顧。也許，我的分量不過如此……”

黎氏聽著的話，盯著的眼睛，眼中閃過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神采，隨即歎息道：“是啊，是啊，原是我看錯了你，不，是你母親也看錯了你。你既然有如此野心，就不敢選擇賈家。如果你願意，如果你想，你大可以選擇更好，更麵的人家，不必為了大表哥的事而斤斤計較。人生在世不如意十有**，何況又是緣分這種東西，誰也說不準的。”

黎氏不想苦口婆心地勸，隻是想提點，的怨氣太深了，幾乎深不見底。

楚楚終於笑出聲來，的眉眼間帶著一種說不清的，毫無方纔的溫順謙卑之態，笑聲清脆，其中著一種淡淡的放肆。

黎氏的聲音不冷不熱的，“你笑什麼？”

楚楚靜靜道：“我隻是覺得自己很幸運，能有姨母這樣和藹慈的長輩，不但為我著想，還會心地寬我。”

話中的嘲諷之意，顯而易見，黎氏冇想到會如此，不自覺地清了清嗓子，想要掩蓋自己的心虛。

黎氏很不喜歡現在這樣的態度，於是冷冷道：“你若是真的激我，就該謹慎行事，注重自己的一言一行，而不是暗自和外人勾勾搭搭，不統。”

故意把話說得難聽些，可楚楚卻不為所，隻道：“我一直都是順著姨母的意思，您讓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從冇有違抗過不是嗎？”

黎氏的做作，讓覺得有些惱火。

黎氏見還敢和自己頂，立刻沉聲道：“那麼賈家的這門親事呢？你準備聽我的話嗎？”

楚楚道：“婚姻大事，本就不是我一個人能做主的事，父母之命妁之言，我終究還是要聽父母的意思。”

黎氏再怎麼說，也不過是的姨媽而已，想要做主的婚事，還得要孃親點頭同意才行。

楚楚之前已經給孃親寫去了書信，把自己在朱家所遭遇的一切，都事無鉅細地告訴給了，讓不要再對朱家抱有任何奢，這裡的人都是勢利鬼，隻顧眼前利益，隻看重自己人……

楚楚很清楚母親的格，如果知道這些事之後，一定不會再相信黎氏了，而賈家的事，也不會反對，因為錢勢，賈家雖然不比朱家家大業大，但同樣算得上是富貴之家，同樣也是一塊……

這塊，雖不好看，又不容易下口，但眼下，卻是最好的選擇了。

楚楚很清楚，依著自己這樣小門小戶，有來自小地方的平庸出，如何能得了賈家人的眼。

不過，憑著這張臉，再加上賈家二的那顆糊塗癡心，那麼一切都會有可能。

賈家二若是不癡不傻，完好無損，如朱錦堂一般驕傲清高，那最多也隻能做個妾。

一個妾而已，冇份，冇地位，就算以後有了兒子，也要喚彆人為孃親，然後，一輩子看人臉，仰人鼻息的過日子。

住在朱家的這段時間，看夠了彆人的臉，也聽夠了彆人的閒言碎語……所以，往後的日子裡，不想再這樣生活下去了。

黎氏見油鹽不進，索撂下話道：“你好，我如果管教不了你，就讓你母親來管教你好了。我已經讓人給寄去了信，且看是如何決定的吧。”

黎氏對妹妹的忠誠，很有信心。所以，認定賈家的這門親事，一定不了。

不過，的想法似乎太過自滿了。

兩天過後，賈家的人再次上門，而這次的人依舊是那個滿脂氣的錢婆子，的神看起來比上次激了不，整個人眉飛舞地，笑聲更是放肆刺耳，惹人不悅。

黎氏每次看見，隻覺就像是一隻專門粘人的臭蟲，一旦沾上熱，就很難甩開。

錢婆的到來，不但讓黎氏震驚，也驚擾了老太太。

錢婆還是第一次有機會和朱老太太說上話，不免更顯激道：“哎喲喲，我的老太太，這冇想到我這個市井婦，還有機會和您這樣的麪人說話呢。”

朱老太太了一眼，神滿是厭惡，但畢竟打著賈家的幌子來此，又不得不給幾分薄麵。

朱老太太稍顯無奈，隻抬頭輕輕掃了黎氏一眼，神帶著幾分不悅。

黎氏見狀，不得不率先開口道：“錢婆，我想我上次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賈家的這門親事，我們不能同意。”

錢婆聞言，不為所隻是繼續笑道：“噯，大夫人您先彆著急拒絕，我今兒可是奉了賈老夫人的吩咐，誠心誠意地來說親事的，所以，您總要先容我把話說完纔好，彆讓我回去之後不好差啊。您也知道，我們這些人忙活這一整天，為的就是掙那幾個辛苦錢，實在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