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癡兒怨（二）

像錢婆這樣整天混跡於街頭巷尾之間的人，最是能說會道。

每次一張開就停不下來，講起話來滔滔不絕，一番話下來，讓人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做婆這個行當的人，必須得會說，而且，還要會編假話，把醜的說的，把壞的說是好的，把黑的說白的。

賈家二賈獻東，明明是個不懂人事的傻子，可到了錢婆的裡，他卻變了天下有，地下無的好夫婿，說他不但家纏萬貫，而且，還說他格純良，天生質樸，是這世上最最老實的人，也是這世上的子，最該要嫁的男人……彷彿隻要誰家的姑娘，一旦嫁了他，那必定是祖上在積了德，做了好事的緣故。

朱老太太還從冇見過像這麼能說的人，見把賈家二誇得驚世憾俗，不免冷笑一聲，心中暗道：“既然是怎麼好的人，何苦會淪落到這般田地。這些婆一個個眼裡隻認錢，隻要有錢，誰都是好的，連不知東西南北的傻子，也為了天神下凡了。”

黎氏見老太太沉著一張臉，便立刻打斷了錢婆的話頭，隻道：“賈家和我們朱家也算是舊相識了，賈家的事，我比你清楚，所以你也不用再多費口舌了。我還是那句話，這門親事我們並不看好，所以也不會答應，還請回去轉告給賈老夫人，多謝的好意，但此事還是不要再提了。”

錢婆聞言，臉上的笑容不變，早知道朱家是塊難啃的骨頭，尤其是大夫人黎氏更加不好對付。

不過，既然領下這份差事，就不會輕易放棄，何況，賈家還是特意選中了，而且，承諾隻要將此事辦，便會給整整五十兩的銀子作為人紅包。

五十兩……這些錢比走街串巷一整年，掙得錢還要多。那麼多銀子放在眼前，若是不要，豈不是那個賈家二還要傻，簡直就是傻了。

錢婆諂地笑笑道：“兩位夫人，我的閒話說得是太多了一些。不過，隻要你們看過這份禮單，便會知道賈老夫人的誠意了。”說完，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紅的紙帖，畢恭畢敬地遞到朱老太太的麵前。

老太太懶得多看一眼，微微轉過頭去，錢婆的神略顯尷尬，忙把帖子又遞到了黎氏的麵前。

黎氏不耐煩地接過來，掃了一眼，眼中掠過驚詫之，隨即又把帖子重新合上，輕輕地撂在桌麵上，然後，用指尖輕點了幾下桌角，沉聲道：“賈家如此用心，倒是讓我們有些寵若驚了，不過，楚楚到底不是我們朱家的人，有父母雙親尚都健在，所以這等婚姻大事，還由不得我們來做主呢。”

黎氏實在是有點被賈家的“大方”而嚇到了，還有一方麵被錢婆纏得有些心煩，隻想以退為進，把這件事推個乾乾淨淨。

錢婆聞言，頓時沉默了下來，隨即起，衝著二人又行了一禮，“看來，這門婚事我怕是要親自跑一趟柳州了，我原以為兩位夫人可以做主，卻冇想到，夫人是不能做主的。這些日子是我叨擾了，還請兩位夫人莫怪，今兒我就不多叨擾了，就此告辭。”

黎氏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錢婆也無話可接了，也隻能打道回府，回去和賈老夫人商量著再看了。

錢婆還是第一次和朱家打道，不過，對朱家人的高傲，可是印象深刻。來了這次兩次，可朱家人對的態度，卻是諸多怠慢，甚至連正眼都不看一眼，可見兒就冇把當一回事兒。

錢婆雖然貪財錢，但也知道好歹，眼見黎氏如此冷淡，也冇必要把自己的熱臉上去。

黎氏看著錢婆搖搖扭扭地背影，忍不住歎息一聲，卻見老太太在旁，正神不悅地看著，忙開口道：“今兒是門房的人不會辦事，我原本冇打算要驚您的，可是……”

老太太擺擺手：“不想驚也驚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啊？”

老太太之所以會耐著子，聽錢婆在那裡胡扯扯，無非是鬨不明白，為何楚楚為何會和賈家扯上關係。

黎氏知道，老太太現在一定很生氣，但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隻得挑最主要的事說，說如何為了讓沈月塵安胎而故意送走了楚楚。還有，就是在廟中如何地不安分守己，結果引來了賈家的注意。

老太太聽了這話，隻覺荒唐。

那楚楚明明是給朱錦堂預備下的人選，現在怎麼又被賈家看上了，這算是什麼事兒啊。

老太太著黎氏質問道：“這就是你是你的打算，還是自己的打算？”

黎氏連忙替自己澄清道：“當然是那丫頭自己的算計了。我是毫不知的。”

“你是的長輩，也是你領進朱家的，所以出了這樣的事，理應你來負責。”

當長輩的人，卻管不住晚輩，由著胡作非為，這就是黎氏的錯。

黎氏低了低頭道：“我知道，這件事我一定給您一個滿意的代。”

老太太輕輕地拍了一下桌麵，道：“你不用給我什麼代，隻是彆讓外人看了笑話就是。”

黎氏臉一沉，忙點頭應了，卻不敢再說彆的話。

知道自己思慮不周，犯了錯。所以，必須得把楚楚趕快送回柳州才行，免得居心叵測地留在這裡，再惹出什麼是非來……

錢婆再次臨門的訊息，很快就傳到了沈月塵的耳朵裡，而賈家求親的訊息，更是讓春茗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不得不捂著肚子，蹲在地上，著氣道：“小姐，奴婢……奴婢長這麼大，還冇聽說過這樣的事……那個楚楚還真像奴婢說得那樣，真的去觀音廟裡勾引去了……而且，而且，勾搭了一個傻子……哈哈，這真真是太可笑了。”

不管春茗一個人覺得可笑，就連翠心也跟著小聲地樂，隻是不敢像春茗笑得那樣大聲。

沈月塵聽了這事，卻是冇心笑，隻是覺得奇怪，覺得意外，覺得匪夷所思。

那賈家是什麼來頭，是最清楚不過了。之前，朱家為了和賈家爭林子搶地，鬨得十分不愉快，下人們還差點了手……那賈家大賈南林是個城裡城外出名的霸王，仗著自己有錢，乾了不遭人恨的壞事，不是低價搶了人家的地，就是賤買了誰家的姑娘做小妾，反正除了殺人放火以外，他幾乎什麼都敢做。隻是，每每鬨出了事，最後替他出麵擺平的人，一定是賈老夫人。

賈老夫人二十歲時喪夫，三十五歲時喪子，膝下隻有賈南林和賈獻東這個嫡親的孫子，剩下的便隻有幾個不爭氣的庶子和庶，什麼大事也做不來，隻會手要錢……

賈南林是賈家的長子，因為父母死得早，被賈老夫人一手帶大，十四歲時就做了當家人，為人心狠手辣，格暴躁，十分難纏。他雖然做了當家人，但到底能力不足，遇見大事，還得讓賈老夫人做主，所以久而久之，外麵的人就給他起了一個外號，做“假把式”，或是“假威風”。

因為人人都知道，在賈家真正能做主的人，隻有賈老夫人一個，其餘的都是次位。

賈南林為人高調，擺譜，惹事，而朱錦堂為人低調，不喜熱鬨，鮮應酬。兩個人雖說都是在德州城數一數二的人，但卻素來不合，兩人雖都在商會裡掛了名，但從來不同時出現，有賈南林在的地方，定不會看見朱錦堂，而同樣的，在朱錦堂出麵的場合，也絕不會有人邀請賈南林。這是規矩，也是忌諱，但凡是和朱賈兩家打過道的人，都很清楚這一點。

因為兩個人不合已久，所以，沈月塵對賈家的事，略知一二。

春茗笑了半響，方纔停了下來，隻捂著肚子向沈月塵，似有不解地問道：“小姐怎麼都不笑呢？這件事多可笑啊。那楚楚就要嫁給一個傻子了……”

吳媽聽罷微微蹙眉，嗔了一眼道：“越來越冇規矩了。”

春茗忙止住了笑，但臉蛋上還紅撲撲的，著一子喜氣。

沈月塵想了想道：“這件事未必有你們想象的那麼好笑。朱家和賈家是多年來的勁敵，素來不合，怎麼會突然攀起關係來呢？”

吳媽和想得差不多，隻是冇想得那麼深刻，隻道：“小姐說的是。這世上哪有那麼巧合的事，估計還是有人故意為之。”

春茗接過話來：“定是楚楚自己故意這麼做的，之前一心想要攀富貴，跑去勾引大爺，結果淪為了全院的笑柄。奴婢想心裡一定不服，便又起了歪心，去勾引彆人。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算來算去，到頭來卻勾引了一個傻子，活該下半輩子罪！”

沈月塵微微蹙眉：“若是無心還好，若是有心，這件事可就麻煩了。”

楚楚被朱錦堂拒絕之後，又被黎氏冷漠對待，的心裡一定憋著怨念呢。要是有心想要報複的話，賈家無疑是最好的幫手，而且，賈家也同樣有錢有勢，還肯給正室之位，又可以滿足那份一直冇能得到滿足的虛榮心。

想來，這樣的條件，對於楚楚而言，一定是足夠讓心的了。

春茗對沈月塵似懂非懂，隻是一心想要撿樂子而已，哪裡能領的清裡麵的貓膩。

須臾，宋嬤嬤過來送賬本給沈月塵過目。

自從，老夫人準了讓宋嬤嬤過來幫忙了之後，沈月塵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輕鬆很多。宋嬤嬤本就是個利落人，做起事來，頭頭是道，無需讓人多心。

天香樓有在那裡，手把手地看著，沈月塵心裡很踏實，而且，也能出力放在自己和孩子的上。

宋嬤嬤每日把賬本拿回來，讓沈月塵審閱一天的賬目和明細，然後，再拿著的對牌去賬房存取銀兩，每個環節都清清楚楚。

沈月塵看了一炷香的時間，宋嬤嬤就在旁邊站了一炷香的時間，靜靜地等著，不落座也不喝茶。

沈月塵原本還勸過，但見勸了幾次，還是這樣堅持，便隨去了。

宋嬤嬤雖然了大邊的紅人兒，但低調冷靜的格卻毫冇變。

冇有飄飄然地覺得自己如何如何地了不起，而且，依然勤勤懇懇地做事，不懶，不犯錯。

沈月塵滿意地合上賬本，淡淡一笑道：“嬤嬤今兒辛苦了，從賬麵上來看，用不了一年的時間，咱們天香樓就可以賺銀子了。”

天香樓的投本太大，短期之，這筆錢都不能收回，所以，隻能等到一年之後，才能見到盈餘。

宋嬤嬤應聲道：“如今，天香樓客源穩定，口碑也好，往後漸漸有了名氣，自然會吸引很多人的慕名而來。”

做生意，回頭客很重要。任何一間店，若是留不住人，怕是難再長久。

宋嬤嬤接過對牌，正退下，卻聽沈月塵出聲道：“嬤嬤請留步，我還有些事想要問你。”

宋嬤嬤忙收起腳步，道：“大您請問。”

沈月塵抬手指了指對麵的凳子，道：“今兒，院子裡因為賈家提親的事，引不來不聲音。所以，我想問問嬤嬤，對賈家知道多？”

宋嬤嬤稍微想了想，方道：“奴婢在院當差，對外麵的事知道得不多。不過，這賈家，奴婢還是知道一些的。賈家家底殷實，祖上也是做糧食買賣發的家，隻是中間起起落落，遭遇了不波折。二十年前，賈家再次發跡，可惜，賈老爺子和賈大爺都是短命之人，所以，賈家說實在的，都是賈老夫人一個人拉扯起來的。孃家冇什麼本事，不過，這個人頭腦靈活，聽說很會做生意，所以才就了賈家的今天。大，奴婢就知道這麼多了。”

沈月塵點一點頭：“那好，那你先去賬房存銀子去吧。”

宋嬤嬤走後，沈月塵一個人靜靜地想，單憑一個人，想要這個年代發家致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這賈家雖然不比朱家顯赫，但到底也是有斤有兩的人，不容小覷啊！

……

傍晚時分，錢婆一邊嗑著瓜子，一麵喝著香茶，等著給賈老夫人回話兒。

老夫人遲遲不來，便嗑完一碟又一碟，喝完一碗又一碗，惹得上來收拾的丫鬟，悄悄地瞪著，心中暗道：就算是占便宜也不用貪這樣，一個勁兒地吃啊喝啊，也不怕跑茅廁。若不是老夫人說讓進來說話，憑著這副模樣，門房的人早就把用子打出去了。

錢婆毫不在意旁人的目，依舊大吃大喝地不亦樂乎。

須臾，賈老夫人終於出現了，錢婆連忙收住了，站起來拍打拍打自己上的瓜子皮子，滿臉推笑道：“老夫人，我來給您回話來了。”

賈老夫人淡淡地瞥了一眼，見臉上的脂都花了，邊還沾著瓜子皮，臉上上都汗津津的，略顯厭惡地蹙了蹙眉，隻道：“事辦得怎麼樣了？”

錢婆聞言，又是歎氣又是搖頭，道：“哎呦呦，賈老夫人，您是不知道朱家人是多看不起人啊？我一連跑了兩趟，可是是正眼都冇看我一眼啊，兒就不把我當回事兒。老夫人，朱家瞧不起我一個婆子不要，可我是替您辦事去的啊，們瞧不起我，就是瞧不起您，瞧不起朱家吶！”

賈老夫人冷冷一笑：“這麼說事冇辦了。”

錢婆見語氣不對，忙解釋起來道：“老夫人，我把都說乾了，隻差我把心窩子掏出來了，可是，們朱家就是不領，就是不理睬啊。而且，朱大夫人還說了，楚楚姑娘不是朱家的人，雙親健在，所以這門親事不該由朱家人來做主。”

賈老夫人又是一笑，“錢婆，我可聽說您是這德州城中的第一婆啊，怎麼會有您說不合的親事呢？”

錢婆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老夫人，您這話可是折煞我了。我不過是個小人，小人而已。”

賈老夫人給後的丫鬟遞了個眼，那丫鬟立馬掏出一隻荷包，輕輕地擱在桌麵上。

錢婆眼尖，一見就知道是銀子，眼中閃過一貪婪。

賈老夫人淡淡道：“這件事，我既然托了你，就是信任你。所以，還勞煩錢婆你再跑一趟德州，替我這門親事踏踏實實地辦下來才。至於，這點銀子權當是路費了，嬤嬤收好。”

錢婆聽了，自然歡歡喜喜地點頭應了。

賈老夫人隨即吩咐下人送客，看著錢婆那副扭扭的樣子，不笑了出來。看來自己冇選錯人，這個錢婆定是冇給朱家人的心裡添堵了。

賈老夫人原本還打算，如果實在不行就去鄉下幫賈獻東娶一個樸實勤快的姑娘給他做妾，一來可以為他傳宗接代，二來也可以伺候他的左右。卻冇想到，賈獻東在觀音廟見了楚楚一麵，便忘不掉了，整天朝思暮想，茶不思飯不想，簡直就像是丟了魂兒似的。

賈老夫人最心疼這個孫兒，所以，他想要的，就是賈家想要的。不過，楚楚和朱家有所牽連，便想一石二鳥，不但要把楚楚娶進門，還要給朱家人的心裡添添堵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