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爭執
瀾王和夜氏家主即將親之事轟了整座王都,街頭巷尾無人不談。
據說瀾王從宮中回來就撕了賜婚詔書,連聘禮都沒準備;據說瀾王真正的是白貴人,而白貴人已經被皇帝關了冷宮,瀾王爲了救迫不得已才答應娶夜懷央;據說夜懷禮聽聞此事之後震怒不已,披星戴月地從關中趕回來進宮陳,結果被人攔在了半道上。
中書省新來了幾個活潑開朗的小,聽了這些流言蜚語就纏著夜懷信問來問去,他已然一個頭兩個大。前面兩條或許是假的,但最後一條肯定是真的,因爲就是他帶人攔下夜懷禮的。
夜家本家。
夜懷禮坐在主位上也不地盯著眼前的兩個人,臉鐵青,怒不可遏,在炎熱的天氣下這樣抑的氛圍更讓人大汗淋漓,而夜懷央只是垂著眸站在那兒,神淡淡,猶如石上清泉。
夜懷信試著打破僵局,小心翼翼地說:「大哥,這事也不能怪姐姐,畢竟是太后賜婚,總不能抗旨吧……」
夜懷禮沒理他,只看著夜懷央,「央兒,我要聽你的解釋。」
「大哥,我沒什麼可說的。」夜懷央輕聲道。
夜懷信一聽急了,趕忙幫解釋:「其實一切都怪那個白芷萱,明明是自己做了壞事還幾次三番地陷害姐姐,姐姐也是……」
「你給我閉!」夜懷禮猛地拍案而起厲聲喝道,「都不願扯這些拙劣的謊你又替掩飾個什麼勁?真當我那麼好糊弄嗎!」
夜懷信訕訕地低下頭不說話了。
「別人不清楚我還能不清楚?那白芷萱雖然心思深,可要算計你還欠了點火候,若不是你故意中計又哪來後頭的這些事?央兒,你告訴我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想嫁給瀾王。」
這樣雲淡風輕的一句話猶如平地起風雷,瞬間讓夜懷禮大怒。
難怪會搬去夜府獨住,難怪在天闕樓上會向著楚驚瀾說話,原來一切早有端倪,是他未曾察覺罷了……
夜懷禮勉強抑著怒火問道:「從何時開始的?」
夜懷央若有似無地笑了笑,抬起臉正對著他說:「早了,十年前吧。」
果然,夜懷禮聞言立刻蹙起劍眉駁斥道:「他十年前是救過你,但他也救了很多別的孩子,你還小,本分不清崇拜和慕的區別……」
夜懷央淡淡地截斷他的話:「原本我也以爲他只是我年懵懂時心目中的英雄,直到及笄後娘親和嬸嬸們爲我張羅婚事,那麼多青年才俊的畫像在我眼裡竟然全都化了一張臉,而那個人不久前才被冠上不忠不孝之名,遠遁北地不知蹤影,可即便他的形象被人扭曲至此我心心念念的還是他,大哥,這難道還只是崇拜嗎?」
夜懷禮臉愈發難看,不答反問道:「所以這就是你想當家主的原因?」
「是,我需要能調夜家所有資源的權力,也多虧了這樣我才知道真相是什麼。」
「真相就是他當年錯失皇位心有不甘,暗中謀劃六年之後回來興風作浪!」
「大哥,興風作浪的是我。」夜懷央看著他,雙眸猶如被溪水濯過,一片清澈平靜,「揭發白行之的是我,陷害白芷萱的也是我,人是我殺的,婚事也是我主答應的,從頭到尾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你!」夜懷禮被氣得一梗,聲俱厲地說,「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夜懷央直言道:「大哥,你是在問自己的妹妹還是夜家家主?作爲妹妹,他是我選中的夫君,作爲家主,他是我爲夜家選擇效忠的主子,我所做的皆是基於這兩點。」
夜懷禮怒吼:「你這是造反!」
「楚桑淮才是造反!」
話音甫落,只聽啪地一響,整個房間都安靜了。
夜懷信大步過來扶住夜懷央,看著半邊臉頰漸漸紅起來,不敢置信地說:「大哥,你怎麼能打姐姐?」
夜懷禮盯著那個掌印也楞住了,手僵在空中半天沒,恍若一座雕像。
「姐姐這樣做必定有的理由,你何不聽解釋完再做判斷?畢竟六年前你還在關中從軍,王都發生的事爹幷沒有跟你說不是嗎?固然爲臣者當盡忠,可如果這皇位本就不是他的,匡扶正統才是正道,你這樣與那些愚忠之人又有何異?」
「信兒,住口。」夜懷央出聲阻止他繼續說下去,隨後從水袖中掏出一枚印璽放到了桌上,「大哥,我知道把夜家上下捲進來是很自私,從今日起,家主之位還於你,我只帶走天棲樓,離親還有半個月,足夠你把我從族譜中除去幷告知天下了。」
說完,雙膝跪地,朝夜懷禮磕了個頭。
「央兒辜負大哥的期待,還請大哥原諒,就此拜別。」
未等夜懷禮做出任何反應便轉步出了房間,夜懷信來不及制止,火急火燎地追了上去,夜懷禮著一前一後消失的弟妹,心中怒焰不知何時悄悄熄滅了,更像是被挖空了一樣呼呼地著風。
他捧在手心長大的央兒,向來溫順乖巧的央兒,居然爲了那個男人要與他斷絕關係!
這一瞬間,夜懷禮對楚驚瀾起了殺意。
那頭的夜懷央直接上了馬車,一路都沒說話,回到夜府就徑自爬上淩雲閣去了,夜懷信被擋在門外頭,也不敢擅自吵,隻悄聲囑咐月牙去取些消腫的藥膏來。
夜懷央在裡頭睡著了。
楚驚瀾從重霄閣過來之時便看見合躺在寶月榻上,長藤枕被撂到了地下,月白蠶涼被也還整整齊齊地疊在腳頭,抓著榻邊懸掛的一顆銅鈴睡得無知無覺,半邊臉窩在席子上,約可見汗跡。
他剛走近就醒了。
視綫模糊須臾,眼前的影一分分清晰起來,也未,隻輕聲問道:「王爺找我有事麼?」
這是楚驚瀾第一次走進淩雲閣,照平時的子定是早就跳過來了,興許還要調笑他一番,眼下卻出奇的恭順,著實有些奇怪。他盯著,把手中的明黃卷軸往桌上一扔,冷冷道:「上躥下跳這麼久,這個結果你滿意了?」
夜懷央瞟了聖旨一眼,目又移回了楚驚瀾上,道:「不論我是否滿意,在王爺心裡看來都是差強人意的。」
「既然知道會這樣,當初就不該那麼做。」
「箭已離弦,斷無回頭之理,我做都做了,以後唯有請王爺多加擔待了。」
埋著頭,神有些冷淡,平日那子胡攪蠻纏的勁全消失了,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楚驚瀾不經意地皺了皺眉,道:「以後不過是多了個名分罷了,幷無不同,你大可還住在夜府,與本王井水不犯河水。」
夜懷央怔了下,抬起眸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旋即扯了扯角說:「一切都依王爺。」
說罷,徑自背過去不再理楚驚瀾,眼睛也閉起了,仿佛又要沉夢境,一隻寬厚的手掌突然覆上胳膊,強行將的扳了回來,一睜眼,颶風過境般的低迎面罩來。
「這是怎麼回事?」
楚驚瀾盯著微微紅腫的左臉,黑瞳中濃霧彌漫,瞧不出是什麼緒,夜懷央輕描淡寫地回了句沒什麼又要轉過去,卻被他按在榻上彈不得,只好再次說道:「王爺,我困了,您請回吧。」
「夜懷央。」
楚驚瀾瞇起黑眸,聲音中含著濃濃的危險味道,夜懷央手把他往外推,他反手下,不料被拱了拱,手臂直接挨上了的臉頰,疼得一,月眉擰了死結,卻是一聲未吭。他目中竄起火花,二話不說鉗住了的雙手,不讓再。
「本王問你是怎麼回事,聽不懂人話嗎?」
夜懷央別開臉,漸漸淚盈於睫,卻死活不吭聲。
「你在本王面前屢屢失禮,哪次樣子都不太好看,現在倒顧起面來了?」
楚驚瀾想起爲了遮掩還將傷的那半邊臉在下面就覺得惱火,忍不住一把將拽了起來,誰知綿綿的不力,直接跌進了他懷裡,順帶甩出兩串冰珠。
還是第一次見哭。
楚驚瀾啞了聲,低眼瞅著,肩頭微微聳,下一綫猶如大雨傾盆般滴落無數水珠,卻連噎的聲音都沒有,安靜得嚇人。只不過的淚來得快去得也快,不一會兒就只剩兩條未幹的水痕,慢慢用手背了個乾淨。
抬頭看了看眼前那張俊容,忽然自嘲地笑了,挨這一掌換來的是他一句井水不犯河水,不知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竟如此有默契,同時往心裡了一把刀。
很好。
挪開腰間的鐵臂,筆直走過去拉開了臺邊上的門,啞聲道:「王爺,臣不舒服,想歇息了。」
楚驚瀾緩緩站直了,面若凝墨,定定地凝視半晌才步出了淩雲閣,從空中飛掠過去落地的瞬間他聽見了關門的聲音,回頭去,茜紗窗上連一殘影都未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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