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釋權
自從夜懷央搬進宮裏之後繁文縟節就多了起來,尤其不能再像從前那樣想回家就回家了,算算日子,也有大半個月沒見過家裏人了,即便每天夜懷禮和夜懷信都在太和殿那邊走,僅僅隻隔幾道宮墻,但依照宮規基本上是無法逾越的。
家宴這種活理應由一手辦,可已經懷孕六個月了,子漸漸發沈,又極 為嗜睡,楚驚瀾不願勞累,便把這些事通通給下面的人去辦了,所以本不知道有這事,今天聽到的時候才會那麼開心。
酉時中,乘著輦前往南池。
眼下已是十二月底,氣溫非常低,南池化作一塊巨大的翡翠冰晶,倒映著巍峨宮殿,蓊郁林園,在幾十盞長信宮燈的照耀下越發顯得流溢彩,瀲灩生輝。
宴席就設在正中央的六角水榭裏,四面環水,僅有一條窄橋連至岸邊,夜懷央下了輦,沿著波浪般的盤龍浮雕欄桿往水榭而去,一隻腳剛踏過門檻,坐在上位的玄影就大步穿過整個宴廳來接。
掃了眼兩邊的席位,發現孟家的人也在,於是微微一笑,屈膝行了個標準的宮禮:“臣妾拜見皇上。”
楚驚瀾眼眸一細,知這是不願在外人面前落下話柄,便也由得去了,轉手就把扶了起來,一路牽向上座。走到中間,扭頭向夜家那邊,頑皮地沖他們眨眼示意,夜懷信當場就樂了,夜懷禮還繃著臉,卻約現出一無奈。
兩人行至盡頭一一落座,席間的人才起道:“臣等拜見皇後娘娘。”
“諸位免禮。”聲應著,若有似無地瞟了右邊一眼。
孟家來得齊全,孟齊和兩個兒子以及孟忱都到場了,別的不說,老頭子是坐在那就無形中釋放出強,不怒自威,相比之下夜家的陣勢就弱多了,把裴元舒算上也不過是三個年輕人而已,難以企及。
隻不過方才楚驚瀾親自下來接還是讓孟家的人吃了一驚,懷有龍種得些寵也無可厚非,可並沒有寵若驚,由此可知兩人私底下是什麼樣的,想到這,孟軒不由得看了眼自己的妹妹,果然一副難以忍的模樣。
唉,真是冤孽。
人已經到齊,總管太監卓進尖聲宣布開席,宮立刻端著琉璃盤魚貫而,玲瓏佳肴和葡萄酒都陸續呈上了案臺,布菜的間隙,楚驚瀾摟過夜懷央的腰低聲問道:“怎麼來得晚了些?路上沒出什麼事吧?”
自從夜懷央回來以後他就變得格外小心,以往還會把金礦這樣重要的事給去打理,現在連走個路都怕摔著,仿佛累不得傷不得連腦子也不好使了,當真令啼笑皆非。不過也明白,人在失而複得之後總是會更加患得患失,這正是他至深的表現,歡喜還來不及又怎會嫌棄?
於是夜懷央沖他地笑道:“路上沒事,就是來之前折騰了好久,這幾天肚子又長大了,原先做的宮裝都穿不下了。”
楚驚瀾聽出語氣中的懊惱,不由得低低一笑:“重新再做便是,無須給為夫省銀子。”
“陛下可是有金礦的人,我才不省呢!”
夜懷央微微撅著,儼然一副恃寵生的樣子,可楚驚瀾心頭卻驀然一,差點當著所有人的面吻上了的臉。
說是這樣說,可沒有人比他明白有多省錢。
自從他接過楚桑淮留下的這個爛攤子以後幾乎每天都在跟員打仗,朝廷開支要銀子,戰後安也要銀子,駐紮在京畿大營的幾十萬大軍的糧餉更是一大筆銀子。戶部跟他哭窮,他便清查虧空,結果六部一塊兒來哭窮,氣得他差點砸了玉璽。
夜懷央得知此事以後默默地開始收減後宮開支,又從夜家掏了一大筆錢來應急,後來跟謝蕓說了此事,謝家也貢獻了不,就這樣,在兩大世家的帶領之下許多小世家都盡了綿薄之力,算是暫時度過了難關。
雖說是苦盡甘來,可眼前的日子並不比在瀾王府的時候好過,那時是小家,要月亮他也能想辦法給捧來,現在是大家,這沈甸甸的皇座是無數黎民百姓的天,帝後這重份賦予了他們更多的責任,不能再隻顧自己樂。這一切他生來就要適應,慶幸的是,比任何人都適應得更快。
這樣的,教他怎能不到骨子裏?
思及此,他向席間掃視了一圈,眸沈了一瞬,旋即恢複如常。
“舅父,朕敬你一杯。”
他沒說緣由,就像是普通家庭的小輩來敬酒一樣,孟齊也甚是淡定,微微起示意然後就一飲而盡,道:“陛下,今日這家宴倒不如說是慶功宴,你我喝完這杯酒,也該找機會去你母妃墳前共敬一杯才是。”
“理當如此。”楚驚瀾極為認同地頷首,隨後又淡淡一笑,“既是慶功宴,如何得了朕的功臣?國舅,阿軒,朕亦敬你們一杯。”
夜懷禮被他得有些發懵,瞧見夜懷央投來好笑的眼神之後才恍然起立,與孟軒異口同聲地答道:“臣不敢。”
說是不敢,還是得把酒喝了。
一杯黃湯下肚,那熱和勁兒還沒散去,他們又聽見楚驚瀾說道:“今日的登基大典上朕把該封賞的都封賞了,獨留你們幾人,你們可有怨朕?”
幾人忙道:“陛下此言折煞臣了,臣惶恐。”
楚驚瀾擺擺手道:“朕原本也沒有他意,隻是想等到今晚的家宴再跟你們說封賞之事,畢竟家人與外人之間總該有些區別。”
說罷,他看向側的卓進,卓進立刻從小太監捧著的金盤中取來了聖旨,自手中攤開朗聲念道:“鑒諸卿討伐逆賊匡扶社稷有功,特欽封如下,夜懷信任中書侍郎,裴元舒任參知政事,夜懷禮任威武大將軍,孟軒任定國侯。”
聽完這道旨意,夜懷央的目輕微地閃了閃,略一偏頭,果然看見孟忱朝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若無戰事,威武大將軍就是個閑職,哪裏比得上定國侯風?一個升一個進爵,高下立現,孟家僅憑孟軒一個就贏過了夜家三個,當然得意。
“臣等叩謝陛下聖恩!”
四人出席接旨,楚驚瀾示意他們平,又道:“朕以後就仰仗各位了。”
“陛下言重,為國效力乃是臣的本分。”
“話說到這,朕倒是有要事給二位。”楚驚瀾向跪在大廳正中央的夜懷禮和孟軒,目中一閃而逝,“國舅,眼下京畿大營諸軍編製混,朕希由你來訓練散騎並將其編神策軍,而北地那邊還需要人鎮守,朕思來想去,唯有阿軒你去朕才能放心,所以,這兩件事就拜托二位了。”
一句話,兩人兵權盡釋。
夜懷禮雖然擔著訓練之職,但神策軍是楚驚瀾的嫡繫軍隊,他能耐再大也翻不出花來,而且關中軍被打重組,這麼一來他是徹底沒有任何勢力了。孟軒就更不必說了,北地軍都被重新收編了,他回去哪裏還有人可以帶?
這下氣氛就有些微妙了。
孟忱的臉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也不再向夜懷央炫耀,隻把目投向孟齊,盼著他能說些什麼,可孟齊就像是沒聽見一樣,眼觀鼻鼻觀心,巋然不。
這邊的兩人也甚是淡定,各自叩首領命。
“謝陛下重,臣自當竭盡所能為陛下分憂。”
“臣過幾日就返回北地,定不負陛下所。”
楚驚瀾淡然點頭,讓他們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們也紛紛謝恩,君臣之間一派祥和,並無不快,旁邊的孟忱卻坐不住了,剛要開口為自己哥哥討兵,夜懷央卻恰好搶在前面說話了。
“陛下,臣妾想向您討個恩典,不知可不可以?”
孟忱聞言大怒。
一定是想為夜懷禮謀求更好的位,一定是!這人表面裝作為表哥著想,牽扯到家族利益的時候還不是要出真面目?也好,就讓表哥看清楚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孟忱原本氣夜懷央搶了先機,想到這居然也不氣了,反倒萌生出看好戲的心態來,等著楚驚瀾在眾人面前狠狠地打一次夜懷央的臉,好讓明白明白,並不是得了寵就可以予取予求的!
眨也不眨地盯視著夜懷央,隻等著開口,誰知一笑,說出一句就沒想到的話!
“陛下,裴大人與臣妾族中小妹訂親已久,恰逢此番變故,拖延至今都沒能玉,臣妾鬥膽,想請您為他們挑選個日子,促這樁金玉良緣。”
話音剛落,裴元舒的臉噌地竄紅,地看向上座,像是比接封賞的時候還張。
楚驚瀾朗然大笑:“這有何難?傳朕旨意,賜裴卿與懷靈不日婚,日期由欽天監算過之後呈上來,朕與你一同定奪。”
裴元舒連忙跪地謝恩,連夜懷央也站起來福了福,紅滿面,恰如芙蓉盛開。
“臣妾謝陛下恩典。”
楚驚瀾幾乎是立刻就把扶起來了,又攬回邊坐好,眉宇間始終掛著恬淡笑意,猶如春般和煦。
夜懷央坐定之後不急不緩地喝了口湯,然後向了孟家那邊,目落在末尾的翠綠影上,倏爾勾起一抹輕蔑的笑容。
只要有在,孟家這個外戚就永遠別想越權幹政!別說是孟忱,就是孟齊也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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