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孟善在前院派人過來孟瑄,得很急,最後就親自找過來了。正好隨著老太太的探隊,啞聲悄然的跟著,連老太太都沒察覺。老太太回頭看孟善,嗔怪道:「怎麼不吱個聲,沒的嚇壞老。」孟善忙向母親請罪。
老太太這邊兒,果真如孟瑄所想,就是來看孟瑄小兩口起來了沒,是否出了什麼意外。說白了,就是來查崗的。
雖然在孟瑄料敵機先的妙計下,他祖母和母親都缺場新媳婦門第二天的叩拜儀式了,不過,昨天跟何當歸一起進門兒的新媳婦,二房側室王氏,人家不喜歡睡懶覺,聽說老太太在喜宴上吃多了,王氏一大早就端著葯膳去老太太跟前孝敬,一天忙活下來,手腕上、髮髻中的金銀釧鐲也拿下來做人了,一張細白如凝脂的鵝蛋臉,勞之後紅撲撲的,香鬢汗,很博得一眾下人的好。
黃昏掌燈后,大商氏和另一名新媳婦四劉氏,也釵搖盪地登場了。此時老太太還是不大好,懨懨坐在紅木雕花拔步床上,一天都沒正式用膳,王氏的葯膳雖好,奈何老太太吃不下。
商氏和劉氏也不是空手過來的,人家一聽說祖母飲食衰了,急火火去的去請城西請擅診此癥的胡楊大夫,據說是位比太醫更高明的民間郎中。逢上胡楊大夫出診,等了幾個時辰才有,這不,商氏劉氏手挽手來給老太太請安,後面跟著位胡楊大夫。
本來宅婦人看診,規矩上是不能跟大夫正面接的,紗帳、屏風是必備品,可今天頭一回請來了近日京城中聲名鵲起的胡楊大夫,才發現此人是個子,而且是位黏著八字鬍的年輕姑娘,年不過二十。試想一個長得有鼻子有眼兒的俏臉蛋,鼻子下潦草地了兩撇鬍子,任誰都不可能看不出是個大夫。
大明不止子行醫,卻限制了子接這些行業,打從頭裏,郎中們收徒的時候就不收子,並引以為恥。當年,何當歸學針灸,竇海溱又喜又看重的才華,卻不肯收當徒弟,就是這個緣故。
那位稀罕的郎中胡楊,給老太太聞問切一番,最後診斷出,老人家只是吃多了,上兩天就好了。又簡單給老太太拿了幾個位,使的手足暖和起來,神頭也好了不。
胡楊大夫被留在府中小住兩日,商氏、劉氏、王氏三人,殷勤陪老太太說話,逗老太太開懷。這三個人里不知哪一位,提到了新七清寧郡主,最後,商氏言又止地說,年輕夫妻到底沒有節度,只盼郡主是個識大的子,稍微勸著點七弟才好。
老太太聽不大懂,反覆追問之下,老太太的篙嬤嬤吞吞吐吐地彙報說,聽小丫頭們傳,七爺七到現在還沒起呢……
老太太一聽這還了得,瑄兒子怎麼得了?於是就要趕過來救孫兒於水火之中。商氏三人各找了個理由告退,老太太等來到園中,啞不悄地在門外聽了一會兒,聽到的容和想像的有一定差距,老太太暗惱,小丫頭們的太乖,竟說那些不著邊兒的話,瑄兒小夫妻哪裏不節制了。
隨後,房中人對話引起老太太注意,聽到那個珍珠落玉盤的人聲音,把孟府的「賞飯制度」貶了個無完,暗指他們又鋪張浪費,又吃力不討好,老太太聽得不悅,卻挑不出什麼刺兒來,反而越聽越覺得有理,最後忍不住推門,想看看說話的子長什麼樣。
「你的意思是……這些年孟府空講排場,鋪張浪費,而且下人個個都在暗地裏坑騙主子的銀子?」
這樣的質問出自威嚴的老太太之口,不可謂不重,孟瑄聽后,連忙拉著何當歸起來,打岔道:「還不快請祖母座、奉茶?」何當歸曲膝一禮,去茶室烹茶去了。
老爺孟善是男子,份又是公公,這麼不打招呼的出現在媳婦兒房門口,顯然不合禮數。他是急著尋孟瑄,直接找上門來,想找個傳話的下人都找不到,又被何當歸的話吸引,不知不覺就走近門口了。老太太一推門,他立刻背轉過,留給眾人一個偉岸的背影。
孟瑄一眼認出他老子,頗為吃驚,他聽出了老太太等人的腳步聲,卻聽不出腳步無聲的父親。他先把老太太勸坐了,然後出去向父親請安。低聲問:「父親怎麼這時候過來?是否有要事?」
孟善負手月,齒只比口型,不出聲音。孟瑄看懂之後,劍眉皺起,默然一刻說:「果然棘手,沒想到事演變到這一步。」回頭時,看見何當歸端著個紅漆小茶盤,婷婷裊裊地從茶室出來。眸中滲了溫暖的笑意,孟瑄讓道:「父親也進來吃杯茶吧?清兒烹茶的手藝很好。」
孟善最重禮節,別說媳婦的茶只奉婆婆,沒有公公什麼事兒,就算吃媳婦茶,也得在坐北朝南的正堂中飲,才合乎規矩。所以他搖頭辭了,低聲道:「我即刻修書兩封,你拿著書信親自走一趟北直隸,等事圓滿解決了再回來。進屋去跟老太太磕個頭,編借口告個長假,不可使老太太擔憂。」
「啊?我去?」孟瑄不大願,這種棘手的事,誰知道拖到哪天能解決。他香可口的小妻子才剛娶回家,他就被派了個出遠門的苦差,世上怎會有這麼倒霉的事。
孟善收回月的目,投給兒子威嚴一睨,「嗯?」他有異議?
孟瑄鼻尖一,聞到屋中的馥郁果香,見何當歸正給老太太斟茶,斟出的茶湯紅亮厚重,應該是加濃的紅果茶。他連忙進去討了一杯,出來奉給孟善,小聲說:「父親,清兒不是別人,正是當年赴羅府宴時,那個勇救外祖母的三小姐。」
「哦?」孟善接過芬芳的紅果茶,喝了一口。
孟瑄繼續道:「清兒是個好姑娘,只是年紀輕,膽兒小,口拙,怕生,又是頭一回嫁人。兒子離開的這段時間,父親好歹看顧一眼,萬一不小心惹禍上,父親在母親那兒給說句。」
茶湯一飲而盡,孟善將杯子往孟瑄手中一塞,不置可否,卻又重新打量了兒子有點呆傻的擔憂的臉,好笑地想道,頭一回嫁人?誰家的姑娘願意嫁第二回人,只為積累與人相的經驗?而且剛剛聽那個丫頭說話條理分明,詞鋒銳利得很,要是這樣的還「口拙」,那合該世人都是啞了。只是沒想到,這個最桀驁不馴的兒子,還有這麼一肋。果然是他兒子,像極了乃父。
孟善發出最後通告:「半個時辰后,去書房報道,今夜就起程,不得遷延罔顧,不得在事未之前回來——這是軍令。」說罷闊步離去。
孟瑄苦著臉回頭,看向室,登時大吃一驚。怎麼會事?何當歸在哭!剛才奉茶時不還好好的?
他衝到桌邊一看,一整西瓜壺的茶湯,全都被老太太及其附屬嬤嬤給消滅了,何當歸眼睛周圍淚澤盈盈,什麼況?茶喝出問題來了,祖母罵了?
不等孟瑄開口為何當歸求,老太太率先發難,冷哼了一聲,斥責孟瑄道:「人家清寧,花一樣的人兒,可不帶這麼欺負的。咱們家一向寬厚治家,容不得你這樣的張狂行徑。書呢?拿出來燒了!」
「哈~~~?」孟瑄出一個白癡的表。
何當歸以帕拭淚,搖首道:「是妾不好,一下子說了,求夫君雅量寬容。也求祖母別責怪他罷,夫君從軍多年,出來之後看什麼都新鮮,也是人之常。妾怯弱,侍奉不好夫君,又擔心長此以往,於夫君健康不利,妾……」言到此戛然而住,默默拭淚,那怯弱不勝的模樣,連子看了都要心疼的。老太太後的幾位嬤嬤無聲嘆息,然後把譴責的眼神遞給孟瑄。
「啊?」孟瑄一頭霧水。他犯了什麼錯?老太太責怪他什麼?
「書呢?」老太太又問。
「什麼書?」孟瑄奇怪,「孫兒事忙,沒空讀書。」
何當歸面慚,趴到老太太耳邊,悄聲說了句話。孟瑄豎著耳朵聽,中有「春宮」字樣,仍是糊塗得很。然後,老太太嘆氣道:「難得清寧你識大,又為小七著想。那就這麼辦吧——篙嬤嬤,你去跟洳姨娘、褒姨娘說,讓們那邊兒都準備上,小七要去們房裏歇,先從洳姨娘開始。」
孟瑄聞言然變,洳姨娘、褒姨娘?!們不是,母親一年前給納的兩房妾?為什麼讓他去們那裏睡?何當歸給老太太說了什麼?
一雙黑得不見的眼眸,冷冷落在何當歸面上,使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這一幕景落在老太太眼中,更加坐實了何當歸的話,把孟瑄的罪行落到了實。又見孟瑄瞪媳婦兒瞪得「兇惡」,這還是當著長輩的面兒呢,私下裏還不定怎麼樣呢,於是老太太又吩咐另一個嬤嬤,「你去庫房,把那一掛水晶家訓珠簾取來,給他們掛床上。」
家訓珠簾?孟瑄聽后,面更是多雲轉,直盯著何當歸瞧,不知怎麼跟祖母攀上的,又對祖母說了什麼。新婚第二日,就讓他挪去洳姨娘房裏睡?這是的心愿嗎?就這麼不耐煩應付他?
何當歸有點心虛的低下頭,躲避著孟瑄鋒利如刀的目。
時,那一掛水晶家訓珠簾被兩個婆子「呼哧、呼哧」地搬進來,四五個人「嘩啦啦」地扯開,嗬,好一道水晶簾,每顆晶瑩明的珠子上,都描著一個簪花小楷,九千八百多顆珠子串在一,串出了一套孟家家訓,架起來在燈下一朝,璀璨華如夢。
孟瑄聽說過這串珠簾的名堂,還聽說,簪花小楷抄寫的,主要是家訓中「戒」的部分。這麼見鬼的一串簾子,老太太為何要賞給新婚燕爾的他?
水晶簾被幾名嬤嬤小心翼翼地架著,一步一步挪到椿木雕大床邊上,七手八腳地把簾子掛起來。不過不是掛在床帳外面,而是掛在了——大床的正中央,把好端端的一張華大床,從正中央縱向一分為二!
孟瑄凝目,瞧一眼那些忙活得不輕的嬤嬤,又瞧一眼低眉順目的何當歸,測測地問:「清兒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老太太強勢地說,「瑄兒你虛心聽從就行了。有這樣賢惠的媳婦,你該慶幸才是。要不是賢惠,我也不知道你現在變這麼壞了,此事我暫且替你瞞著,下次告訴你娘,看不捶你!去姨娘那兒也須得節制,我還會派人去查,為了你這個事兒,老要在家裏多住兩個月。」
孟瑄前後聯繫,終於可以肯定,是何當歸進讒,讓老太太覺得他耽於,不惜,所以,滿屋子丫鬟老婆才像看害蟲一樣盯著他看!
他似笑非笑地向何當歸深深一瞥,好丫頭,以為這樣就沒事了麼。讓他去別的人那兒歇?倒大方。
家訓珠簾掛好之後,老太太也乏了,起走兩步,打了個嗝,覺得昨夜的積食和中的塊壘盡數消散了,整個人輕健的,老太太頓時喜從中來,連聲誇讚何當歸的手巧、茶香。嬤嬤們也很笑得合不攏,因為老太太的這口氣兒憋了一天一夜都打不出來,可愁得慌呢。七園這一趟真是來對了,七好本事!
何當歸笑地將老太太送至門口,曲膝福禮,曼聲道:「天黑路,祖母慢行。」並目送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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