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頭腦一片發熱，恍惚記得某個時候，孟瑄就曾在澄煦的竹林里對說過，「我不是段曉樓，也不會去做他做的那些傻事，丫頭，世上只有一個段曉樓，而你既然與他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那你日後總該看開一些才是。」

原來孟瑄說的是真的，高絕說的也是真的，他們都沒有騙。這世上，真的就只有一個段曉樓這樣的傻瓜。

這個傻瓜不知為何喜歡上了這樣一名小妖，直到現在還沒有改變心意。卻已嫁予孟瑄為婦。

有沒有人可以告訴，怎樣才能還報一份沉甸甸得讓不過氣的，怎樣才能清償過往歲月，讓一切歸零？聰明的腦子不再聰明，無法直面段曉樓。

「現在，你什麼都知道了。」高絕緩緩向後退去，變一道黑的背景，房門也隨之掩上。「他的傷口從過去一直痛到現在，只有你能平他的傷痛。該怎麼做，你一定知道了。」

該怎麼做？不知道！完全不明白！

瞪著那扇房門發了一刻呆，纖細的肩頭微微抖，回頭看向仰面平躺的段曉樓。

「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忘了我？」詢問。

段曉樓面上掠過失，之前有一刻，他曾期待過，真的期待過結果。只是，無論他嘗試多次，又向邁出多步，選擇的結果一直是孟瑄，永遠是孟瑄。

「為什麼？」他已沒有多力氣，所以只能輕輕發問，「我最早遇上你，最先上你，我了解全部的你。孟瑄不懂你的地方，我全都懂得，為什麼你的天平不曾向我傾斜過，哪怕只有一回？」

何當歸從腕間出一銀針，扎在段曉樓的睡中。他想要的那個答案，只能說：「我不知道，我過你，但我不想離開他，我想一直做他的妻子。」

段曉樓的眼角落淚滴，晶瑩地打碎在枕面上，消失無蹤。鼻息清淺無力，緩緩墜夢鄉。

陸續施針於各可補益元氣的位，讓他在夢裏不再那麼辛苦。修長的手指冰涼，努力將溫度渡給他，以一種疏離的朋友的方式。

窗外星漫天，在這個冰冷的子夜，抓著冰冷的段曉樓，卻無力拉他上岸。已經有了良人的，既不能救贖段曉樓，也不能解放自己心上的枷鎖。

「別難過，你也不想這樣。」

有聲音在後響起，一個久違又久違的聲音。

何當歸驀然回頭，驚喜地喊道：「舅舅！你怎麼在這裏？我好想你，跟所有人打聽你，你為什麼連個口信也不捎給我？你知不知道，我想起了很多從前的事，我不是現在的我了。」因為大喜過，有些語無倫次。

來人頭戴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一月牙大氅裏面，是來不及換下的亮綠朝服，腰束銀攢花宮絛，足蹬青緞朝靴。

他下頜方正，目清朗，劍眉斜飛，容如水墨畫，卻表淡淡，似乎不會為任何事而心。淡然深骨髓，化為中的冷漠，但他眼裏又浮現了驚喜，錯愕，以及包容。

他的背脊直，白楊一樣秀的姿，蘊含著巨大堅韌的力量。他的清亮的眼睛，在忠誠的微笑著。

段曉樓是劃開心傷的破碎琉璃，而他卻是一帖能愈創痕的膏藥。隨著十公主的記憶復甦，已經想起來，陸江北真的是的小舅舅。他曾和玉則貴妃結為異姓姐弟，還曾抱過襁褓中的。

看見這樣的陸江北，猶如看見了冷夜中唯一的溫暖的出口，通過他走出去，就能得到救贖了。

「舅舅，我該怎麼辦？段曉樓該怎麼辦？」扯住陸江北寬大的袖口，反覆重複自己的問題。陸江北是最關懷段曉樓的人，他一定能想出兩全其的辦法，讓所有人都不傷。

陸江北出大掌，有暖流灌頂而過，滋養了全每一寸。緩緩闔上疲憊的眼睛，覺得自己可以再睡十天十夜。

意識淡去之前，聽見陸江北說：「放開懷，好好睡一覺，讓我為你打開這個死結。」於是，紅逸出一抹會心的笑，極是放心地睡去。

※※※

「陸總管，你這是什麼意思？」孟瑄邊染笑，眼中卻淬著冰霜。

「就是你現在看到的意思，是我的意思，也是他們二人心裏的意思。」陸江北拿起茶杯，杯蓋輕撥開茶葉，優雅地啜飲一口。

孟瑄和陸江北意思來、意思去，爭論的主題是床上一對相擁而眠的璧人，男的是段曉樓，的是何當歸。他們同枕同衾，和而臥，安靜得連呼吸聲都不聞，彷彿在做著誰都不能打擾的夢。

這景象好如一幅畫，落在孟瑄眼中，卻是一永遠無法拔出的尖刺。

「如果你是打算撮合小逸與段曉樓在一起，」孟瑄冷冷向陸江北，「那你就不會將我來，因為你再傻再天真，也能想到，我堅信自己是能帶給小逸幸福的男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將這個權柄移到任何人手中。這是我的自私，也是我的自信，我只信我自己，不信段曉樓，不信齊玄余，也不信朱權。那些以為名的人，往往都在做著傷害的事。」

陸江北波瀾不驚地說：「段曉樓跟他們所有人都不一樣，他……他只在一旁安靜地看，索取的卻之又。」

孟瑄突然大笑出聲，越笑越響亮，越笑越狂妄。陸江北執杯含笑，一直等到他笑完為止。

「普天之大，包羅萬象，但男之本質上只有一種，再不會分化出第二種。段曉樓索取的再，小逸和我都給不起。」孟瑄的角翹一個明的弧度，無地捅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如果陸總管有什麼關於『一侍二夫』的提案要說，就請免開尊口吧。無論是對三人中的哪一人而言，話到此都是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