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賈兵說到這裡，問我要了一支煙捲：「我頭天剛從監獄到家，第二天一早，我家院子外就站了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小男孩。小男孩告訴我他張慶生，就是我當年拐賣的那個男娃。」

「他不提這個我還不來氣，我蹲了幾年大牢全是因為這小子。我剛想拿子揍他一頓，沒想到他突然跪在了我面前。」

「跪在了你面前？」

賈兵點了點頭：「他告訴我，他打聽了好多人才找到我的住，而且他每天都會來我家，看看我有沒有回來。」

賈兵說到這兒有些哽咽。我們不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會讓他突然變得如此傷。

許久，賈兵沒有說一個字，時間彷彿被定格在那裡。

三支煙后，審訊室再次傳出了聲音：「我當時看娃跪在我面前，心也了，畢竟當年我有錯在先。正當我要把慶生扶起來送出門外時，娃突然抱著我的號啕大哭：『我爹死了，爺也死了，家裡就只有我和我娘。現在娘也快死了，叔叔，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娘……』」

「我剛出獄，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看娃哭得那麼傷心，就把他抱進了屋裡。從他的裡，我終於知道我給這個娃帶來了多大的傷害，造了多深的罪孽，我一個人，毀掉了一個家庭。聽到最後，我甚至覺得我都不配做個人！」

悔恨的淚水順著賈兵的眼角落。

「可就算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我又怎麼去補償？坐了幾年大牢，除了我爹娘留下的三間平房、十幾畝田地，別的我一無所有。窘困的我只能實話實說，對於他娘的病，我也無能為力。沒想到娃聽我這麼說，又一次跪在了我的面前，對我說了一句我死都忘不了的話。」

賈兵突然不再說話，我從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錶，唯一能讓我覺到他悔恨的，就是從他眼角不停落下的淚滴。他強忍著，不讓自己的那麼迅速地發。

明哥耐心地等待著，可是過了很長時間，賈兵除了小聲地泣，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明哥此時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小聲問道：「慶生說了什麼？」

這個問題就好像導火索，點燃了賈兵即將發的，他掛滿淚水的微微抖，緩緩開口說道：「慶生說：『叔叔，我好害怕自己長大，害怕再也見不到你。我真的好想好想救我娘，可是我連飯都吃不上，我求求叔叔幫我一個忙，我求求你……』」

「他求你什麼？」

「他說：『叔叔，我求求你再賣我一次，這樣我就有錢救媽媽了。』」

說完這句話，賈兵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緒，悲傷與悔恨充斥著整個房間。

著他濃濃的悔意，我卻更加困，既然事已至此，他為何又要對慶生的母親痛下殺手？很顯然，想弄清楚這個問題的不止我一個人。我們無法賈兵當時的痛苦，只能等他稍微平復一會兒再聽他說下去。

一支煙，兩支煙，三支煙，直到一包煙被我們幾個人完，賈兵才慢慢平靜了下來。

「再來一支？」明哥舉起了煙盒。

賈兵搖了搖頭，用肩膀拭了一下眼角：「我真的沒想到娃心裡能這麼想，從那天起，我便在心裡默默地發誓，他們娘倆這輩子我管定了。」

「那天晚上，我去了一貧如洗的慶生家裡，從我進門那一刻起，我的眼淚就不控制地落了下來。我二話沒說，跪在地上給他們娘倆磕頭謝罪。慶生他娘得知我的來歷后，什麼也沒說，靜靜地躺在床上，眼都不眨地看著我，就好像死人一樣。我以為娃他娘到了刺激，就把手放在的鼻子下試試有沒有呼吸。就在這時，娃他娘一口咬住了我的手，死命地瞪著眼睛瞅著我，恨不得把我給生吞活剝了。娃在一旁哭著喊著要把我拽開，我一把將娃抱在了懷裡，對他娘說：『你如果想讓我死，我現在就死在你面前，我要是閉一下眼就是狗娘養的。但我要是死了，娃怎麼辦？你想讓他養你一輩子？』」

「話說到這兒，我明顯覺咬我的力道變輕了許多，接著我又告訴：『我對不起你們娘倆，我這次就是來贖罪的，你們娘倆以後我養。』可能是我的話了，鬆開了，哭得像個淚人。從那天起，我信守了我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