訛魯補緩緩搖頭,然后上前接過戰馬翻而上。
就這樣,二人一起率數百騎出了后方營門,然后剛一出門,往南側走了幾步,便聞得后嘈雜聲中里數聲驚呼,其人回頭,卻才發現訛魯補這個以豪勇聞名的東路軍宿將居然一聲不吭向北朝著真定那邊去了。
其中一多半人也隨之而去。
馬五在原地旋馬一時,猶豫片刻,但終究是搖了搖頭,轉帶著剩下部眾朝南打馬而去。
且不說馬五如何,只說另一面,訛魯補飛馳向北,越過營盤大略之后,遠遠看到前方有大隊齊整人馬,跟上前去,方才發現是洪涯與后營文、參軍,以及部分留守部隊,更令人驚愕的是,老將夾谷吾里補居然也在其中。
三人相見,相互知會了一些言語,各自松了一口氣,便匯合一,繼續向北去找滹沱河上浮橋。
而又行了兩里,道路剛剛開始與太平河末端并行,未見得速越兵馬和訛魯觀援軍,卻先見到高慶裔率百余騎迎面而來。
見此狀,訛魯補、夾谷吾里補二人微微低頭落下,洪涯則趕率先迎上。
而未待洪涯開口,高景山便先行倉促來問:
“洪侍郎,戰事如何?”
“地崩山摧,全局潰散,我此行便是奉魏王之名,讓你不要再引六太子援軍過來,然后讓六太子收攏部隊,小心守城,再讓速越整肅浮橋秩序……”說著,洪涯將手中金牌高高舉起。“然后,我本人還要去滹沱河北岸下游接應潰兵。”
夾谷吾里補在后面微微一愣不提,高景山直接面慘白,在原地怔了一怔,方才再問:“全然無救了嗎?”
“全然無救。”洪涯不耐煩道。“宋軍橫掃戰場,我軍無一能維持建制,便是四太子,也只能先去石邑那里,準備在戰局外搜羅整備潰兵了……高通事速速掉頭,隨我們一起回去吧!”
高景山愈發驚惶,但終究是在對方催促之下調轉頭來,順流而下。
一行人愈發壯大,又行了片刻,后喊殺聲漸漸偏遠,反倒是漸漸聞得前方河水湍流不停,水聲盛大在前,眾人知滹沱河將至,便不由加速向前,又行幾步,見到滹沱河就在眼前,且這一側速越營地齊整,旗幟分明,這才徹底松下一口氣來。
接下來不出所料,年輕的速越躍馬率眾出迎,匆匆詢問戰事:
“高通事如何這般快回來?洪侍郎,前方戰事……訛魯補將軍為何在此?吾里補將軍也在?”
“不瞞將軍。”洪涯早就破罐子破摔了,此時毫無負擔,直接上前相告。“前方大敗,宋軍橫掃,殺傷甚重,而我軍無一能立足……魏王去了石邑,準備在戰場外圍收攏部隊,所以有金牌與我,讓我傳令與你,務必控制好浮橋,盡量收攏潰兵,必要時該做置便做置。”
速越怔了一怔,目從對方手中金牌上轉過,又看了訛魯補與夾谷吾里補一眼,這才茫茫然點了下頭。
但很快,他又掃了面發白的高慶裔一眼,并再度朝洪涯發問:“既如此……敢問洪侍郎,可有杓合將軍訊息?”
洪涯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說,倒是高慶裔,直接在馬上掩面了。
“不好說。”訛魯補忽然接話。“宋軍勝手是從東面過來,我與耶律馬五將軍、完斡論將軍都在東線,先行潰散,反而得以逃營中,吾里補將軍應該是之前正好在營中換部眾,但除此之外,西線和中軍那里,兵馬過于集,潰散的也晚,人都堵在營門前的吊橋,踩踏死傷甚重……賢侄,我直言好了,杓合那個位置本就危險,而且這天距離天黑還有一個時辰……這麼下去,等到天黑,便是杓合能僥幸活下來,他的那個渤海萬戶怕是也要死傷累累。”
聽到這里,眾人幾乎一起抬頭看了下天,臉全都更加難看起來。
半晌,速越方才頷首:“如此,我送諸位渡河,六太子必定還在真定城翹首以盼,等諸位消息。”
眾人一時喟然,但無人反駁,反而愈發加速隨行,穿過速越那只有兩三千人的營寨,然后從營寨后方登上滹沱河上的浮橋。
滹沱河是大河,又是汛期,又是河口,浮橋建造委實不易,此不過只有四,可以想見,等到后方潰軍過來,到底能過多。
唯獨幾人既已生,卻也懶得計較那些東西了。
實際上,一行人分別登橋,各自渡河后,終于徹底釋然,居然有癱在原地之態,倒是速越毫不猶豫轉回去了。
就這樣,一行人在這邊稍微歇息一陣,方才,但剛要行,卻又聞得河對岸營中一片嘈雜。
早已經為驚弓之鳥的眾人不敢怠慢,匆匆尋得浮橋前的一個小土坡,騎馬登高而,卻既未見到追兵,也沒看到大逃散的本方潰兵,反而見到速越的旗幟領著大約千騎之眾直接出營,逆著太平河向著戰場方向而去。
眾人見此形狀,如何還不明白?
但今日生死之事見的實在是太多了,反而一時無言以對。
一人除外。
“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高慶裔鼻中一酸,當場跌坐在雨中地上,一時痛哭流涕。“杓合與我生死相多年,其人生死未卜,我連問都不敢問,反倒是一個晚輩,這般視死如歸……真真煞我也!”
眾人聽了這話,各自表不同。
而洪涯干脆冷笑:“高通事,你何止是負了杓合?難道沒有負了四太子?此次軍陣,俱是你來參詳謀劃,雖說是勢所,沒有什麼錯……可既然戰敗,且釀今日之禍,便該有人當其責……十五個萬戶,算你百分之一的錯,也該殺生償命了!”
高慶裔聞得此言,反而連連頷首:“洪侍郎所言極是。”
說著,高慶裔不顧眾人在側,直接當眾解,然后從坡上走下,趟滹沱河那暴漲的河水中。
對此,所有人一言不發,冷冷相對。
而果然,高慶裔走了七八步,水到前,一腳試探了一下,發現前面似乎是個大坑,便不敢再,只是原地仰頭哭泣。
見此狀,岸上之人,懶得再看,紛紛調轉馬頭,往真定城而去。
倒是洪涯,實在是沒好氣,直接在岸上呵斥:“高通事!差不多就行了!你這般聰明人,事知機的比誰都清楚,結果粘罕元帥死時你不去陪葬,高景山送你出城時你順勢而出,之前路上也不問杓合生死,如何見了一個速越逆流而上便掛不住面子了?真要尋死,還要服嗎?速速上來,隨我去見六太子!”
言罷,洪涯也不再理會,直接留下一匹馬轉而走,倒是高慶裔半是憤半是無奈,在河水中哭了好一陣子,方才回到岸上,然后穿上服,抹著眼淚騎馬跟上去了。
全程,竟然無一人愿意再歸河對岸,去置接管速越的軍營。
暫且不說這群人逃得生天,只說另一邊,金軍中路與西線部眾,確系如訛魯補所判斷的那般,因為過于集的軍陣,在崩潰后陷到被全面屠殺的境地。
宋軍騎兵,無論甲騎還是輕騎,一時間三面不停,金軍則人馬俱斃。而終于,隨著宋軍東側鐵幕與當面大陣漸漸近,金軍開始大規模投降……自漢兒軍開始,至契丹、奚族部眾,最后終于有真兵抵擋不住被屠戮的恐懼,開始建制投降。
這些在營寨前的投降,固然振人心,但是也相當阻礙了宋軍的追索,很多側金軍反而因為這個緣故,趁勢鉆營中,然后接著營寨掩護,從長條狀的營地另一側,四散而歸。
或往真定而去,或往石邑而去,更多的則是因為求生之念,分出無數小,茫茫然力向東,散落在河北大平原上。
但是這個時候委實顧不了那麼多,只能趕轉移降兵,追殺那些在營盤這邊卻尚未投降的部眾。
而耶律余睹因為知曉金軍高層,所以奉命督軍搜檢金軍部眾,一時間,銀牌、銅牌隨著契丹騎士往來飛馳,傳遞不斷,紛紛直達前。
趙玖前的籮筐一個接一個被滿是漬的牌子給擺滿,而稍待片刻,甚至又有三面明顯被雨水沖洗和拭過的金牌一起送到了趙家手中,放在之前幾面金牌一側。
行軍萬戶的金牌是有字跡的。
第一面顯然是杓合的金牌。
“死的活的?”趙玖愈發懨懨。
“應該是死的,耶律將軍有言,這個金牌是從尸首上直接摘下的。”劉晏俯首相告。“而且耶律將軍本人也辨認了,雖然腦袋一半稀爛,但依然能大約看出來是杓合。”
第二面金牌很有意思,他的形制跟杓合的金牌完全不同,一面居然是平的,而且另一面字跡糙模糊,宛如什麼制濫造的東西一般。
“這是誰的?”趙玖一時不解。
“是完奔睹的。”劉晏口而對。“完奔睹自被養在阿骨打帳中,很小就被賜予了這面金牌,許了他前程……后來完奔睹就一直帶著這面金牌……”言至此,劉晏微微一頓,方才言道。“家,此人被活捉了,就在跟前,要不要帶上來看一看?”
趙玖本懶得見,但環顧周圍,重新折返漸漸匯集的諸將皆有意,再加上完奔睹到底是堂堂隆德府行軍司都統,算是此次對面前三的人,而且耶律余睹就在側前方不遠,面子也要給的,便終于點了下頭。
須臾片刻,反剪捆縛著的完奔睹被耶律余睹親自領人拖上高地來,直接扔在前。
此人抬起頭來,趙玖低頭去看,卻居然發現此人在流淚不止,本不是單純雨水打模樣……非只如此,其人在坡上掙扎回頭相顧,只見坡下金軍或死或降或逃,且有許多宋軍騎兵尚在追逐零散金軍為戲,偌大戰場,早間威勢赫赫之陣,殊無半點殘留,更是一時淚如雨下,哀嚎不止。
趙玖終于冷冷開口:“金牌郎君也要做啼哭郎君嗎?”
完奔睹聞言,居然愈發哭泣的厲害,半晌才在趙玖后、龍纛之下無數神各異的文武臣僚的矚目下勉力做答:
“正是想起了撒離喝,才這般傷心……好讓趙家知道,我與撒離喝俱長在我家太祖帳中,雖無兄弟之名,卻有兄弟之實……他當日在橋山被吳玠打的啼哭,我雖公開維護,心中卻不免一直嘲諷于他……可今日,今日見此山崩之勢,方才曉得……大丈夫便是再豪勇,再自傲,可若是見到麾下兒郎這般如草芥而亡,又怎麼可能不哭呢?”
說著,其人以頭搶地,哭泣愈發激烈,以至于上氣不接下氣,片刻不停。
趙玖點了點頭:“撒離喝未曾失節,早早自縊而死,你也隨他去吧!”
聞得此言,不待完奔睹回復,耶律余睹便直接從旁邊地上取來一柄弓弦松弛的大弓,然后以膝蓋抵住對方后背,只將弓弦往脖頸上一套,復又一扭,完奔睹便不能再哭泣,只是雙踢蹬不停,掙扎不斷,但不過片刻,便沒有了掙扎的力氣,然后自有班直上前,一人持弓不斷,兩人拖拽,將完奔睹拽到一旁,確保他全尸而死,徹底死。
趙玖對耶律余睹點點頭,復又去翻第三個金牌。
這個金牌居然又與前兩者不同,儼然更致,而且重量積都更大……不用劉晏和耶律余睹解釋,趙玖便已經認出來了元帥二字了。
很顯然,是有人報功報到了拔離速的金牌。
到此為止,這位家終于懶得再看,直接扭頭下旨:“良臣!”
“臣在。”
韓世忠拱手向前。
“發你部騎兵,再帶隨便哪里兩個統制部的援軍去奪金營北面滹沱河當面浮橋,其余營左軍全軍,隨朕回轉獲鹿縣城。”趙玖平靜吩咐。
韓世忠當即應聲。
“晉卿……”趙玖將目從鼻青臉腫的虞允文上掃過,繼續環顧四周,這才看向吳大吩咐。“軍不太確切,但確有相關言語,岳鵬舉與張榮、田師中或已至下游河間府滹沱河口……營左軍你不要,其余部眾你看著安排一下,確保能追擊妥當……戰場收降安置,打掃戰場也都不要拉下。”
吳玠早已經知道這個消息,甚至心中已經有了籌劃,除此之外,今日大勝,金軍全線失控,其實殺傷、俘虜是遠超想象的,逃走的雖然多,但絕對沒有一半。
所以,吳大此時只是淡淡應下,倒是些許不知的將領,聞言振一時。
言至此,趙玖也懶得多說什麼,直接便要起回轉……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家!”
就在這時,劉晏忽然上前,指著遠依然跪倒的太師奴相詢。“此人該如何置?”
趙玖怔了一下,然后才問:“之前虞學士匯報,他聽到了嗎?”
“沒有。”
趙玖點點頭,不以為意:“那就放回去吧!放給完兀!”
劉晏趕點頭,耶律余睹也一聲不吭。
而趙家剛要再走,劉晏卻復又指著地上那些籮筐匆匆提醒:“家,還有這些該如何置?”
趙玖回頭相顧,言語清晰:“暫且收起來……待明日滹沱河浮橋在手,將今日金軍傷員好生打理干凈,外加這些牌子一起送真定城便是!尸首也可以送進去,計略戰功之后,便送到城下,讓他們自己安葬。”
眾將難得再度凜然起來。
而趙家眼見著無事,到底是摘下頭盔,仰天一嘆,然后抱著頭盔步行往太平河對岸的獲鹿歸去了。
天徹底黑掉之前,又一捷報直接送到了獲鹿城中,原來,韓世忠下屬閔部與董先部、邵云部奉命向滹沱河進發,居然在途中迎面撞上了滹沱河浮橋大營守將速越……后者當場被斬,繼而宋軍追潰軍,輕松奪下浮橋,并遣游騎渡河偵查,臨真定城而窺。
而算上速越的話,這一日,宋軍已經斬殺萬戶大將八人,占了此戰金軍十六個萬戶的整整一半。
對此,此時早已到石邑的石邑的兀當然不知,不過,其人等到天黑,卻只收攏了零零散散不足兩萬眾,便是萬戶大將,也只等來了完斡論、紇石烈太宇、耶律馬五、烏林答泰、查胡盞區區五人!
到了這個時候,這位大金魏王哪里還不明白,這一戰之慘烈遠超想象,宋軍臨陣斬殺收降,絕對是一個恐怖的數字!
而之前以營寨接應敗兵、阻礙追兵的預想,現在看來就是一個聰明反被聰明誤的笑話!
怕是正因為那個奇怪的營寨,才造了這般慘烈傷亡。
當然,即便如此,兀估計也會有四五萬人逃,這個時候就更不能放棄這些潰兵了……甚至,兀都不敢與這些大將抱頭痛哭一場,生怕會影響士氣。
然而,剛剛與這些將軍用了些熱飯,說明了明日一早各自向東,收攏部隊、分散渡河的計劃,尚未說的妥帖,便陡然聞得營外喧嘩轟然起來,居然是宋軍不顧天黑,直接順著營寨追殺過來了。
當此之勢,營中好不容易匯集的小兩萬兵馬,瞬間炸裂,直接如無頭蒼蠅一般向南、向北、向東逃竄……唯一沒去的,就是宋軍到來的西面。
兀與諸將無法,也只能各自出營,按照原計劃連夜分路而去,準備乘夜收拾部隊,向東逃竄。
而出得營來,兀騎馬走了一陣,聽得后沒有了追兵靜,仰頭剝開面罩,這才發現,不知何時,雨水已經稍歇,此時更是晚風拂面,吹人心。而其人回后尚有點點星火的自家大營,又見后尚聚攏著不知道到底多潰兵,一時哭居然不敢有淚。
停了半晌,完兀方才仰起頭來,朝著夜空力一聲長嘯。
一嘯未止,便拉下面罩,縱馬飛馳起來。
同一時間,趙玖直接在獲鹿城中早早安眠……他已經好久沒有睡得這般安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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