訛魯觀聽完這番敘述,唏噓不已。
可以想見,別看自己四哥說的那般輕巧,但這七八日來,他怕是日日在生死邊緣掙扎,與之相比,自己最危險的時候,也就是遭遇合不勒的那天晚上,都未必有這位四哥最輕松時來的嚴肅。
畢竟,他這個六太子的命,全程是無憂的。
而就在訛魯觀唏噓之時,叉手立在門檻那里的洪涯卻也微微蹙眉……想那趙家口口聲聲說要‘必殺兀’,但實際上卻在最有可能捕獲兀的滹沱河南網開一面,雖說大道理都是對的,卻總顯得那個議和條件中稍有戲謔之態。
當然,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魏王得天之幸,倒襯托出下有些貪生怕死了。”眼看那邊兄弟二人大約代了幾句,緒都收住了以后,洪涯趕上前,并說了一句廢話。“不瞞魏王,當日我在真定,是大約勸六太子降了的,實在是有負魏王托付……”
“俺自然知道。”兀也不免嘆氣。“太師奴都與俺說了,不過這事不怪洪侍郎……趙宋家將幾萬尸首與傷員一抬過去,俺也能想得到是何景,確實沒法守……至于說降了以后又想議和,也不算你們自作主張,畢竟當日在營中咱們確實提過此事。”
聽到這里,訛魯觀也面蒼白起來,趕起抹淚:“議和的事,不知道四哥知不知道條款?我當場便說,那趙宋家不免太苛刻了些。”
“洪侍郎以為如何?”兀沒有理會自己六弟,而是看向了洪涯。
“下以為這并不是苛刻。”洪涯向前一步,正相對兀。“而是趙宋家心存歹意……”
訛魯觀一時怔住,而兀則肅然起來,正追問:“什麼歹意?”
“下以為,所謂苛刻,無外乎是拿定了覆滅大金社稷,然后圍三缺一之策。”洪涯坦然以告,言之鑿鑿。“說到底,宋人本不想議和,還是要往死里打的,這個議和條件,放在眼下當然是苛刻,但等他們整頓完畢后會將我們絕境之中,到時候卻能反過以這個議和條款來搖我們拼死相抗之決心。”
“不錯。”兀略作思索,重重頷首,但片刻后卻又再度哂笑。“僅此而已嗎?”
“還有離間之策,但這個就太明顯了。”洪涯雙手一攤,言語依然坦。“‘必殺兀,方可和’……可實際上,如何能殺四太子?誰來殺四太子?不過是料定了獲鹿大戰之后,四太子威信大減,中樞想要努力一把,也只能倚仗燕云大族與塞外部落,以此來使我們中相互生疑罷了。”
“說的不錯!”兀仰頭臥倒,喟然長嘆。“說的不錯!一針見!一針見!但這是謀!是謀!”
訛魯觀依然喏喏,倒是洪涯忍不住繼續追問:“魏王,你且與下個底,滹沱河這條線上,到底有多人逃出來!”
兀一聲不吭。
洪涯微微蹙眉,剛要再言語,卻不料一陣酸臭之味忽然自后卷來,回頭一看才發現有人自外面闖,而太師奴本不攔,再定睛一看,才發現來人居然是萬戶查胡盞……只見其人狼狽不堪,一短打扮,雙雙臂據是紅褐的泥污,胡子頭發里也全是臟污,卻攥著兩張白紙布告,且=委實狼狽可笑。
但無論如何,又見到一名萬戶得生總是好的……因為誠如洪涯和兀所言,趙家的離間之策分明就是謀,此時但凡有一個獲鹿活下來的資歷大將,都能加強中樞和塞外部落的團結,壯大中樞力量,繼而震懾其他小部落與燕云大族。
不過,來不及多言,查胡盞便癱坐在地,然后對著榻上的兀著氣相告:“魏王……烏林答泰那廝死了。”
兀看了眼來人,稍微釋然后倒也不急:“胡盞,這個境地誰死了不都尋常嗎?”
“可這死的人也太多了。”查胡盞將手中那兩張布告高高舉起,言語激,居然有哽咽之態。
洪涯原以為對方拿的是定州所見的那幾道旨意,此時聽得不對,直接上前奪來,只是對著上面一掃,便搖頭不止,然后將那張布告予榻前的六太子。
而查胡盞早已經在地上喋喋不休起來:“我是從饒逃出的,沒敢去河間府,只是晝夜不停繞道肅寧寨渡河,再去高……高守將我是認識的,是當年打河東的時候我收的降將出……可走到城下,那廝非但不納,反而扔下兩張布告,讓我自去……我又不認識字,一路到了這里才在門前讓人讀了,然后才曉得,居然死了十二個萬戶?!”
兀微微一愣,便梗著脖子去看拿著文告的自家六弟。
訛魯觀本能遞上,但出手后才意識到自家兄長這個狀態本沒法閱讀,也是一時無奈,便主言語起來:“兄長……乃是宋人立威的旨意,將斬獲訊息傳遞了下來,要傳首四面,想借此兵不刃,收降州郡。”
“念一念名單與數字。”兀再度癱臥下去。“不要忌諱,念一念!”
訛魯觀無奈,只能攤開文告,認真相對:“文告是二月初九,也就是昨日發出來的,有滄州趙玖的畫押,算是圣旨……上面說……說……金國元帥領太原行軍司都統兼萬戶完拔離速以下,隆德府行軍司都統領萬戶完奔睹、萬戶完突合速、萬戶斜卯阿里、萬戶完活、萬戶仆散背魯、萬戶烏林答泰、萬戶完撒離喝、萬戶溫敦思忠、萬戶仁佳杓合、萬戶大速越,又有燕京合扎猛安都統完剖叔,凡十二人……另……獲鹿陣斬銀牌行軍猛安四十八人,俘三十二人;陣斬銅牌行軍謀克五百三十七人,俘三百二十三人;陣斬鐵牌里衍四百二十九人,俘二百二十一人……合計一千七百零二人……其中有首級者,以行軍牌號并行傳首示眾,無首級者及俘者,以行軍牌號代為并傳。”
兀居然不怒,甚至嗤笑以對:“居然沒俺想的多!而且宋人居然沒殺俘嗎?”
“應該沒殺。”訛魯觀無奈解釋。“俘虜怕是要賣給契丹人的,賣之前還要做苦役種地、修路什麼的……這下面第二道旨意也說了,要營中軍副都統酈瓊為都督,看押俘虜六萬余眾,沿我軍之前往來大名府-真定府路線南下,沿途協作春耕補種,以補簽軍被調后地方之空虛。”
兀徹底無聲。
而訛魯觀也有些訕訕,他已經意識到,這篇昨日發出的文告里面,所謂俘虜的六萬眾,很可能只是宋軍在獲鹿與真定俘獲的兵馬,其中獲鹿五萬多,另外多出來的七八千正是自己選擇投降后出的那個萬戶。
但即便如此,怕是也足夠了,因為金國在燕山以南,一共幾個行軍司,一共幾個萬戶,大約多人,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如今這兩道旨意配合著之前春耕事宜的相關旨意一并撒出,只是徹底將獲鹿之戰的戰果給擺了出來。
而以那一戰之地崩山摧之勢,一旦擺出來,自然是傳旨而定,瞬間席卷兩河。
怪不得查胡盞也被舊人驅趕了過來。
只能講,河北真的要變天了。
除此之外,這布告暫時沒說的,也就是那一戰逃出去那四五六萬金軍潰兵,又被宋軍在滹沱河南大肆追索,只看眼下兀等人慘像,就也能猜到,即便是沒有匹馬不得北返,怕是也要十喪七八了。
那麼經此一役,金軍老底子的二十個萬戶,到底還有多有生力量?多銳敢戰之士呢?
回到燕京,那些把控剩余新軍的塞外部落頭人、中樞被棄用之舊將、燕云大族,又該會怎樣鬧騰呢?
怪不得那位家要行如此淺薄的離間之策,只能說運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了……這委實是一種讓人無力的大勢謀。
一念至此,算清了賬的訛魯觀幾乎頹喪到了極致。
倒是洪涯,依然所有所思,似乎這個聰明人還沒有把這個簡單賬目給算清楚一般。
轉回眼前,當最一千七百多金國軍被殺、被俘的消息通過布告確認以后,整個房間便雀無聲,幾乎所有人,包括之前喊著不要忌諱的兀都陷到沉寂之中。
這個打擊太大了,獲鹿之戰基本上將整個大金國的脊梁打斷,然后又骨割,大金國前途如何,人人皆不可想,不愿想了。
頹喪之氣,伴隨著查胡盞上的腥臭味,一時四散彌漫。
打破沉默的依然還是新的來人,耶律馬五匆匆抵達,而房眾人見這位契丹大將手中那一整摞新文告后,幾乎人人心中抖。
“耶律將軍,這又是什麼?”便是洪涯,也需要深呼吸后才能小心相詢。
“真定那里發的不高……都是封賞旨意。”耶律馬五倒是保持了冷靜。“趙宋皇帝在大肆封賞功臣,全都是一些看不懂的書袋文字……封王就一堆。”
“這倒是無所謂了。”洪涯一時釋然,當即擺手。“煊赫威勢的手段罷了,就不必專門給魏王來讀了。”
“如何不讀?”
躺在那里的兀忽然力出聲,狀若嘶吼。“敵之英雄,我之賊寇!彼輩功勛,皆是我軍膏所!如果不讀,何以悼此戰我軍數十萬膏?!讀!讀出來!一個字都不要差!”
眾人駭然之余,各自無聲,耶律馬五也只好將那一大摞圣旨兼布告塞給了洪涯。
有些字,他確實不認得。
洪涯無奈,也只好端起這些布告,深呼吸了數次,開始緩緩宣讀:
“一曰:
方靖康、建炎之際,天下安危之機也,勇略忠義如韓世忠而為將,是天以資朕之興復也。方金軍南略淮上,惟世忠敢言與戰。后驅兀于下蔡,破撻懶于長社,斬婁室于堯山,摧山河于獲鹿,每戰為朕前略,不顧,號為天下無雙,實為國之肱骨,朕之腰膽。
特進爵為秦王,授元帥,依舊領太師。”
一氣讀完,無外乎是韓世忠進爵秦王、任元帥、領太師,位極三公,勛蓋武臣而已。
而兀所居房舍,或臥或坐,或立或倚,竟也無一人言語。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稍微一頓后,洪涯掀開一張,再來一張:
“二曰:
自古以計,漢有韓、白、衛、霍,唐有李、徐、蘇、薛,代不乏人,然求其文武全、仁智并施如岳飛者,一代見。岳飛為帥,非止武略,更兼仁風。嚴軍令以掠奪,為語以編氓,修謙讓以謹際,習文詞以相酬和,與廷議而持公論,屏邪以君子。
是故,相臣而立武功,周公而后,唯諸葛武侯一人也。帥臣而求令譽,吉甫(周代名將)未必稱焉否也,唯岳飛忠報國,可當此譽。
酬荊襄、偽齊、西夏、大名、河間之卓勛,特進爵為魏王,授元帥,領太傅。”
堂中依然無聲,倒是兀終于有了一反應,他微微扭頭,看向了自己榻前靠著的一把寶劍,然后重新閉目。
“三曰:凡大廈將傾,必有支柱,泥沙俱下,必有阻遏。”
洪涯翻開第三張布告,然后只讀了前兩句話就知道是在講誰。“方天下將傾,淮河以北不復漢家,李彥仙崛起陜,如砥柱立于中流,幾以一己之力,使金軍分為兩勢,使朝廷猶存大河而系中原、關西。
凡十載巍然,其功之大不可計,其忠之深不可言也。
特進爵為晉王,授元帥,加太保。”
舍中氣氛已經有了微妙的變化,但洪涯也懶得理會,只是又掀開一張紙來,繼續宣讀,這一次他還沒開口,就知道該是誰的了:
“四曰:
自古名將易得,帥臣難尋。吳玠材氣不群,忠勇自,策足功名之會,騰聲關隴之間,卻敵有沈果之機,馭軍適威之濟。比者擢帥于關西涇原,盡護諸將。堯山之戰,尤為雋功。獲鹿之役,指揮若定,塞其酋豪,丑類盡折。
壯朕興復之威,非謀以濟勇,能若是耶?
特進爵為韓王,授元帥,領師。”
再度讀罷,無人言語,洪涯停了片刻,終究只能自顧自讀了下去:
“五曰:
建炎以來,朕之心腹,張俊握兵最早,屢立戰功。
其于下蔡,孤軍北懸,無從搖,并發求戰,可謂忠勇。后以年長,進退自如,并推楊沂中、田師中、張子蓋續行功勛,堪稱有德。
又曰,淮上之約不敢忘也,特進爵為齊王,領保。”
“六曰:
昔國家紛,上下失序,吏棄地而走,將士聞風喪膽,張榮崛起草莽,聚盜匪而護一方平安,合布而百戰英豪。頭灘一捷,始定軍心,驅舟過汴,始固國本。
替天行道者,當如是也。
特進爵魯王,領傅。”
“七曰: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昔天下頹敗,馬擴以故得金人優待,仍摒家棄,興兵抗金。凡十載,出太行,勒馬河北,辛苦周旋,晝夜不息。昔金國方盛,使賊軍聚眾而不得南下鯨吞者,太行之功也。及王師北進,使天下合力而不可向邇之勢者,亦河北之力也。
特進爵邢王。
又有信王趙臻,襄助有功,易爵代王,以示榮寵。”
“八曰:
王德家世忠勇,素有神威。自淮上為前主戰,未曾有墮,至于十載,功勛卓著。及獲鹿而決,當先為戰,沖鋒陷陣,勇不可當。及陣斬阿里,始摧大陣,功直中興。
特進隴西郡王,特蔭一代傳爵不減。”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略顯口舌燥的洪涯翻過一頁,剛想看看接下來曲端的表彰時,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似乎有人在暗地里啜泣。
然而,之前兀有過發作,所以雖然有些異樣,但洪涯卻只是一頓,便繼續讀了下去:
“九曰:
建炎方起,婁室掃關西有二,當此危難,李彥仙崛起陜,功莫大焉,曲端保民關隴,則稍有功績,唯其跋扈違節,多有不妥,不可不言。然,周除三害而自新,曲端亦得知恥而后勇,其婁室于駕前,寧西夏于賀蘭,出全軍于軹關,忠烈于獲鹿,堪稱節勇。
故進爵鎮戎郡王。”
“十曰:
昔李永奇、李世輔忠義歸朝,正當堯山之前,時國家窮餒,適近橐丐之際,父子破家殉國,忠義無雙,并稱奇功,古今難尋。復定西夏,又得殊勛,決勝獲鹿,始終為前。
特追……”
“夠了!”
就在這時,啜泣聲忽然止住,取而代之的乃是兀的又一聲大喝。
其聲之厲,驚得洪涯直接一抖,將手中文告盡數拋灑落地。
不過,一聲厲喝之后,兀反而沮喪,只是躺在那里,用一只尚能作的左手再度遮面啜泣起來。
許久之后,其人方才在舍中哀凄出聲,如泣如訴:“俺就不明白了!何以區區十載,天地就翻轉了個?十年興,十年衰,大金開國豪杰,紛紛凋零,宋國英雄,卻紛紛而降……這難道真是天意在庇護宋國不?!”
此言一出,榻前的查胡盞與訛魯觀皆不能忍耐,各自落淚不止。
但挨著門前的三人,從耶律馬五到太師奴再到洪涯,卻只是面面相覷。
而片刻之后,還是耶律馬五心緒不平,出言駁斥:“魏王……你要講道理的,依著道理,最讓人不明白的,難道不是太祖勇,居然十年滅遼,而后粘罕又大舉南下,居然直搗汴梁功嗎?你們真人做出這般豪邁事,便是英雄起?宋人如今打回來,如何就是不明白了?”
此言一出,兀依然以手覆面,但舍中卻再度漸漸安靜了下來。
建炎十年的二月中旬,隨著真定傳出無數旨意,獲鹿大戰的影響終于四散傳播開來,所謂春耕、封賞旨意所至,河北諸郡,一朝反復,天地換。
至于完兀和一眾逃散高層,只在保塞待了三五日,收攏了七八千潰兵,連完斡論都等不到,便隨著宋國魏王岳飛的部眾出現在視野,直接掉頭逃竄,往后的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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