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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宋》 第二十一章 諫言

 然而,如此理所當然之事,卻引得當朝戶部尚書一時呆住,以至于立在黑乎乎的崇文院中若有所思。

 隔了許久,林景默方才回復正常,卻是轉出街,尋得等候已久的家人,然后也不回家,只是直接前往東華門找了一個店鋪,讓店家汆了些豬丸子,一半涼拌一半做湯,與隨從家人一起臨街安靜吃完,這才向北歸于延福宮后的景苑……能否在這里有一棟宅子,是朝廷重臣是否簡在帝心的標準配置。

 但林景默回到此,依然沒有回家,而是讓家人隨從先走,自己孤一人徑直往樞相張浚府上拜謁。

 出乎意料,張浚居然尚未歸來,以至于林景默又足足在后堂上等了小半個時辰,才見到了正主。

 “去大宗正家里去了。”

 對上林景默,張浚倒不至于遮掩什麼。“今日送到樞院的文書,除了那些大的旨意,還有些小文書,其中一個便是大宗正家長子趙不凡殉國的表彰……不好在閣中當面宣讀的。”

 林景默微微恍然,繼而在座中再問:“趙不凡是肆爵之人,大宗正又是朝堂重臣、宗室威所系,必然有格外恩典吧?”

 “這是自然。”張浚接過使送上來的茶水,微微啜了一口,便揮手示意其余人全都退下。“特許肆爵三代不減,而按照家口諭暗示,可能還要給大宗正加郡王,但不在此番武臣封王之列……”

 “似乎又太重了。”林景默若有所思。

 “是有些重,但也是有緣故的。”張浚認真解釋。“聽報信的人提及前線事跡,好像說趙不凡本是為救鎮戎郡王曲端而死……營騎軍這次死傷慘重,曲端深,甚至私下婉拒了賜纛的建議,曲端不要,連累著王德、王彥也不好有……而趙不凡又是宗室近支子弟,拿出來做榜樣也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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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到這里,張浚微微喟然:“我原以為大宗正家中會哀切過頭,但在他家中呆了一陣子,才曉得哀切歸哀切,卻也有幾分豪態……按照大宗正言語,國難至此,一朝了斷,死得其所,痛哉惜哉,哀哉壯哉……大丈夫,本就該如此的。”

 林景默也不慣著對方,直接搖頭:“國家文武昌盛,各司其職,趙不凡死得其所,可相公為西府總攬,若是事到如今還可惜不能仿效諸葛武侯的事,便有些可笑了。”

 “不說這些了。”張浚略顯尷尬,當即肅容。“林尚書這般晚了還來尋我,必然是有什麼言語教我吧?”

 “也沒什麼言語,只是今日閣值日,孤下閣,心生慨罷了。”

 “何等慨?”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晴圓缺,此事古難全。”林景默喟然以對。

 張浚微微一怔,當即反笑:“不該是此等良辰景,更與何人說嗎?十年辛苦,一朝競,靖康之恥,一戰皆雪,便有些許犧牲不妥,終究是萬家燈火,千古奇功,且且惜哉。”

 “兼有之,看似自相矛盾,其實人之常。”林景默也笑道。“就好像大宗正的哀哉壯哉一般,也好像今日閣中諸位對十八王爵鄙之慕之一般,都不矛盾的。”

 “這倒也是。”張浚愈發輕松起來。“那到底什麼事讓你這般‘晴圓缺’起來?”

 “我在想一事。”林景默平靜做答,笑意不減。“相公,此戰之后,朝廷與家該如何相?”

 張浚瞬間愕然,但立即搖頭:“朝廷即家,家即朝廷。”

 “果真如此嗎?”林景默從容追問。“便是如此,耽誤權出兩,君臣生分嗎?須知,對于家,朝廷這里既敬之、且懼之,也是不矛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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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浚一時無言。

 話說,張德遠非常清楚,林景默有這個思慮實在是太尋常了,今天閣中很多事都繞不開家和東京這里兩分的問題。而這個問題的本質在于,趙家從巡視東南開始,已經連續數年未曾歸京,包括再往前數,早在之前多年屢次征伐期間,趙家也常不在東京,所以政事便也多托付于兩府六部五監組的這個閣。

 甚至更進一步,大概是因為軍事需要難以分心,所以趙家即便是在東京,也很在特定問題外干涉僚系統。

 于是乎,最高行政權力實際上形兩分之勢已經很久了,今天關于兩河地區行政權、任命權、接收權的晦討論,包括部分人想往前跑,本質上也是這個問題。

 當然,和許多人一直暗自擔心雙方會出齟齬不一樣,建炎十載,這種看似危險的制其實一直運行妥當。

 原因再簡單不過,首先東京這里是從趙家那里拿到的權力授權,法理上就有張浚那句‘朝廷即家,家即朝廷’的基礎。除此之外,家在外一直打勝仗,在一直臥薪嘗膽,聲卓著。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兵權在握,而且兵權越握越穩。

 所以,東京僚系統,也就是林景默口中的朝廷,在那位家面前,從到外,從本質到表皮,毫無反抗能力,真就是‘朕給你的你才能拿’。

 而獲鹿一戰后,完全可以想象,這種強勢怕是直接要延續到某位家咽氣嗝屁為之了。

 唯獨話又得繞回來,與此同時,僚系統也都是一堆大活人,尋求權力以及尋求權力上的安全更是理所當然的追求……君與臣,上與下,幾千年的花活,注定理不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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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尚書,你我皆是家心腹,而你更是家近臣出。”張浚沉默半晌,最終點出一個事實。

 “但我們也是國家重臣。”林景默平靜以對。“兼兩權,就更該居安思危,早一些為家和朝廷做思量,以免將來再出子。”

 “能出什麼子?”張浚還是有些不解。“白馬紹興之事,東南武林之會,不都妥當過去了嗎?家威信在此。”

 “此一時彼一時也。”林景默依然從容。“張相公……當年我等隨家自八公山溯淮西行,當時我便想,當此之時,真世也,以后行事切不可拘于凡俗規矩,見到什麼離奇非常之事也不該搖。今日聞獲鹿大勝,我同樣也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這天下果然要太平了……敢問相公,世與平世,可以相提并論嗎?之前那般行事,往后還能繼續嗎?”

 “那該如何呢?”張浚沉默以對,同時也不免有些不安。

 世之態,他張德遠可以憑借著趙家心腹這個份,家在朝堂與都城的代言人,順從家心意來參與軍事日常,以至于從容與趙鼎分庭抗禮,可世將定呢?

 “這麼多年了,相公怎麼還是這般糊涂?”林景默終于再度失笑。“家連楊劉二位都要一力抬舉起來,難道是不念舊、故作高深的那種天子嗎?何去何從,何妨坦誠一問?”

 說著,這位戶部尚書直接起拱手,儼然是告辭歸家了。

 張浚也恍然而笑,并起拱手:“不錯,今日多勞林尚書提醒了……我明日便在閣中推呂侍郎(呂祉)北向勞軍,順便請他替我給家上一道‘札’。”

 林景默微微頷首,直接告辭離去。

 而張德遠也并未遠送,他回到后院一二層小閣樓,微微看得東京城中那依然明顯的滿城燈火,稍微癡了一陣,這才轉回室,鋪開筆墨,然后隔著紙張按住桌案,準備寫這篇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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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

 就在張浚轉回書房,提筆來寫札的時候,幾乎是同一時間,真定城,一寬敞院中,燈火之下,宴席之間,也有一人忽然按住前幾案,卻又陡然起。“臣有話要說!”

 春風搖,見得此人起,周圍在場的十多名‘王爺’無不變,繼而肅然起來。

 無他,這人正是今日宴會主賓,自后方趕來的工部尚書胡寅胡明仲……其人威名在外,尤其糾纏軍中極深,親王也好、郡王也罷,還是什麼其他近臣,真沒幾個不怵他的。

 唯獨與秦王韓世忠并列主席側位的樞院副使呂頤浩,依然好整以暇,不以為意。

 “朕若說讓明仲有話明日再講,怕是明仲也不會聽的。”至于趙家,其人在怔了一下,但還是搖了搖頭,并在席中笑對。“說吧……朕有準備。”

 “謝過陛下。”胡寅肅然以對,然后出列拱手。“當先一事,家此番封賞,難道沒有濫爵之嫌嗎?”

 座中一時尷尬無聲,其中雖有人明顯有了些酒意,一度準備起駁斥,但也被韓世忠等幾位親王給冷冷瞪住。

 半晌,還是趙玖輕笑以對:“明仲想多了,河山興復,舊恥可雪,國家酬功,幾個王爵算什麼?”

 胡寅當即搖頭:“好讓家知道,自古功臣難養……今日諸王在此,似乎可以收斂一時,但將來居此功日久,必生驕慢之心,真到了生禍患那一日,家遲早還要下手親自拔除的,到時候反而有損君臣之恩遇。”

 “說得好。”趙玖居然點頭認可,引得在座諸王一時張。“人心難測……想要君臣長久,實在是太難。”

 聽到這里,諸王皆有酒醒之意,隨即韓世忠帶頭,紛紛出列。

 借著,還是這位秦王帶頭表態:“好教家知道,家這般神武,尚書這般警醒,誰敢難測……還請家與尚書放寬心便是。”

 胡寅懶得理會。

 倒是趙玖看著前諸王,笑意不減:“朕沒有借明仲言語敲打你們的意思,也沒必要,只是單純慨,因為有些事怕真是免不了的……對功臣最妥當的唐太宗都免不了侯君集之事,咱們君臣又不是什麼天生的圣人,怎麼可能免俗?唯一能求得,不過是將來真出了事,也還能做到唐太宗與侯君集那份上罷了。”

 韓世忠如今是讀了書的,知道趙家說的真實意,反而不好反駁。

 小小曲,不值一哂,趙玖揮手示意眾人歸坐,然后再去看胡寅:“明仲,雖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可因為將來可能的憂患現在就做出一些狹隘之事,也不是什麼明君所為吧?十八王爵已定局,且皆功賞妥當,多言無益。”

 “是。”胡寅居然沒有爭執,只是繼續拱手。“家,臣還有一事要問……以隨軍文士巡視春耕,自然是極妙的置,但春耕之后呢?是不是要就勢讓他們接手查抄逆產、軍功授田之事?”

 “不錯。”趙玖點頭以對。“不可以嗎?”

 “不是不可以,但此舉將東京置于何地?”胡明仲問的直接。

 趙玖終于蹙眉:“朕沒有無視東京兩府六部之意,但此間軍事未停,多繞這一層算什麼?而且,朕也不瞞胡卿,朕的確是有心要給軍中履歷的文士一個出結果,河北之地也想清理的更徹底一些,并不原東京那邊牽扯進來,這邊過多。”

 “若是這般,就事論事,倒也無妨。”胡寅愈發嚴肅。“但臣有一言……雖說家常年遠離東京,國家實際上常年令出兩門,可東京兩府六部畢竟也是家臣子,斷沒有外親疏之分……今日軍事未停是實言,可天下大定也是明顯,當此之機,家也該對東京諸臣稍作,以安人心。”

 趙玖終于再笑:“明仲多慮了。”

 “臣這次沒有多慮。”胡寅嚴肅異常。“河山將盡復,舊恥將盡雪,十年之功大,這是天大的好事,是臣等平生之所愿,臣路上聽到獲鹿大勝,夜里抱著衾被落淚,坐起來又失笑失態……彼時方悟何為‘漫卷詩書喜狂’……但走到獲鹿戰場便已經冷靜下來了。家,天下并不是只有雪恥之事的,世將定,平世將至,家為天子,可曾想過將來太平時節該如何事任人?”

 趙玖點點頭,繼續含笑來問:“還有其他言語嗎?”

 “有。”胡寅依舊嚴肅。“不管如何大勝,都不免使河北殘破零落,家安春耕之后,又準備如何恢復兩河生產?還有軍事上的事,進取燕云,應當不難,可金國塞外尚有基,若出塞遠征,又該如何平衡外,不讓河北繼續被軍事拖累呢?難道指一個東蒙古進取中京道,便能將真人絕境,然后按照家的離間之策,自相殘殺嗎?”

 聽到這里,趙玖與一直沒吭聲的呂頤浩本能相顧,然后這位家依然笑對:“你說的這些,朕都想過,朕也都可以給你一個說法。”

 胡寅面不改

 “東京那里,你不必憂慮,因為即便是天下太平,朕也準備繼續維持現狀,授權兩府六部與閣,替朕國。”趙玖從容相對。

 “那家又做什麼呢?”胡明仲依然較真。“難道還要去養十年魚,種十年桑嗎?”

 “這恰好就是你另外一個問題的答案了。”趙玖輕松相對。“朕已經下定決心,每年農閑皆出河北,親自監督治理黃河……有多大富裕就用多大力氣,三年,則三年;五年,則五年;十年,則十年……其他的事,朕沒那個本事,也不必來找朕。”

 胡寅驚愕一時,繼而沉默一時,他甚至有那麼一點慌……這個答案是他沒有想到的。

 “至于說金國的事。”趙玖依然從容。“朕可沒指一個東蒙古便能如何,明仲既然來了,何妨隨朕多等幾日,咱們一邊勘探水土,一邊等消息……算算日子,再加上那邊對這里的關注,也該得到消息起來了。”

 胡寅強心中種種緒,勉力一想,便恍然大悟,繼而由衷贊嘆:“察千里,大巧不工,委實妙策!”

 趙玖坦然之,然后舉杯示意左右,引得一頭霧水的韓世忠等人匆匆應和。

 PS: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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