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茶比宮里的要好。”

　坐在窗臺的中年人抿了一口茶，評價了一句。

　“陛……纘郎，你為何能品出來？我卻品不出。”

　他邊的子淺淺一笑，目中有些崇拜，還帶著些天真姿態。

　如果是宮里別的妃子，可能會大驚失地問誰敢欺瞞陛下之類的，然后誠惶誠恐地請罪。

　但是不同的，既有的純粹，又有婦人的嫵。既有的憨，又有婦人的。

　此時這樣的一句回答，便讓周纘心好了一些。

　被佳人這樣崇拜的眼神看著，周纘便淡淡一笑道：“一則，宮中的茶葉不求最好，只求最穩定；二則，朕……我這些年裁撤了不用度，宮中已有兩年未進新茶了。”

　此時人在宮外，他本來打算暫時不再心這些事。

　但最后終究還是嘆了口氣，道：“一罐茶葉，從杭州運到京城，其中多花銷？一年一奉改三年一奉，便可省下許多銀錢，又是多百姓的口糧？偏偏這道理我懂，那些人卻不懂……”

　陳圓圓也不問‘那些人’是哪些人，默默地聽著他發了一會牢，然后小心翼翼地將手蓋周纘的手上。

　“纘郎，我們既然是在外面，人家可以這樣子的吧？”問道。

　周纘便點點頭，笑道：“有何不可。”

　他的另一只手便在手上拍了拍，喟嘆道：“我知道你是想我，但……朕終究還是沒能將這天下治理好啊。”

　陳圓圓道：“我不懂那些朝堂之事呢。但其實，纘郎是我的恩人。”

　“嗯？”

　“延五年，江南大水，若非你減免了稅賦，許是當時我便被姨媽賣了。”陳圓圓低著頭，出一段皎白的脖頸，低聲道：“我只知你是我的千古明君，是我的真命天子。”

　周纘心中大。

　連日來的郁悶也消解不。

　他看向窗外，樓下是熙熙攘攘的街市……只看這京城，仿佛還是盛世。

　‘千古明君’四字耳，他心中多還是添了幾自得。

　風和日麗，佳人在側，品茗而談，自有一番閑適趣。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周纘便著陳圓圓的手，了一句詞。

　陳圓圓含低首。

　周纘忽然覺得：自己若不是天子，而只作一個尋常富家公子，許是人生要快意的多，閑雅意趣、逸興發。

　他自然也不會知道，富家公子也有富家公子的愁。如王珍，嘆一生消磨，不能施展抱負；如王珠，摯生離死別，悲恨加，一生難釋懷。

　世事如浮云萬種，各人有各人的苦，各自有各自的劫。

　過了一會，周纘舉起茶杯，卻見茶水中倒影出自己額上的皺紋來。

　他看著旁的陳圓圓碧玉年華年華，春青正好。

　才想憐取眼前人，自己卻也老了。

　這一生，多風華正茂，都消磨在那些國事繁瑣里！

　“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年游。”他看著窗外嘆道：“老了啊老了。”

　陳圓圓道：“纘郎每日理國事，卻還每晚與人家……到深夜，龍虎猛，哪里就老了？”

　周纘一愣。

　陳圓圓臉上紅暈更甚，低聲道：“人家白天補眠，還覺得乏困。纘郎卻是神奕奕呢。”

　周纘凝神一想。

　竟還真是。

　“哈哈哈哈哈！”

　他不由開懷大笑，只覺意氣風發！

　再轉頭看向陳圓圓，周纘只覺心中更添憐。

　自家事自家知，他活到這個年歲早已不似年好，往日里偶爾與許貴妃玩耍一次，次日都有些乏累。

　而這陣子夜夜笙歌，次日和飽眠一夜一樣的神，想必是陳圓圓質不同……

　但自己，確實也是寶刀未老啊！哈哈哈……

　~~

　王笑走到茶室二樓時，聽到的便是這樣一長串的哈哈哈。

　他心里極有些無語。

　這個陛下，出來玩一趟而已，需要這麼高興嗎？！

　想著回家睡覺的計劃黃了，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跟著王芳到了周纘面前。

　“陛……”

　周纘手擺了一擺。

　王笑只好換一個稱呼——

　“伯……伯父。”

　論起來，管‘準老丈人’伯父，沒病。

　周纘卻是看了王笑一眼，斥道：“年紀輕輕的，怎麼這麼沒神？！”

　王笑沒想到剛見面就是被這樣訓一句。

　他強忍住打哈欠的沖，有些迷茫起來。

　兩人對了一眼。

　王笑心道：我這些日子，白天忙于民生大事，晚上還要龍虎猛，一天還沒睡到一個時辰，現在已經算是神奕奕了。

　周纘心道：我這些日子，白天忙于民生大事，晚上還要龍虎猛，一天還沒睡到一個時辰，現在還是如此神奕奕。

　準老丈人與準婿，心中各自都有些得意起來。

　可惜這樣的話卻是不能跟對方說的，未免有些讓人憾。

　王笑便道：“前幾天不是蝗蟲飛到京城了嗎，我在京郊有些作，這幾天都過去看看。”

　周纘便當自己是在調查民生，隨口問道：“你王家是釀酒的，可是種了糧？損失大嗎？”

　王笑道：“我沒有管家里的生意，我自己種了些地瓜土豆、玉米花生。剛種了沒多久，有些才出芽的被咬了一點，損失還不算大。”

　話說到這里，他便借著這個機會介紹道：“伯父你知道嗎？我那些作，能畝產千斤呢。”

　說完，王笑的目便向周纘看去。

　他本以為周纘會大驚失，然后追問一番，如劉邦見張良，劉備見諸葛。

　沒想到周纘只是氣定神閑地點了點頭，隨口道：“小孩子家家的，別被人騙了。”

　王笑頗有些無語。

　周纘又淡淡道：“但你有這份務農尚實之心，也是好事。”

　“伯父啊，真的是畝產千斤呢！”

　“呵，王芳，這小子不伺農田，沒有見識。你來告訴他。”周纘懶得與他多說，向王芳道。

　王芳便低聲向王笑道：“你可知一畝良田，可產多糧食？”

　不待王笑回答，他便出三個手指：“夏麥秋粟合起來，也不過畝產二到三石，折為三百斤。你說你這畝產千斤假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