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時，有些年輕人酒宴過后剛剛眠。

　為國勞的老人們卻都一個接一個爬起來準備早朝。

　等到日上三竿，老人們下了早朝，那些年輕人才著眼醒過來。

　今天王笑陪纓兒去廣濟寺燒香。

　纓兒許愿自己的爺一世平安。

　王笑卻要許愿保好多人一世平安。

　他想著菩薩保護這麼多人應該也辛苦，便多布施了許多錢財。

　纓兒極有些高興，因為在想來，愿意陪丫環燒香的爺，天下只有自己爺這一個了。

　不知道的是，自己與爺前腳剛走，王珰與碧縹后腳便進了廣濟寺。

　碧縹磕了頭，極有些虔誠地默默許愿道：“求菩薩保佑小腹中胎兒平安康健……”

　王珰看著低眉順首的樣子，忽然間下定了某個決心。

　于是他便在碧縹邊跪下來，心中默念道：“菩薩，小子想娶這個丫環為妻，求菩薩保佑小子家中應允，萬事順利。”

　王珰許了愿，恭恭謹謹磕了三個頭。

　“珍大哥說過，男兒生于世，要有擔當。那……”

　“那我就去求珍大哥，求他幫我說服父親母親！”

　……

　出了廣濟寺，沿大街再緩緩往西走，便有間開張不久的鋪子。

　鋪子前已排起了長隊。

　“好香啊！”

　纓兒正拿著剛買的小糖人看，忽然吸了吸鼻子道。

　轉頭看去，卻見那店上的招牌寫的卻是‘啃的’三個字。

　“爺，我們去買這個嗎？你看好多人排隊啊。”

　“好。”

　纓兒頗有些高興，點了點頭便往隊伍后面排去。

　王笑卻是握著的手腕，徑直牽著走到店里。

　“你小子！怎麼能隊啊？！”便有人喊道。

　“勿怪勿怪，這是敝店的東家。”店里的掌柜便連忙跑出去招呼。

　“哇！爺，這是你的店？”纓兒又驚又喜。

　王笑道：“是啊，你想吃什麼？有炸、米花、糯米堡、老北京卷……”

　纓兒卻是先四下看了看，一雙明眸極為清澈。

　卻是捂著，頗有些竅喜的樣子，悄聲道：“我們不用排隊耶~”

　“就這麼高興嗎？”

　“嗯嗯！特別高興。”纓兒用力點點頭。

　王笑實在是不明白有什麼好高興的。

　不過是不用排隊而已嘛。

　下一刻，卻有人“哼”了一聲。

　轉頭一看，卻見王珰領著碧縹走了進來。

　“笑哥兒開了一個小店，還能這樣擺威風？”王珰道。

　他說話的樣子看起來隨意，眼神卻有些怯。

　他其實心里還是有點怵王笑，但今天那個強盜不在，只有纓兒在。

　于是王珰便壯著膽子過來了。

　之所以過來，就是想沾沾這個堂弟的，讓碧縹也會一下這種不用排隊的威風。

　“你怎麼隊啊！？”又有人喊道。

　“干什麼干什麼？我是這個東家的堂兄！”

　王笑翻了個白眼，頗有些無語。

　——瞧把你能耐的。

　自己不過是開個店都這般，若是當個，家里人得有多囂張？

　不是說王珰如何，整個時代的風氣便是如此。

　……

　王珰便向碧縹問道：“你想吃什麼？有炸、米花……”

　碧縹想了想，道：“奴婢想吃，嗯，這個。”

　說著，指了指米花。

　那邊纓兒則是點了一個老北京卷。

　等東西呈出來，纓兒有些為難起來，道：“這麼多，我吃不下啊。”

　王笑隨口道：“那你能吃多就吃多，剩下的給我。”

　纓兒道：“那怎麼行？爺怎麼能吃丫環吃剩的。”

　“沒事。”

　王笑才說完，耳邊便聽王珰對碧縹道：“你要是也吃不下，剩下的給我。”

　王笑翻了個白眼。

　無聊！

　碧縹看著袋子里那幾粒米花，心中極有些舍不得。

　自己明明吃得下啊……

　~~

　王笑懶得應王珰，招手喚過店的掌柜，問道：“唐伯有說過他去哪里了嗎？”

　這掌柜名石玉，本是蜂窩煤鋪子里的伙計，因表現出，才被唐伯調過來當掌柜。

　石玉便笑道：“唐掌柜知道東家你會來問小的，還特地與小的待過，說是他們出京進貨，讓東家你放寬了心，不必擔心，也不必再找人問了。”

　王笑嘆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石玉卻是又湊過來，獻寶似的道：“東家，小的有件事……”

　“嗯？”

　“小的認為，不如將這店名改‘啃的起’，如何？一則雅致些，二則能讓人明白我們定價不貴。”

　王笑不由側頭向石玉看了一眼。

　他便點點頭道：“想法不錯。我再待一次，定價切不可高了，薄利就行。切記，我們是想讓人能吃飽，而不是要賺錢，明白嗎？”

　石玉道：“東家放心，小的明白。錢財幾與，都付笑談，愿以塊，飽世人肚。”

　王笑微微蹙眉：“詞太難聽了，你再想想別的。”

　說到這里，王笑心中念頭又起，便道：“你定兩個價格。一個低價，能維持運作便好，不求好吃，但求讓人買得起，用的柴來做，在外城多開店面，招牌掛‘啃的起’……”

　“另再定一個高價，用，注重口，店面要奢華，要有堂食雅座，開到城。這個招牌便掛，嗯，‘金拱門’吧……明白嗎？”

　“小的不明白。”沒想到石玉竟很是梗直。

　但接著，他下一句就是：“但東家放心。小的記下來了，小的會回去慢慢參悟。一定給琢磨了！”

　王笑大寬。

　這是個人才啊……

　突然，街上響起一陣敲鑼打鼓之聲。

　轉頭看去，卻見一大隊人馬從阜門進城，一路緩緩而來，聲勢極有些熱鬧。

　走在最前頭的是個穿著戲服的武老生，頭戴高高的纓冠，隨著鑼鼓聲，一邊走一邊耍著大刀，里噫噫呀呀不停，像在唱戲。

　數不清的百姓便在這隊人馬周圍，一個個長了脖子看，時不時還有好聲傳來。

　“鐵將軍來了！”

　“快來看鐵將軍……”

　接著，又有無數百姓從各個胡同里涌出來，不一會兒便將城西大街圍得水泄不通。

　但他們也不擋道，都自覺地給那大隊馬車讓路，熱鬧至極。

　“噫~呀呀~大膽蝗蟲！竟敢啃我百姓的麥谷，快快吃本將軍一刀……”

　那邊這般大聲唱了一句，人群哄然好！

　“好！”

　這邊店鋪外也早早站滿了人，將王笑幾人堵在店里出不去。

　好不容易待那隊人走到近前了，纓兒便踮著腳一臉好奇的樣子。

　四周熱鬧非凡，便湊在王笑耳邊喊道：“爺啊，你說他們在干什麼呀？”

　王笑大聲問道：“想知道？”

　“嗯嗯。”纓兒用力點點頭。

　王笑四下一看，見那些大人都將小孩背在肩上，便道：“我背你啊。”

　纓兒頓時紅了臉。

　王笑卻已經蹲下來。

　“快上來，不然一會人家過去了……”

　很是勸了一會，纓兒才坐上了王笑肩頭。

　心中又甜又，手扶著王笑的肩，轉頭向街上看去。

　卻見那隊人馬里不有唱戲的，后面卻還有一隊人正在跳舞，打相卻像是……。

　而隊伍中間，一輛大板車上壘了個小臺上，上面卻正站著一只打扮的很是神氣的……大公。

　“喔喔喔~”

　聲音嘹亮非凡，極是囂張。

　“爺爺，他們在拜呢……”

　下一刻，又有人高呼一聲：“治蝗蟲嘍，來年五谷登嘍！”

　“五谷登！”人群大喊起來。

　“木本糧食，鐵桿莊稼，滿地堆糧食，來年大收！大收……”

　“勤種地，伺莊稼。滅了蝗災，再也不怕沒糧收嘍！”

　人群便大喊道：“再也不怕沒糧收！”

　卻有逃荒進京的老農跟著喊了一句，便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天殺的蝗蟲啊！俺一年到頭的收啊！這可怎麼活啊……”

　他一句話嚎完，無力再站，一把摔坐在地上，卻依舊還梗著脖子，跟著人群嘶聲喊道：“滅了蝗災，再也不怕沒糧收嘍！”

　長街之上哭的卻不止他一人，一時間無數人聲淚俱下，喊聲中皆帶著泣咽。

　“俺的糧食啊！”

　王笑忽覺頭上一涼，一抬頭，卻見是有淚水從纓兒臉上劃落下來。

　“爺啊，他們好可憐啊。”纓兒喃喃道。

　王笑一時無言。

　這片土地上的人，辛勤種地，老實納糧，想要的無非是吃飽飯而已……

　他轉頭看了眼石玉。

　石玉是個有眼力的，不等王笑開口，便招呼伙計將店做好的食與與好的糯米團子送出去分給那些老農。

　雖杯水車薪，無濟于世，終究是讓人得片刻心安。

　……

　長街之上，大公趾高氣昂，顧目四看。

　一眾百姓便奉著這個鐵將軍，高聲大唱起來。

　歌曰：“黍子粘，黍子好，籽粒做年糕。干打谷，打黍。打黍宜摔，綁笤帚還用穗和秸……”

　“勸農桑，勸農桑，五谷登開飽肚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