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兩個人還在嘀嘀咕咕。

　“像這樣壞事都由我們來干……沒關系的，我名聲本來就不好……”王笑說著，一幅很有義氣的樣子。

　延帝卻是罵了一句：“你別一幅鬼鬼祟祟樣子，與朕堂而皇之地議論國事，怕什麼。”

　又是嘀嘀咕咕良久，案后的延帝點了點頭，事便算敲定了下來。

　小太監劉安抬頭看了看天，輕聲催促起來：“陛下，宮門要落鑰了，奴婢送……”

　“不急。”延帝淡淡擺了擺手。

　事敲定了，人卻還要敲打。

　“以你的份，敢縱武職人選，是為大罪！”

　若是別的，這會便要做惶恐狀，王笑卻是鼓了鼓腮幫子，一幅‘陛下你又來’的表。

　好像自己很問心無愧一樣。

　“但朕還敢用你，你可知為何？”

　“因為我忠心？”

　延帝冷眼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朕是何等的襟氣度？你年紀小還不懂。連錢承運那樣人品差勁的朕都敢用，為何？因為若用只用純臣，這天下萬萬臣民，朕怕是無一人可用。”

　他想了想又道：“倒也有一人，朝中有個小小言，名羅德元，但朕難道能用那種傻……來治國不？他曾公然頂撞過朕，王芳提督東廠之后，曾打算拿他開刀立威，朕卻沒讓他這麼做，你可知為何？”

　王笑搖了搖頭，接著抬頭看了看天。

　可惜，他看不懂天。

　陛下啊，宮門都要落鑰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延帝淡淡道：“因羅德元做的是他的本職，朕便不會懲治他。更重要的是，朕重開東廠為的不是這樣的小……王芳出任東廠，卻只敢七品，那誰還會怕他？因此上次前庭審那些文才能放過他，轉而對付錢承運。”

　“因為他們覺得，朕的這條狗不咬人。”

　王笑一愣——原來這些，陛下心里都知道啊。

　接著，延帝站起，大喝道：“朕要的不是這樣的鷹犬，明白了嗎？！”

　王笑心中一凜，高聲答道：“明白了！”

　“滾吧。”

　……

　一聲大響，沉重的宮門在后閉上。

　讓人仿佛回想起了從前……在生宿舍門之前趕慢趕跑出來的覺。

　王笑長舒一口氣，心中明白過來——陛下就是故意說那些話，讓自己這麼狼狽地出宮。

　這是對自己的敲打。

　今天還真是對他刮目相看了。

　這個陛下心思深沉，自己每長一點，才能對他了解多一點。

　他或許比不了漢宣帝，可如果能生逢治世，應該也能得個明君之稱吧，可惜接手的是個攤子。

　賊殺才，差點被他嚇死了。

　好在事終于了。

　……

　漫天的大雪中，王笑忽然覺得有些冷。

　他背上先前被冷汗浸了，跑出來又是一汗，此時夜風裹著雪花襲來，他不打了個冷。

　“呵。”

　他卻忽然冷笑了一聲，收起那幅人畜無害的表，臉上顯出不容侵犯的威嚴神來。

　像是一只從虎口逃生的羚羊，一瞬間變了一只狼。

　——自己面試邱鵬程和張永年的事，陛下怎麼知道的？

　東廠在王芳手里，陛下還有別的耳目？

　更大的可能，是有人告自己的黑狀？

　誰？

　哪個老王八蛋敢打自己的主意？

　老王八蛋的消息又是哪來的？他還知道一些什麼？

　逸園里有別人的耳目？

　自己這麼可，竟然有人想害自己……

　~~

　王家的馬車停在宮外。

　今天趕車過來的是王十七與王十八，他們等了一天早已是百無聊賴，此時見了王笑便連忙迎上來。

　王十七道：“爺，老……”

　“去逸園。”王笑難得一臉寒霜，皺眉吩附道。

　說著，他大步上馬車，在車廂里坐定。

　王十七與王十八對一眼，王十七只好便掀開車簾，低聲問道：“爺，你怎麼一個……”

　卻有一個嬤嬤探頭探腦地走過來，居然很沒禮貌地往車廂里了。

　“也是接男的啊。”

　王十七便不滿地對嘟囔道：“都跟你說了我們不是接的。”

　“莫怪莫怪，老就是一眼嘛。”那嬤嬤賠著笑，轉走了。

　王笑被這樣看了一眼，頗覺有些奇怪，問道：“那阿姨是干嘛的？”

　王十七不滿道：“也在宮外等了一天了，打探什麼錢家小姐出來沒有……”

　王笑眉頭一皺，本就是一臉寒霜的面更加沉起來。

　他目去，只見那嬤嬤是帶了一頂轎子過來。

　此時見宮門落了鑰，便尖聲對兩個轎夫喊道：“散了吧，明兒再來。”

　看著雪中那嬤嬤的背影，王笑吩咐道：“你去悄悄跟住，看回了哪里。”

　他神鄭重，語態極有氣勢。

　王十七脖子一，不敢再啰嗦，躡手躡腳便向那嬤嬤的方向走去，尾隨在其后……

　“走，逸園。”

　王笑又對王十八吩附了一聲，甩下車簾，閉目沉思起來。

　王十八愣了愣神。

　他不敢多言，只好“吁”了一聲，駕著馬車向逸園而去。

　馬車在長安大街緩緩而行，王十八到后車廂里那氣勢，也是了腦袋。

　三爺今天好嚇人啊，也不知出了什麼事。

　但是，

　老爺去哪里了呢？

　……

　王笑覺自己忘了一件什麼事。

　這讓他到了極大的力。

　有人在暗盯著自己，而且絕非易與之輩。

　今天在陛下面前，自己稍稍不沉著的話，可能都要了陷。

　一但表現出驚慌，引得陛下查自己的話……

　兩個哥哥給唐中元獻過策，還要刺殺太子，自己則是與反賊細作又勾結又勾搭……

　王家的把柄太多了。

　“冷靜，冷靜。”

　想必以兩個兄長的能力，對方知道的也就那一件事。

　自己還可以慢慢地將這個老王八蛋找出來……

　可是這心里總覺得……到底是忘了一件什麼事呢？

　怪讓人不安的。

　~~

　王珠不在逸園。

　王笑匆匆趕回家里，發現他也不在家。

　他便去找王珍，沒想到王珍竟也不在。

　接著他問了府里的許多下人，竟是沒人知道這兩個兄長去了哪里。

　“呸，你們事發跑路了也不帶上我。”

　如此這般開玩笑地咒罵了一句，他只好頗為無奈地回了自己的院里。

　心中不安。但唐芊芊也不在，也只能和纓兒商量了。

　纓兒見他回來，便極高興地迎了上來，臉上滿是喜意。

　“爺啊，你是先洗澡還是先洗澡哦？”

　這是昨天剛和爺學得句式，正玩得起勁。

　王笑今天被延帝嚇的不輕，此時見了纓兒，才覺得一顆心被包裹起來，暖暖的、穩穩當當的。

　他臉上的寒霜便化開來，笑著弄纓兒的劉海。

　“我才不想洗澡。”

　“不行哦。”

　~~

　等洗完澡，王笑裹著被子坐在榻上，纓兒便搬了個小凳子坐在前面陪他說話。

　“纓兒知道大哥和二哥可能會去哪里嗎？”

　纓兒便搖搖頭。

　看王笑似在沉思，便趕幫著想，過了一會，突然靈機一道：“桑落姐姐知道二爺平常會去哪里。”

　王笑在心中學著延帝的語氣，道：朕不要知道王老二平常去了哪，朕只要知道他現在去了哪。

　他搖了搖頭，便與纓兒閑聊起來：“桑落回來了嗎？”

　“沒呢。”纓兒頗有些憾道：“二爺不讓回來，現在桑落姐姐住在芳醅家里。”

　“芳醅家？”

　“對呀，芳醅爹是前院的小管事，分了積雪巷院子住。”

　“哦，我也有朋友住在那，你也有朋友住在那……”

　說了一會這樣無聊的話，王笑便道：“纓兒，要是我們不去江南了，你說好不好？”

　“好啊！”

　纓兒當然更喜歡京城，一時便有些開心。

　下一刻，又覺得這句話就好像“我們不私奔了好不好”，一時又有些失落。

　便分不清自己是開心還是失落……

　王笑正想開口，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便問道：“上次桑落帶來的那疊名單我們收在哪里？”

　“名單？”

　纓兒一愣，接著反應過來：那是桑落姐帶來要讓自己在里面選夫家的名單。

　剛說不走了，又要名單？

　爺不會是要把自己嫁出去吧？

　“我丟掉了。”纓兒如此應了一句。

　這個語氣對于來說，算是非常氣了，意思大概是——哼！我丟掉了！

　“好吧。”

　王笑心道：丟了就丟了吧，回頭問二哥也是一樣的。

　下一刻，他便發現纓兒撅著一張小，很不高興的樣子。

　他只好湊過去哄。

　“纓兒別不高興了，我是要查二哥的老底……”

　“以后我到哪里都會帶著纓兒的……”

　“快笑一下，我可不會哄你第三句哦。”

　纓兒便忍不住笑了起來，當然也知道是自己多想了，便乖乖借著臺階下來。

　心中卻好笑道：嘿嘿，爺的第三句明明還是在哄自己哦。

　下一刻，卻見王笑將裹在上的被子打開來，問道：

　“你冷不冷？要不要進來？”

　纓兒臉上一紅。

　“爺，我我我我回屋里去了……”

　如小兔子般便跑出去，啪的一下關上門。

　~~

　王笑便倚著床頭，在腦海里將今日的事過了一遍，皺眉思考起來。

　過了良久。

　夜漸深，當他正要睡著的時候……

　“想到了！”

　“賊殺才。”

　“……我把爹忘在宮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