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對于錢承運而言，實在是有些嘲諷。

　前不久他還是高高在上的刑部侍郎，如今卻已被關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刑部大牢。

　這一生榮華富貴最開始是文家給的，到最后卻也是文家給了自己最致命的一擊……

　此時錢承運躺在冰冷的干草上發呆，卻不知自己將迎來許多更嘲諷的反轉。

　牢外有細碎的聲音傳來。

　接著，一個子的聲音道：“謝過差爺。”

　錢承運一雙渾濁無神的目看去，微微一愣。

　真沒想到最后能來看自己的，是這個自己最不疼不的庶。

　“錢大人，別來無恙否？”忽然有人笑問道。

　接著，錢朵朵后的仆人抬起頭，顯出一張俊秀的臉。

　“是你？！”

　錢承運張口說了這一句，下一刻，他整個人的氣場仿佛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像是戰士回到了他的戰場，警惕、觀察、威……他下意識地將這緒調起來，注視著這個年，如戰陣臨敵。

　王笑道：“我記得我大哥落獄時，給多銀子都不讓探監。可如今錢大人不在，這大牢的法紀可差得太多了，讓人唏噓不已啊。”

　錢承運心中冷笑起來。

　——這小子如今也會打腔了，當時王珍是自己弄進來的，事到如今他卻還要說彼此的恩怨是由自己這邊而起。

　“你來，是要與我算清楚過往的賬嗎？”錢承運冷冷道。

　王笑擺了擺手：“不敢不敢。”

　——我才不敢跟你算，我殺了你兒子、遷了你祖墳、占了你兒、壞了你前程……

　“不說那些不開心的，我是來給老大人你送盒飯的。”王笑道。

　說著，他將食盒放在地上，與錢朵朵一起將屜里的菜一一拿出來，竟還有一壺酒。

　錢承運目看去，見二人金玉，如一對新婚的小夫妻在孝敬長輩一般。

　“哼！”

　王笑道：“佳肴館的菜，味道還不錯，老大人嘗嘗。”

　錢承運也不客氣，拿過筷子就吃。

　他自然是不擔心王笑會毒死自己，一來對方沒有必要，二來自己還有價值。

　那邊王笑卻是又從屜里拿了個桂花糕，遞在錢朵朵手里，聲道：“剛才在酒樓里你沒吃多東西，特地給你帶了一個。”

　錢朵朵道：“我吃不下這麼多……”

　“多吃些才不會這麼弱。”

　錢朵朵大，一張臉又瞬間紅起來。

　不弱了你要干嘛？

　便頗為乖巧地接了那桂花糕一點一點地吃。

　王笑便目不轉睛看吃，目頗為溫。

　……

　那邊錢承運風卷殘云將兩碗米飯、四盤菜都掃完了，錢朵朵一個桂花糕才吃了小半。

　錢承運飲了一口酒，看著那兩人在自己面前眉來眉去的樣子，覺得極是礙眼。

　“哼！”

　“老大人吃完了？”王笑這才看向錢承運，“味道還行哈？”

　“一般吧。”錢承運淡淡道。

　彼此都不開口提正事。

　王笑便又將注意力轉到錢朵朵上，竟還去找了個小馬凳給坐著，繼續津津有味地看吃東西。

　“你坐這里吃，吃完了我們就走。”

　溫的語氣。

　錢承運極為不適。

　過了一會，錢承運還是在兒吃完桂花糕前先開口了。

　“你來，總不會是為了孝敬老夫吧？”

　王笑驚訝道：“為何不會？我與朵朵的關系……”

　他了一下錢朵朵的頭，才道：“總之，我視老大人如長輩一樣。”

　錢承運真心覺得礙眼。

　冷笑了一下，他開口道：“老夫懶得與你這樣傻子過虛招，直說吧……”

　線很暗。

　錢承運的下一句話，便讓王笑皮疙瘩都起來。

　——“怎麼？你吃不住文博簡的手段了？”

　王笑猛一轉頭，口而出道：“你怎麼知道？！”

　錢承運譏笑一聲：“老夫宦海沉浮一生，知道的事多了。”

　“你怎麼知道文博簡要對付我？”王笑又問了一句。

　錢承運不答，只是冷笑。

　兩句話，王笑知道自己又在被了。

　你他娘的。

　王笑只好道：“是文家臨陣倒戈，害你鋃鐺落獄，你就不想報仇？”

　錢承運道：“老夫是。者，唯講利益，不講恩仇。若要報仇，先說你殺了我兒。”

　狹長的眼睛掃了王笑一眼。

　——你能給我什麼？

　王笑忽然笑了笑，侃侃道：“說起來，你也沒玩過文博簡。你還以為文家將家業托付到你手里，還調糧陷害王芳，哈哈哈，人家一轉頭就把你賣了……”

　——你能給我什麼？

　他說完，隨口丟了一句“說不說吧”手便要去拉錢朵朵起來。

　錢承運微微一皺眉。

　“算時間，邱鵬程已經被文家收買了。”

　一句話，王笑心中大，作便停在那里！

　！！

　背上的冷汗瞬間就淌下來，王笑咽了咽口水，故作淡定道：“接著說。”

　錢承運道：“第一條，老夫要出獄。”

　王笑斟酌了良久，方才道：“你先說。”

　錢承運不屑地笑了笑，道：“最開始，文家要你的產業園、你打劫了文家的八萬兩銀子。那時你便已進文博簡的視線。而最關鍵的是，邱鵬程去文家索捐，是因為你在背后告黑狀、慫恿陛下勒索下臣財產！”

　“這些事，你怎麼知道？”

　“呵，唐僧……”錢承運冷冷道：“我兒子是被你砍死的，我如何不知？”

　王笑往后退了一步。

　錢承運道：“番子上門索銀，這是在太歲頭上土，文家絕不允許再有第二次。不僅是文家，這件事是到了所有人的霉頭！若一而再、再而三如此，今天勒索這家，明天勒索那家，這京城中幾個吃得消？”

　“你知道有多人給陛下施、問廠司是誰在背后搗鬼？王芳吃不住力，早將你賣了。之后，文博簡從我那拿走了邱鵬程和你的所有底細。最后他怎麼定計的老夫不知，但他必定要掌握太平司。”

　錢承運說著，目如電，盯在王笑臉上：“他掌握了太平司，遲早將你拉到詔獄里千刀萬剮。”

　王笑臉上已是一片煞白。

　他確實沒想到邱鵬程會被對方收買。

　好在自己做了兩手準備……

　可是……可是……

　怎麼辦？！

　……

　見了這樣的表，錢承運冷冷一笑，也不藏著掖著了，淡淡道：“我娶了文博簡的侄，了他大半輩子‘大伯父’，如何會不知他的手段？這京城，多宅院里都有被文家收買的仆從。你王家作為京城數一數二的酒商，家里豈會沒有別人的眼線？想必如今已然讓文博簡到了把柄吧？”

　王笑又是一驚。

　“哈，果然如此。盧正初這次也不會幫你。他一開始是想用你，但你太……調皮了，還未與公親親便敢如此跋扈。驅使廠司對付大戶門庭，這是多人都最最忌憚的事？！文博簡要在你勛之前將你打下來，許多人都樂見其。”

　“你今日也就是跑來問老夫，若是去跑去問盧正初，他必要騙著你與昆黨劃清關系，引著你自己走進死地……老夫不妨再告訴你，這朝堂之上袞袞諸公，沒有人會幫你！”

　錢承運一席話說完，負手而立，一派昂然。

　這一刻，他不覺得自己是個囚徒。

　老夫曾位居廟堂高位，藐視天下蕓蕓眾生，一雙慧眼愁世間諸事。你們可以罵我是佞，但，誰都休想小瞧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