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錢淺正盯著自己八歲的小徒弟練劍，上的妖族脈已經被重新封印，那對長紅耳朵消失了，讓想要給編辮子的慕秋水憾了許久。

遠一個青鬆一樣拔的影緩緩走過來，上背著巨大的劍匣，穿著月白道袍，還是那副不茍言笑的冰山臉，不是玄靖又是誰。

“師伯，”紮著雙丫髻的小姑娘細聲細氣地朝玄靖行禮，漂亮的娃娃臉表極為認真。

玄靖朝擺擺手，示意繼續練劍，接著又朝錢淺拱手行禮：“長老。”

“師兄幹嘛又行禮，”錢淺忍不住笑了：“每次看到你行禮，我都覺得我其實和師祖一樣老了。”

“禮不可廢。”玄靖搖搖頭，還是那副一板一眼的模樣，但與錢淺說話的語氣卻是如之前一般稔親厚：“過兩日遙夜忌日，我們要下山了，和螭焱、清明約好了在雲阜仙湖相見。”

“嗯！”眼下已經是劍宗長老，不能隨意下山的錢淺點點頭：“這兩年他們雲遊在外，大約也有不見聞。旁的我也不管，隻是你我收徒已經三年了，清明還沒選個徒弟，你看到他幫我催一催。”

“好。”玄靖點點頭：“我打算順便回趟家，今年流鳶嬸嬸生辰，外婆會到家裏來，青冠伯伯傷愈出關了，也會到鎮上來，我打算在家裏多住幾日，我徒兒就勞煩你照管了。”

“唉！”錢淺歎氣：“我覺得我被你坑了！我這個劍宗長老什麽時候才能卸任啊，我也想去看看遙夜，我也想回家。”

“你也別念了，才三年就開始抱怨。”玄靖忍不住搖頭：“等我回來時，帶明炴叔叔他們一同上山來探你。”

…………

又是六年過去，法宗長老卸任，玄玉繼任法宗長老，這一下不能出宗門的不僅是錢淺一個人了。這一年遙夜的忌日，玄靖和慕秋水還是按照日子下山了，錢淺和玄玉兩個站在山門目送他們遠去。

“遙夜以後許多年見不到我，會不會忘了我啊？”玄玉歎了口氣：“沒想到我這麽快就陪你一起關閉了。”

“玉景師叔祖已經做了八十年法宗長老了，也該退休了。”錢淺好笑地瞥了玄玉一眼：“我看你不是怕關閉，是舍不得秋水吧。”

“被你看穿了。”玄玉無所謂的聳聳肩：“瞧秋水多好，乖乖地在宗門修煉，平時從來不跑。哪像你那個不靠譜的男票，江清明這些年就沒回過宗門吧？一直在和螭焱一起到跑，快十年了，你也不管管，哪有這樣當男票的。”

錢淺聳聳肩笑起來：“那麽多心幹嘛，我在這裏，他總會回來。”

“你說你咋心那麽大！”玄玉一副恨鐵不鋼的模樣：“哥都替你著急。你說他一開始是要報仇，也算是個四跑的正當理由吧！可是後來不是說殺了他爹那人已經在雲阜仙湖戰死了嗎！不報仇也沒見他回宗門呀。再後來，又說要回江家村祭拜他爹，還說要去雲州看姑姑，行吧，都算正當理由，可這點事能花多工夫。都十年了還不回來，你不怕他變心看上別人了？”

“噗……”瞧玄玉這幅碎碎念的模樣，錢淺忍不住笑噴了：“以前遙夜忌日，你不是都會去雲阜仙湖嗎？年年都能見到他不是嗎？你覺得他變心看上別人了？”

“呃……”玄玉一愣：“那倒沒覺得。隻要他開口，話題繞不開你。不過既然惦記，幹嘛不回宗門來陪著你啊？怪人一個。”

“有什麽好奇怪的，”錢淺了一眼天上的白雲，轉往法宗方向走去：“他不回來自然有他的道理。閑著也是怪無聊的，要不要打一架？”

“要打也是上你們劍宗打，”玄玉幾步追上錢淺：“別想上我們法宗破壞公……”

又是一年過去，江清明在外雲遊整整十年，這一年，明炴跟著流鳶回了一趟娘家，回來的時候兩口子來了一趟五靈道宗，給錢淺帶了不好東西。

不過這一次，明炴和流鳶是來向錢淺和玄靖道別的。流鳶看起來雖然還像個二十出頭的婦，但其實已經六十幾歲了。流鳶這些年修為進益很慢，若是再不能有所突破，最多兩百歲就會壽終，明炴不甘心，決心帶出去找找機緣。

“這一去不知何時才歸，”明炴著兒的頭，笑容中有幾分不舍：“我的琪兒長大了，以後有靖兒和清明陪著你，爹爹沒什麽不放心的。在宗門好好修煉，我兒終有一日能得道仙的。”

“大約百年，我就可以卸任了，”錢淺笑瞇瞇的說道：“到時候我去找你們。”

明炴沉默了許久許久，才笑著朝錢淺應了一句：“好！”

錢淺假裝沒聽到自家老爹嗓音中的哽咽，也假裝沒看到流鳶眼角的潤。其實心裏清楚明炴的想法，知道，如果流鳶不能得到機緣，修為不能提升，那麽明炴應當是要自毀修為隨妻子而去的。

需要在宗門鎮守百年的，也許是最後一次見到爹娘了，這隻小老鼠，要離窩獨立了。

也是這一年，江清明回到了五靈道宗，他著錢淺，出和之前一樣的笑容，將一枚玉簡和一個乾坤袋塞到錢淺的手中：“玄音，我回來了。”

“是什麽？”錢淺笑著揚起那枚玉簡：“似乎是地圖，其中還包括了白民之國和雲翼之國。”

“是地圖，記錄了每一地風景最的時間。”江清明笑著答道：“我答應過，與你看盡天下最的風景。等你能離開宗門之後，我一定要帶著你看遍世間最的景。”

“那這又是什麽？”錢淺揚了揚手中的乾坤袋：“我可以現在打開看嗎？”

“是鮫綃！”和江清明一同回來的螭焱沒好氣地搶答：“為了這一匹鮫綃，這小子居然拉著我為鮫人族做了十年苦工。”

豔紅的鮫綃，果然極，錢淺這個任務員自詡見多識廣，但也沒見過比鮫綃更輕薄麗的織。

“說了要讓你穿天下最的鮫綃嫁，”江清明扯起鮫綃一角，輕輕蓋在錢淺頭上：“我做到了，你該嫁了。”

………………

三百年後，五靈道宗依舊是天下第一大宗門，門中弟子人數眾多，劍、法雙絕。

“師姐，你說經閣中的記錄是真的還是假的？”麵目清秀的小年轉頭著自己溫的師姐：“據記錄，三百多年前的魔族之戰，咱們五靈道宗修士隕落了一半還多。”

“當然是真的。”上配著長劍的師姐認真地點點頭：“幸好當時的玄字輩老祖中，出了好幾位驚才絕豔的人，這三百年間咱們宗門休養生息，反而比之前還要興盛。”

“這個我知道，”小師弟立刻答道：“劍宗的玄靖老祖、玄明老祖、還有前代劍宗長老玄音老祖，法宗的前代長老玄玉老祖，還有玄凝老祖，全都是有名的人。可是師姐，玄字輩老祖們這麽有本事，怎麽都沒有仙啊！”

“法宗的事我不清楚，”師姐搖搖頭：“但我聽說玄玉老祖本是個隨意之人，對於仙沒什麽執念，到了年歲自然坐化了。而玄凝老祖是半妖，玄玉老祖坐化後就和一位龍族離開宗門再沒消息了。”

“那玄音老祖呢？”小師弟問道：“和玄明老祖不是道嗎？這麽有本事的兩個人居然也沒仙。”

“這我倒是聽師祖說起過。”師姐笑瞇瞇的答道：“咱們師祖是玄音老祖的徒孫。玄音老祖也是半妖，這你知道吧？”

“知道的。”小師弟點點頭。

“我聽師祖說，咱們玄音老祖修為很高，但本資質並不適合修煉本門劍訣。”小師姐解釋道：“能有那麽高的修為，全憑努力。師祖說過，玄音老祖其實從未想過仙，倒是玄明老祖對是否能仙頗有執念，隻可惜有些事終不是人力所能改變。”

“那，玄明老祖和玄靖老祖怎麽也沒仙？”小師弟又好奇地問道：“他們兩人也是資質所限嗎？不應該啊！那麽驚才絕豔的人。”

“怎麽可能，”師姐笑起來：“師祖說過，那兩位老祖天資高絕，隻可惜都有放不下的執念。玄明老祖的執念就是玄音老祖，咱們劍宗大部分人都知道，玄音老祖坐化當天，玄明老祖就自毀修為隨去了。玄靖老祖在他們去後頗為悵惘，常常念叨，故人已逝，大道仙途也是寂寞如雪，他又為何執著求索。隨後不久，玄靖老祖也坐化了。”

“這樣啊……”小師弟歪著頭，一副認真思索的模樣：“我覺得玄靖老祖的話，也有些道理。”

“你又在瞎想些什麽！”師姐哭笑不得的模樣：“老祖們的境界也是我們能揣測的？你剛門沒幾年，好好修煉才是正經。”

“我就是覺得有道理呀。”小師弟笑嘻嘻地答道：“若是世間沒有師姐，我一人仙又有什麽意思，好無聊啊……”

師姐和師弟一邊說笑一邊離開，笑語聲漸漸遠去……

就如回，一代又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