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0

　柬埔寨中部和南部是平原, 東部、北部和西部被山地高原環繞, 大部分地區都被森林覆蓋。常年的雨水和熱帶季風氣候滋養著這片土地, 叢林區的樹木很集，遮天蔽日，形了天然的易守難攻地勢。

　達恩的大本營，位于湄公河偏西南的叢林腹地, 周邊設有數個地雷區。歐洲最高價的雇傭兵蟄伏于林深, 準備隨時伏擊“獵鷹”。

　突擊隊率先在指定地點降落。

　戰士們手持突擊□□，目犀利，謹慎偵查周圍。叢林中樹木參天，毒蛇盤繞在樹枝上吐著信子，方圓數里，并不見敵軍影。

　線人給的簡略地圖很有用。突擊隊準確避開了雇傭兵的伏擊區。

　見周圍暫無敵, 厲騰瞇眼，做了個手勢，何虎等人立即井井有序朝四周散開，無聲無息滲進敵區。

　背后數百米高空, 獵鷹大隊其余員最后一次確認地圖上的降落點，集中注意力, 開艙下跳。

　遠去，神兵天降。

　*

　日暮時分, 夕的余暉將半邊天空染紅。

　達恩站在竹木屋里, 自窗眺遠方, 目很深, 也很冷靜。

　瓦莎從營寨北邊回來了。走進屋子，抬眸看向男人英俊淡漠的側，也循著他的目看去。

　耳畔是水流聲，目之所及是叢林和天空。一切都靜謐得可怕。

　問：“你在做什麼？”

　達恩語氣很淡，“瓦莎你聽，外面有槍聲麼。”

　“……”瓦莎搖了搖頭，“很安靜，外面什麼聲音都沒有。”

　聞言，達恩忽然垂眸，輕輕笑出聲。

　瓦莎困，“你笑什麼？”

　達恩踅坐到桌邊的椅子上，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口，沒什麼語氣地道：“外面有那麼多雷區，還有雇傭兵在埋伏，但是卻一點響都沒有。知不知道這說明什麼？”

　瓦莎心一沉，回答：“要麼是‘獵鷹’沒有來，要麼，是他們避開了你設下的所有陷阱。”

　“不。”達恩放下水杯，眸驟然沉徹骨，“這說明我邊有鬼。”

　瓦莎大驚：“鬼？怎麼可能。能跟進來這里的，都是你的心腹，或者BOSS邊出生死幾十年的人。”

　達恩勾角，“和聰明人做游戲，就得去猜他在想什麼，會做什麼。Lee果然沒讓我失。”

　“那現在該怎麼辦？他們如果避開了所有雷區和埋伏，應該很快就要到了。”瓦莎用力皺眉。在原地來回踱幾步，半刻握拳，平靜道：“這里離河邊不遠，達恩，你先坐船走，我來拖住他們。”

　話音落地，達恩轉過頭，看向那個站在自己邊的人。有一頭黑亮的發，和一雙微微狹長的眼，表總是冷峻的，強的，很會笑。但他注意到，兩頰各有一點很淺的梨渦。

　或許，這本應是張笑的臉。

　那一刻，達恩腦中莫名升起這個猜測，但不過短短幾秒，便又消逝。他很快移開目，一如這之前的許多年。

　這個愿意為自己去死的人，真蠢。他沒有正眼看過。

　見他不說話，瓦莎上前兩步，下意識拽住他的角，語氣焦灼：“如果真的有鬼，這一局你就已經輸了。你必須馬上離開這兒。”

　達恩冷冷拂開的手，坐回椅子上，“誰說我輸了。”

　“……”瓦莎眸驚跳。

　“不到最后一秒鐘，誰輸誰贏還不知道。”

　剎那間，空前的絕和無奈將瓦莎吞噬，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對他說：“這不是輸和贏，這是活和死。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境有多危險？我早就說過中國人不好惹，他們不會放過你。”

　達恩抬眸，聲音很低，“死不代表輸，活也意味著贏。我如果逃，才是真的輸了。”

　“輸和贏真的那麼重要？”瓦莎深吸一口氣，“為了替BOSS報仇？”

　達恩說：“中國人該死。”

　“……”瓦莎彎下腰，手輕他的臉，眼底泛起淚，“如果BOSS還在世，他或許不想看到你這樣。”

　“你知道什麼？”達恩手住的下，發狠一抬，近，話音幾乎從齒里出來，“我教過你，最讓人痛苦的事不是死亡，是仇恨。你試過在仇恨當中活七年麼？”

　瓦莎試圖勸解他：“BOSS搶了中國人的東西，還殺了兩個軍人一個科學家。中國人抓他并不是無緣無故。”

　“中國人害死我的父親，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殺中國人也不是無緣無故。”達恩冷笑，“他們沒錯，難道我就有錯？”

　“……”瓦莎了還想說什麼，遠卻忽然傳來一陣炸聲，震耳聾，火滔天。

　達恩遙火的方向，丟開瓦莎，站起，挑眉：“終于開戰了。”

　門外傳來急促腳步聲，飛快近，直接沖進屋子。來人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爺，雇傭兵那邊傳來消息，發現可疑人員。應該是中國軍隊。”

　達恩殘忍地扯，“殺他們。”

　與此同時，距離營寨約七百米遠的叢林，雇傭兵朝可疑位置扔出了第二枚手.榴。

　將好落在一名匍匐著的戰士腳邊。

　“……”戰士眸驚.變，力飛朝遠撲開，“轟”一聲巨響，手.榴彈炸開，他躲閃不及被炸傷，整條左瞬間模糊。

　戰士疼得青筋都暴起，卻是沒發出半點聲音。

　“林！撐住了！”石頭咬牙，飛快匍匐靠近拽住戰士的雙肩，力將他往旁邊拖。“砰砰砰”幾聲槍響，子彈破風而來，擊中兩人邊的大樹干。

　石頭意識到自己位置暴，連忙將傷員拽到大樹背后，以樹為掩，架好槍.托，舉槍還擊。

　槍戰發。

　一時間，槍聲，消音聲，風聲，炸聲，撕裂整片寂靜。

　何虎打趴兩個拿機槍的傭兵，邊打邊靠近林和石頭所在位置，語速飛快道：“你先給林理傷口。我來打。”

　“行。”石頭二話不說，“刺啦”一聲撕下綹軍服，三兩下繞過林大脈位置，咬牙一下勁兒，拉死綁。

　忽然耳畔飛過彈流，消.音掩蓋下，子彈穿風猛至。

　石頭察覺到什麼，側一閃，子彈錯開要害擊中他左臂。他悶哼，咬牙大吼提醒邊其他人：“西南方有狙.擊手！大家小心！”

　“……”厲騰瞇眼朝西南方搜索，片刻，瞄準，扣下扳機。

　那人被直接頭，從樹上摔了下來。

　槍林彈雨，.擊聲愈發集，敵我雙方都不停有人倒下。

　膠著數秒后，副隊長程川帶著滿臉污，大吼：“厲哥！只有七百米了！你帶突擊隊先殺進去！我掩護你們突圍！”

　厲騰背靠掩飛快換子彈，也吼：“行！你可別他媽手！”一槍又對面一個頭。

　“放心！”程川喊完，砰砰又干翻兩個大塊頭壯漢。

　厲騰狠聲：“突擊隊跟我走！”

　“是！”整齊高喊淹沒在炮火聲中，幾名戰士保持突擊陣型，邊打邊沖出包圍圈，朝營寨方向急奔而去。

　一路上，除五大三的傭兵外，還遇上不聽見響，從營寨來趕來支援的達恩手下。

　厲騰邊跑邊開槍，速度極快，那些柬埔寨人不比雇傭兵那種職業軍人，反應快戰斗力強，往往還沒回過神，人便倒下。

　沒過多久，獵鷹突擊隊便已近達恩大本營。

　厲騰面冷峻，做了個手勢。戰士們移的速度驟然變慢，紛紛謹慎環顧，呈半蹲姿勢架槍向前。

　從四面八方將營寨包圍，蔽起來。

　負責破的徐小偉從全裝包里取出投彈，手持遙控，將投彈悄無聲息送營寨部。

　不遠，厲騰盯著投彈的移方位，目靜而冷。

　須臾，他瞇了下眼睛，揮手一斬。

　徐小偉摁下破鍵。只聽“轟隆”一聲巨響，整個營寨空地被炸開，巡邏放哨的暴匪們始料未及，全都被炸一灘泥。

　戰士們以炸聲為令，破林而出，迅速而有序地擊斃敵人，在各搜尋頭號目標達恩。

　“……”瓦莎聽見聲響后臉大變，催促達恩：“中國人已經來了，你再不走來不及。快點走。”

　達恩垂眸把玩手里的匕首，沒有任何作，甚至連面都沒有毫變化。

　瓦莎咬咬，沒再說話，拿起桌上的沖.鋒槍沖了出去。

　達恩集團與坤沙集團一樣，主要依靠的兵力是歐洲職業雇傭兵，一旦離開傭兵軍團，戰斗力不高，與空降旅中最銳的獵鷹本沒法比。

　百米遠，以程川為首的空降兵戰士們，以之軀筑一道墻，滴水不，不風，將火力兇猛的雇傭兵死擋在外圍，為突擊隊爭取行時間。

　炮火連天。

　營寨部，何虎等人馬已基本制服所有暴匪。

　兇神惡煞的匪徒們意識到大勢已去，紛紛放棄抵抗，抱著頭，貓著腰，圍一團蹲在地上。

　最后，厲騰與蔣睿一道行，在營寨最里面的一間屋子里見到了達恩。

　“終于見面了，老朋友。”達恩坐在椅子上，一邊淡笑，一邊給他倒了一杯茶，“這麼一路殺到我這兒可不容易啊。來，坐下喝點水。”

　厲騰沒，眸如冰，用高棉語道：“我要的東西，在哪兒。”

　達恩面如常，抬眸，眼神里充滿興偉：“如果我告訴你，我對那堆破紙一點興趣都沒有，早就燒了呢？你準備怎麼辦？”

　厲騰眼底閃過一狠，舉槍上膛，黑的槍口筆直對準達恩，“我再問你一次，東西在哪兒。”

　達恩笑起來，“厲隊長，何必嚇唬我。只要我不說，你絕不可能殺我，不是麼？”

　厲騰也極淡地彎了彎，語氣很淡，“你以為我拿你沒辦法？”說完槍口下移，扣扳機，眉頭都不帶皺。

　“砰”一聲，子彈著達恩的小骨，直接穿過去。

　“……”達恩吃痛，瞬間從椅子上栽倒下來，臉蒼白如紙，冷哼，“還以為你們中國軍人真有多高尚。原來為達目的，還能囚？”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厲騰語氣淡淡的，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表漠然，“還是不打算說？”

　達恩不吭聲。

　砰，厲騰穿他另一條。

　“唔……”這次，達恩再忍不住，嚨深溢出一陣悶哼，整個人爛泥似的癱在地上。

　“我接到的命令，是如有必要，可將你就地擊斃。”厲騰舉槍對準他頭部，冷冷地說：“達恩爺，你還有一次最后機會。”

　就在這時，背后冷不丁傳來一個聲音，用不太流利的中文道：“如果我把東西還給你，你能放過他麼？”

　蔣睿立即舉槍突然出現的人。

　達恩臉大變，怒道：“你應該開槍殺了他，不是求他。”

　瓦莎拎著一個碼箱緩慢走過來，紅著眼道：“雇傭兵知道雇主被捕，已經準備撤離。這里全是中國人，Lee死了，你也活不了。”

　“我要他死。”

　“但我想你活。”瓦莎眼角下一行淚，片刻，將手里的碼箱遞給厲騰，冷聲道：“這就是你們要找的核心資料，十二年前，BOSS搶走的那份。”

　厲騰打開碼箱。

　年生久遠的緣故，這些紙已陳舊泛黃，邊緣殘留著一些暗褐。像是已經干枯的跡，記錄著一段已褪，卻永不被忘的故事。

　他手指緩緩過那團跡，關上碼箱，遞給蔣睿，聲音有點啞，“拿好。”

　“……”年輕戰士的面容混著和泥，沒有說話，只是把東西接過來，用力握在掌心。

　屋外，夜彌漫，獵鷹其余隊員也在有序往此靠攏。

　“呵……”達恩忽然低笑出聲。

　蔣睿狠踹他一腳，咬牙道：“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

　達恩抬眸看向厲騰，語氣譏諷，“沒有發現你安排在我邊的鬼，是我大意，但是你真以為自己贏了麼？楊正峰是你害死的。我死了，只不過是早一步去見我父親，你活著，卻要疚，仇恨，比死痛苦千萬倍。所以這場游戲，說到底還是我贏。”

　厲騰面無表，“知不知道自己最大的病是什麼？”

　“……”電火石間，達恩似乎意識到什麼，眸突閃。

　厲騰繼續：“太聰明。”

　達恩瞇起眼，“你什麼意思？”

　厲騰語氣很平靜：“你替陳國志安排的那出被追殺的戲，很彩。我們釘死第一個鬼是江浩，陳國志又被不是江浩的鬼追殺，按照正常邏輯，陳國志當然不可能是第二個鬼。但是達恩，那場戲太刻意，你這麼謹慎，怎麼會在那種節骨眼上，派殺手去殺人。”

　達恩：“……你早就知道陳國志是我的人？”

　“對。”厲騰回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陳國志打架打進局子，也是你安排的，目的是借此機會既跟我搭上線，又跟雷蕾搭上線。他在警局聽說雷蕾當晚有聚餐活，所以專門和江浩在雷蕾回家的必經之路上演戲。因為你知道，沒有什麼話，比一個警察說的更可信。”

　達恩怒極反笑，“所以楊正峰——沒有死？你設局我？”

　“如果不讓你以為自己贏，”厲騰嗤了聲，語調輕蔑，“接下來的游戲，我怎麼和你玩兒。”

　“我輸了？”達恩的目有一瞬迷茫，很快又聚焦，厲聲：“不可能，不可能……你避開了雷區和我設好的埋伏，你知道哪些是安全區……地圖是誰給你的？誰給你的！”

　厲騰說：“一個傻子。”

　話音剛落，瓦莎的面驟然一變。

　“一個傻子？”達恩冷笑，“傻子頭腦簡單，如果能懂這些路數，還是傻子麼？”

　厲騰：“達恩，只有頭腦簡單的人，才最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整個屋子陷了一陣死寂。

　瓦莎閉上眼——結束了。這麼多年的家仇，國恨，終于都在此刻徹底結束了。很離奇的是，覺到的竟是解。

　然而就在這時，達恩忽然又笑起來。距他最近的瓦莎轉眸，看見那笑，和他往常的樣子很不同。他平素冷靜，可此時，如癲似狂。

　瓦莎心中升起一不詳預。

　“說起來，我還沒有仔細看過你。”說完，達恩忽然側過頭，生平第一次，認真地看了看自己邊的人。

　他眼底微亮，語氣得幾不可聞，“瓦莎，你很。”看著，笑著，碎了嵌袖扣中的微型遙控。

　“……”想起他的話，不到最后一秒鐘，永遠不知道誰輸誰贏——死不足以讓他畏懼，他要的是贏。

　瓦莎猛然尖出聲：“不要！”

　話未落，厲騰下意識撲向蔣睿，將年輕戰士和他懷里的碼箱，牢牢護在自己下。

　巨大的炸撕碎荒夜。

　那一刻，厲騰看見漫山遍野的稻花，和在風里淺笑的姑娘。

　——阮念初，你笑起來的樣子，可真漂亮。

　整片屋群坍塌，只剩滾滾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