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京惟自認是堅定的唯主義者,卻也在這一刻,生出了幾分敬畏來。
他告訴自己萬存在皆有理由,只是這樣。
邁臺階,走進寺廟正殿前的庭院。正殿前面擺放著一個香爐,新煙和陳香錯存在,香火鼎盛。
大約是因為周末,人也格外的多。
周京惟看見庭院右邊的相思樹。
靈安寺的相思樹,傳聞是從唐代流傳下來的古樹,上面系滿了人們從寺廟里求來的姻緣符,層層疊疊的堆在一起,隨風搖曳。
周京惟從前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做這麼可笑的事。
他進人群,在那些眼花繚的姻緣符中,找著程微月曾經系下的。
無異于是大海撈針,甚至也沒有什麼意義。
小姑娘自己不都說了嗎?
已經不信佛了。
可是他偏偏去找,足夠執拗。
大約這世間的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周京惟真的找到了程微月許下的姻緣符。
姻緣符用一紅綢帶綁著,紅綢帶上面寫著和趙寒沉的名字。
周京惟沒有看姻緣符中的容,他面沉如水,走向一旁的香爐,讓這姻緣符在里面被吞噬,被一點點化作了灰燼。
他就是要毀人姻緣。
他想,他不怕什麼報應。
只是當有人結伴路過,一道在相思樹下禱告,虔誠的許愿時,周京惟還是被了。
這世間那麼多人,他一貫是孑然一的。
后來想方設法將程微月留在了邊,其實心頭依舊是難言的不安惴惴。
他所有的篤定和相信,自以為勝券在握的博弈,在自己對程微月日復一日的沉溺深中,終究變得不堪一擊的脆弱。
他不能確定三月之期后,真的會留在自己邊。
可他沒有辦法割舍程微月,哪怕不自己。
所以鬼使神差的,他竟然走向了不遠的寺廟。
佛祖低眉頌,觀音慈悲普渡。
有僧人正在敲著手中的木魚,口中念念有詞的,是拗口難言的梵文。
周京惟站在殿堂中央,看著眼前金熠熠的佛像。
有人走進來,跪在團上,虔誠的叩首,之后雙手合十放在前,閉著眼,口中低喃著什麼。
周京惟原本散漫的心,突然就有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肅然。
他應該是堅定的唯主義者。
這天以前,周京惟一直這麼覺得。
可是在跪拜的人離開以后,周京惟雙彎曲,跪在了佛前。
正午的明張揚,若是有人途經,便能看見一個眉目矜淡的男人影在門扉之間,于影錯落的殿,彎下腰叩拜。
這天周京惟在佛前,就求了一件事,他求程微月余生只鐘他一人。
多可笑,他也是求姻緣。
方丈模樣的和尚走過來,手中捻著佛珠,低眉問他:“施主所求為何?”
周京惟說:“求姻緣。”
“那施主可以和旁人一樣,去外面的相思樹上掛姻緣符,姻緣符這種東西,心誠則靈。”
心誠則靈嗎?
周京惟眉眼低垂,緩緩起,對著方丈低聲道:“多謝。”
方丈慈眉善目的笑笑,說:“不用謝,施主是與佛有緣的人。”
周京惟承了他這句好話。
姻緣符用的墨,是特別的金,落在紅紙上,鮮艷分明。
周京惟寫得一手好字,和他斯文雅致的外貌不符,是狂草。
一旁的方丈看著周京惟落筆完字,笑著道:“施主的字,心有山河。”
“哪里有什麼山河?”周京惟將筆放在筆架上,讓微風吹干墨跡,修長的手指著姻緣符的一角,黑眸輕輕瞇了瞇,才笑笑,道:“心有一人罷了。”
心有一人,足夠抵過山河萬頃。
程存正中午興致不怎麼高,吃飯的時候來回翻著同一道炒上海青,皺著眉點評:“若蘭,你這個蔬菜怎麼炒的這麼老?”
“有的吃就不錯了,你還嫌東嫌西?”趙若蘭的嗓音撥高了好幾度,柳眉一豎,道:“程存正,你別在這里給我沒事找事!”
程微月聽這架勢,就知道自家老媽是要發火了,連忙當和事佬,“爸,這不老,這味,你再嘗嘗,你肯定是搞錯了。”
怎料程存正不僅沒有順桿往下爬,反而將筷子一放,字正腔圓地說:“我打算重新去京大工作了。”
“你能不能不要折騰了!都已經六十好幾的人了,怎麼還和年輕人一樣,想一出是一出?”趙若蘭也“啪”的一聲把筷子扔在了桌上,氣得臉通紅:“我把話給你撂在這里了,我不同意!累的要死又沒有幾塊錢的閑職,你上趕著做什麼做!”
程微月安安靜靜的聽著,想來這件事一早兩人就已經私下討論過了。此番自己回來,怕也是為了定下個結果。
不好太多點評,只是問程存正:“爸,這是什麼工作,好端端的,你怎麼突然想要去工作了?”
“就是個藏書館校對文字的工作,”程存正嘆了一口氣,道:“還不是因為在家實在是太悶得慌了,想出去找點事做做。”
“在家悶得慌?”趙若蘭的火氣隨著程存正的話,蹭蹭的往上漲:“悶得慌也沒見你幫我做點家務!”
“你不是嫌我做的不好,我才沒做的嗎?又不是我不想做!”
“你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我的錯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當著兒的面呢,你別這個樣子...”
“哼,”趙若蘭起,冷哼一聲就離開:“我是已經管不了你了,誰管誰管,你就是做到80歲,我也絕對不攔你一下!”
程微月是明白自家母親的,刀子豆腐心。
上不饒人,但是心里真正的想法也只是因為擔心程存正的罷了。
程微月看著趙若蘭走遠了,才看向程存正,道:“爸,你想清楚了,一定要去?”
程存正說:“一定要去,學校那邊我都聯系好了。”
“既然是這樣,那我不攔著您。”程微月笑著說:“但是您一定要注意,為了工作將弄垮了,那才是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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