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一回來永安宮,已是兩年前多以前的事。
那時還未滿十歲,而今卻眼瞧著便往及笄之齡去了。惠和公主還比年長兩歲,用不了多久,便該及笄了。
公主的婚事,向來都不容易擇定,為肅方帝的兒,尤是如此。按理,待過了明日的生辰,紀桐櫻的婚事也就算是幾乎擺在了枱面上,開始挑揀了。
也不知最後,這朵花會落在誰手裏。
謝姝寧坐在攆上,竟是思來想去半天也想不出合適的人家。
滿京都去,卻挑不出一家份門第都好的。
側目看著夾道兩旁高高的牆壁,幾不可聞地嘆了聲。
前世直到死,端王爺也仍舊還是端王爺,沒能為肅方帝。因而最後側妃所出的小郡主究竟嫁給了誰,本沒有印象。嫁長平侯府後,平素出席各家的筵席,也甚遇見紀桐櫻,兩人莫說好,就連面都沒見過幾回。
照理說,京都的貴婦圈子,悉得很。白側妃的春宴也是一年復一年,直至燕淮攝政,京都人心惶惶,無人再願出門赴宴,才算是停了。也參加過幾回,可那幾回也都未見過出嫁了的郡主。
而今想來,只覺得這事裏有著說不出的怪異。
「八小姐,到了。」
耳畔驀地響起小太監尖細的聲音,打斷了的沉思。
收斂了紛的思緒,微笑著手搭到小太監的手背上,被攙下了小攆,緩步往正殿去。
這地方,經年不變,同記憶中的毫沒有差別。
雕梁畫柱,彩繪走,皆栩栩如生。
走過長廊,忽然聽到了一陣不間斷的鳥鳴聲,下意識仰頭去,高高翹起的飛檐上卻是空空如也,青空之下也無鳥雀蹤跡。
不由怔了怔,以為是自己聽差了。
然而方要抬腳,向來耳尖的立時聽到了一陣細微的翅膀撲棱聲,腳步再次凝滯。
謝姝寧飛快抬頭,循聲去。
這一回果然瞧見了!
小小的一點,像是蚊蠅,本看不清模樣。
「那是什麼?」吃驚極了,只當是自己眼花看錯了東西,忙了眼,可睜開眼再次去,所見的依舊是那無誤,不輕聲問了出來。
領路的小太監瞇著眼沿著手指的方向看去,跳腳不已,「糟了,這祖宗怎麼飛到這來了!」
話音落,遠遠的跑來了幾個人。
謝姝寧定睛一看,卻是幾個眼生的宮,打頭的那人手裏提著只通雪白瑩潤的籠子,緻小巧。
待走近些,謝姝寧才驚覺,這籠子竟是白玉雕琢而。
「諸位姐姐,可是來捉細鳥回去的?」不等驚訝完,小太監已是匆匆忙忙迎了上去,連聲問道。
提著白玉鳥籠的宮上散發著幽幽的香氣,點頭示意,急促地道:「黎明時分這鳥便不知怎地跑了出來,皇後娘娘發了大火,氣得連早膳也沒用!」
小太監聞言張地後退兩步,道:「諸位姐姐快將鳥兒帶回去吧。」
幾人也就不再多言語,簇擁著手提鳥籠的宮往鳥兒停駐的方向而去。
小太監抹把汗回來,同謝姝寧道:「八小姐,您請。」
謝姝寧遂收回視線,跟著他繼續往裏頭走。
這群宮是皇後邊的人,卻跑來紀桐櫻的宮裏捉鳥……
一邊前行,一邊回憶起那怪鳥的模樣來。
那般小的鳥,能皇后發火可見是稀罕之,何況還要特地用了白玉的鳥籠而裝,這樣的場面可不多見。
將將要走到紀桐櫻的寢殿時,才恍然大悟,記了起來。
《太平廣記》四百六十三卷禽鳥類中曾有記載,有種鳥「大如蠅,其狀如鸚鵡,聞聲數里,如黃鵠之音」。
——此鳥,名曰細鳥,別名候蟲。
因其一至黎明時分,便會發出細聲。
謝姝寧也想了起來,這種鳥的子十分古怪,非白玉籠子不能忍,若不然其雙目就會莫名瞎盲。
此鳥亦好近人,然唯男子不近,喜之氣。至夏夜,便時常附於帷幄之上,或廣袖,鳴聲不絕於耳。
但這些,都還不是細鳥最特別的地方。
它之所以稀奇,一則是因為子奇異,二來卻是因為它的皮。
細鳥的皮,萬分珍貴。
子食用后,雪白而通,可在漆黑的夜間發出微,艷麗無雙。
謝姝寧一一回憶著,心裏不覺對皇后多了分探究。
皇后還很年輕,自然是一派青春氣息,可惜的是,的容貌天生便不大出,在外頭尚且如此,何況如雲的後宮。
能找到細鳥,也算是有本事的人。
自《太平廣記》后,諸多古籍里也都不見細鳥的蹤跡,至西越前朝大越,已是連一痕跡也無。
謝姝寧頭一回在書上看到關於細鳥的記載,還當這鳥已滅絕了,如今看來,倒是孤陋寡聞。
滿懷心事地進了寢殿,見到了許久未見的紀桐櫻。
時隔兩年,紀桐櫻已長了十足的模樣,明眸皓齒,俏得很。
可不知為何,眉眼間似籠著層濃郁的霾,漸漸遮住了眼中的生氣。
微有驚訝,再聯繫到先前紀桐櫻在信中寫的那些話,按捺下心中不安,上前襝衽請安。
見了紀桐櫻倒也是真歡喜,綻開笑上前來拖起來。
「你倒好,一去一年多,我還當你今生再不回來了呢!」拉著座,紀桐櫻吩咐人沏了雲霧雪芽送上來,親手遞給一盞。
謝姝寧知一貫如此,也就沒有多作偽,直接接了道了聲謝便罷了。
倆人閑話了幾句,紀桐櫻忽然擺擺手,將人都給摒了下去,獨留們二人。
謝姝寧約察覺這是要同自己說些要事。
輕啜了一口杯中茶水,看著上頭的浮葉,低了聲音道:「公主要同阿蠻說什麼?」
紀桐櫻霍然站起,在原地來迴轉圈,華的袂翻飛似蝶。
過了好一會,才站定,神鬱地道:「這話我原不該說,但我想著,同你說說總是無礙的,何況,再不說,我只怕就要被憋死了。」
謝姝寧見狀不由微微一蹙眉,換了正問:「事關後宮?」
紀桐櫻頷首。
謝姝寧立即起了心要拒絕聽說下去。
後宮里的事,只一介民,可不想惹麻煩。
但婉拒的話還未來得及出口,紀桐櫻已開口道:「皇后不是個好人!」
謝姝寧聞言,莫名鬆了一口氣。
只說這樣的話,倒還好些。但皇后才是那個執掌六宮的人,皇貴妃白氏多年來又得寵,為白氏之的紀桐櫻說這樣的話,若被有心人聽去了,難免闖禍。
略一想,便道:「皇後母儀天下,自是嚴厲些。」
紀桐櫻嗤笑,「也配得上母儀天下四個字?」
說完,忽然手擋住了眼睛,哽咽起來:「阿蠻,害死了我未出世的弟弟!」
謝姝寧大驚失,「什麼?」
「母妃有了孕,卻只當不知,得母妃日夜勞,晨昏定省一樣不,還總比旁人多留些。端得是姐妹深,可骨子裏呢?不過是嫉恨母妃罷了。母妃謹慎,連宮裏的一滴水也不嘗,可饒是這樣最後竟被當著眾人的面生生推下了臺磯!」紀桐櫻話說到後頭,已了咬牙切齒,「裝摔,故意扯著母妃不放拿母妃當了墊子,臨了還哭哭啼啼,不過只扭了腳踝蹭破點皮子而已,簡直人作嘔!」
謝姝寧聽得瞠目結舌。
這種手段,可還真是始料未及。
野,卻也可靠。
皇后自己也摔了,亦了傷,這事哪裏還能全怪?
謝姝寧攬住了紀桐櫻的肩頭,溫聲安:「娘娘跟公主都苦了。」
然而心裏卻在想,以白氏的心機手段,不會不還手。可眼下看紀桐櫻的模樣,便能知道,白氏這些日子的確還未手。否則,皇后的人也不會大喇喇便跑來永安宮捉鳥。
這裏頭莫不是還有什麼蹊蹺?
紀桐櫻卻不明心中所想,抑著哭聲,傷心難過得全簌簌發抖。
哭了好一會,才漸漸止了淚,睜著朦朧的淚眼,定定地瞧著謝姝寧。
謝姝寧被看得心中發,「公主怎麼了?」
紀桐櫻手抹淚,忽然破涕為笑:「你難道宮一回,陪我做件事吧。」
「何事?」謝姝寧愈加不安,覺得自己這回是逃不掉了,只得細細詢問起來,究竟是什麼事。
紀桐櫻摟著的脖子,倆人得極近,幾乎臉著臉,耳語道:「皇后同淑太妃十分要好。」
聽到淑太妃,謝姝寧子一僵,愈加覺得要去做的事,不是什麼好事。
「淑太妃是個好人,生得,子也好,人也溫可親,偏生心太,皇后給誆了去。」紀桐櫻沒有察覺的僵,猶自說著,「我們悄悄地去,去告訴淑太妃皇后醜陋的臉!」
說得義憤填膺,謝姝寧卻聽得冷汗淋漓。
淑太妃人沒錯,可子好心可親,可說的都是誰?
若是真這般,前世焉能將自己的子扶上皇位,當了太后?同皇后好,定然也是別有所圖,哪會真是被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