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姝寧「啊」了聲從搖椅上跳了起來,慌慌張張地抖袖。
夏衫本就輕薄,只隔著薄薄一層布料,謝姝寧幾乎都能覺到袖上緩緩爬著的角。
不敢睜眼去看,只得閉著雙目胡晃袖子,想要將燕淮口中的那條大青蟲給晃下去。
早知如此,斷不會讓圖蘭將搖椅安置在樹下!原只是想納個涼,誰知道卻納到了條蟲子,不用親見只想一想也足以人骨悚然。然而用勁抖了片刻,因閉著眼便無法得知這條蟲子究竟落下去了沒有,不由急聲問燕淮:「世子,蟲子還在不在?」
耳畔似有笑聲,「還在上頭,我幫你捉掉吧,若不然甩到了發上就不好了。」
謝姝寧聞言形一僵,立時垂下袖,一也不敢,生怕燕淮的話了真。
若真掉到了頭髮上,那可怎麼是好!
於是便老老實實站在那不,候著要助人為樂的燕大公子上前來幫捉蟲。
下一刻,眼前一暗,即便閉著眼,謝姝寧仍覺到前多了一個人,因個高些,將明的擋了個徹底。不敢,訥訥詢問著:「捉掉了沒有?」
燕淮輕笑:「好了。」
謝姝寧長鬆一口氣,慢慢將閉的雙眼睜開了一條,過眼角餘去打量自己的袖子。
甚好,左邊的袖子上連跟頭髮也沒有落下,右邊的那一條亦連片花瓣也無,乾淨如新,並沒有蟲子的影,更不必說是一指的大青蟲。想到先前燕淮說的那蟲子的模樣,謝姝寧登時心頭一,了角,不忍再往下想。
「喏,蟲子。」
忽然,一抹翠映了的眼簾。
扭著的軀上生著鵝黃的小粒斑紋,高高昂起的頭頂上還生著兩條正在左右晃的角。
謝姝寧霎時白了臉,唬得連話也說不出,連連往後退去,踉蹌得幾乎要被腳下的石頭絆倒。
果真是一指的蟲子!
驚慌失措地躲遠,又想到自己正站在樹下,不由慌了神,提著子就撒開始往另一邊跑,避開了樹亦避開了燕淮。
「八小姐,這蟲子可不咬人。」燕淮站在遠,將指間捉著的蟲子隨手往另一邊的草叢裡一丟,笑瞇瞇看著。
謝姝寧暗自在心裡「呸」了聲,面上仍是一片驚嚇過度的慘白之,聲音巍巍地道:「世子好膽……好膽……」
旁的也就罷了,那麼大條蟲子哪個姑娘家不怕?圖蘭自是例外中的例外。
燕淮卻像是沒料到竟然會害怕這樣一般,袖手站在那疑道:「八小姐連死人都不怕,還怕蟲子?」
謝姝寧急急想要爭辯,一著急卻咬到了舌頭,頓時疼出了淚花。
真真是屋偏逢連夜雨,人一旦倒霉起來,喝水也要塞牙。這時才敢肯定,燕淮此人,就是命里的剋星,但凡遇見了就沒有不倒霉的時候!忍著痛,別過臉去咬著牙道:「死人一不會爬,二不會扭,三不會鑽進衫里去,哪有蟲子可怕?」
燕淮聽了,笑容滿面:「八小姐是個怪人。」
謝姝寧然,哪有當著人面說人是怪人的?
然而同燕淮說過幾回話,每一次都只有被燕淮說得氣急的份,知自己是絕說不過他的,索反譏回去:「這話說得倒好像世子你就不是怪人了一般。」
燕淮卻頷首應是:「八小姐的眼還是相當準的。」
一口憋在了嚨里,謝姝寧只覺得眼冒金星,決不能再同燕淮說下去了,急忙拔腳便要走人:「世子慢慢納涼觀景,我先走一步!」
不等燕淮出聲,已丟下那張猶自還帶著溫的搖椅揚長而去。
是主人家,難道要走還得經過燕淮這個客人的允許不?
念著方才那條蟲,謝姝寧心頭一陣發,腳下的步子邁得愈加大,臉由白轉青,難看得厲害。
著漸漸遠去的背影,燕淮卻笑著走至那張搖椅前,施施然坐倒。子往後一仰,頭頂上白雲藍空,風聲徐徐,愜意得很。
謝姝寧這時若回頭看上一眼,想必將燕淮就此正法的心都該有了。
片刻后,圖蘭端著一小筐洗凈了的桃子來,走到近前,卻發現蒙頭蓋著書躺在搖椅上的是個男的,而不是謝姝寧,不嚇了一大跳。將竹筐往地上一放,吃驚地道:「你是誰?」
明明沒多久之前,躺在這一臉愜意的人還是家小姐。
圖蘭甚至還記得謝姝寧皺著眉頭思索要吃什麼時,一臉的愁容。
怎麼等到洗凈了桃子送來,小姐活生生的一個姑娘家竟就變了個年郎?
聽見問話,懶懶躺在搖椅上的人晃晃悠悠地坐起來,被他蓋在臉上用來遮蔽濃烈日的書冊隨之「啪嗒」一聲落於地,出了下頭那張瓷白的年面龐,赫然便是燕淮。
圖蘭不喜燕淮的護衛吉祥,連帶著厭屋及烏,也不喜歡燕淮,覺得他不是個好人。此刻瞧見原是他躺在了謝姝寧該在的位置上,當即四張起來,大聲問道:「怎麼是世子在這,我家小姐去了何?」
四下里空的,只有風吹樹葉發出的簌簌聲,周遭並無人影出沒。
燕淮彎腰撿起書,抬眼看向圖蘭,和悅地道:「八小姐被條蟲子給嚇走了。」
圖蘭臉皮一僵,才要衝出口的話就這樣生生卡在了嚨里。
想了想,俯將裝著桃子的竹筐拾了起來,仔細在裡頭翻來揀去,最終拿出了一顆最小的出來,一臉不舍地放到了燕淮手邊的小幾上。
「這些桃子都是給小姐吃的。」擱下了桃子,圖蘭一把將竹筐樓在了懷裡,肅容解釋。
能拿出一顆送予燕淮,已是天大的面子。
燕淮看著手邊絨絨的紅桃,啞然失笑。
圖蘭便不理他,抱著一竹筐的桃子飛快大步邁開,去找謝姝寧了。
這個時候,謝姝寧卻已回房換了裳,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生悶氣。
盤算著,燕淮怕是不會在田莊上留太久才是。
畢竟時間過一日便一日,他既還想要將燕家控制在手裡,就不好在這僻壤之地白費。暗自猜測著,至多三日,燕淮便該啟程離開才是。出了那樣的事,他絕不會坐以待斃,恐怕這時便已經在私下裡著手調查了。
謝姝寧捧著臉在炕上倒下,盼著這尊瘟神早日離開。
到了晚間,廚房的管事親自來問,晚膳用些什麼才好。
略一想遂讓管事先等等,轉頭吩咐了圖蘭去問燕淮一行人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
不多時圖蘭得了答案回來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便又招呼了管事的來,將晚飯的食單吩咐了下去。燕淮不喜吃什麼不能吃什麼,偏偏就要廚房做什麼。
等到管事的一走,卻不由覺得自己太過小孩子兒,竟真跟燕淮較上勁。
誰知道晚飯做好了,雲詹先生卻提議今晚眾人一道用餐,不必再單獨將吃食分別送到眾人房中了。
因莊子上也沒外人,也只雲詹先生一個長者,他發了話,謝姝寧尋常不反駁。何況今天的晚飯被了手腳,也想親眼看一看燕淮吃癟的模樣,以解今日青蟲之恨。
僕婦們便在堂屋擺上了飯桌。
因燕淮份特殊,故而今晚這頓飯也就不必旁人伺候,只留下了玉紫圖蘭在一旁隨侍。
頃,鹿孔夫婦到了,一行人便各自落座。
雲詹先生跟雲歸鶴師徒、鹿孔,並燕淮幾人一桌而食,謝姝寧則跟月白一道另僻了一張桌子。
不過莊子上沒那麼多規矩,所以兩邊並沒有特地用屏風隔開。
一群人皆落座后,因燕淮亦讓吉祥跟另一個護衛一道坐下了,雲詹先生便提議讓玉紫跟圖蘭也一道坐下,倆人連連推辭,拒不肯坐。玉紫更是一個勁地小聲喚謝姝寧,求出面擺平這件事,打消了雲詹先生的念頭。
主子坐在一塊吃飯,做下人的就算再得臉,也沒有上桌一道坐下用飯的說法。
吉祥幾個是護衛,同們又不一樣。
謝姝寧看到了玉紫的一臉急,明白過來雲詹先生的一片好意對他們來說,只不過是為難罷了,當下幫著拒了。
雲詹先生便也就沒有再繼續多言。
食不言寢不語,很快屋子裡便只剩下了提箸的輕微聲響。
謝姝寧看著桌上的菜,心中期盼著燕淮不能下筷的模樣。
然而誰知,一頓飯吃完了,那桌竟也沒個異常。
倒是將這一頓飯吃得味如嚼蠟。
等到飯畢,眾人四散而去,走至門邊,忽然聽到燕淮在邊上笑著說了句:「多謝八小姐款待,一桌竟都是我吃的菜,委實勞煩。」
謝姝寧瞠目結舌地扭頭去看他,強自鎮定下來,淡漠地道:「不麻煩,一點也不麻煩,世子是貴客,合該如此。」
燕淮笑得像只狡黠的狐貍,同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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