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便心神不寧,馬車依舊載著,到了燕家的門前。
本以為是門庭若市的場景,可誰知到了國公府的大門前,眾人卻發現,冷清得很。跟謝姝寧同乘一輛馬車的五娘悄悄掀開了一角簾子,往外頭探頭探腦地看了幾眼。不多時,收回了視線,奇怪地道:「怎地就只有我們家的人?」
謝姝寧掀了掀眼皮,卻沒接話。
前任國公燕景才去了多久?
燕家眾人此時正在孝期里,原本該是連這場所謂的賞梅宴也不能辦的。重孝加,焉能肆意樂?所以今次小萬氏所謂的賞梅宴,名義上是萬家的幾位外甥的意思,這個做姑母的只是借了地方。
過會宴上,小萬氏會不會出面也是個問題。
再者今日人來得,早在謝姝寧的預料之中。即便只是借了燕家的地方,這件事仍做的不好,外人若要置喙,也總有說不完的話,故而能邀的人,更是寥寥無幾。
謝家人到的早,後頭有沒有旁的人來,暫且兩說,但這會,裡頭怕是空的,並無客人才是。
五娘見沒吭聲,便收了繼續說下去的心思,直到要下馬車的時候,才輕聲訥訥說了一句,「聽說,今日的這場賞梅之宴,亦有為世子襲爵慶賀的意思,怎地本不見人影……」
謝姝寧在後頭聽見了,微微搖了搖頭。
到底是養在深閨里的豆蔻,平日里又不得四伯母容氏細心教導,竟是連傳聞的真假也不知分辨。
燕景才去,燕家又怎麼可能會為了燕淮襲爵的事慶賀。
就算他自己不想當個孝子,也得小心外頭的口水淹死人。
「見面謝大。」
謝姝寧跟在五娘後,倆人還未下馬車,便聽到外頭有個沉穩的婦人聲音響起。
前頭馬車上的六娘謝芷若,也隨其後,下了馬車站到了大的旁。
五娘幾乎跟同時下了車,謝姝寧則晚了一步。
那方才聽見聲響的婦人便微笑著漸次同們見了禮,面上笑意輕淺,聲音里倒是含著幾分殷切。謝姝寧循聲過去,只見一個瘦高個,容長臉的婦人板筆直地站在那,年紀約莫在三十歲上下,頭髮梳起,一不茍,眼神亦如那一頭烏黑的髮一般,帶著種嚴苛的肅然。穿一茶比甲,裡頭是暗青的中,著略顯老氣,倒愈發襯得年輕起來。
不是個好對付的人。
謝姝寧只看了一眼,便在心裡下了決斷。
正想著,大便已經準備領著們往裡頭走。
前來迎們的婦人在前頭帶路,一邊同大輕聲說著話。
謝姝寧這才知道,原來就是小萬氏跟前的那位心腹媽媽,管氏。
從未見過管媽媽,今生前世都一樣。只是個婆子,論理也不該知道才是。但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份低下的媽媽,謝姝寧前世卻聽過不止一回。
管媽媽極得小萬氏看重,堪稱是燕家的管家。
然而,管媽媽並不是小萬氏的陪房媳婦子,也並不屬於小萬氏的陪嫁丫鬟中的一員。若不是謝姝寧提前知曉,也一定不會想到,管媽媽其實是大萬氏的陪嫁丫鬟。
以小萬氏同燕淮水火不相容的局面來看,小萬氏肯定一早就將燕家宅里的人手給換過一波才是,絕不會傻傻還繼續用著故去的長姐用過的人。
可管媽媽是其中的一個例外。
管著燕家宅的一應瑣事,上到能代小萬氏直接下令,下到府上漿洗房用的皂角是何樣的都需經的手。
這樣一個人,卻被小萬氏派了出來,親自迎們府。
真是天大的面子……
謝姝寧打量著道旁漸漸集起來的草木,心下微冷。
管媽媽前世曾名揚京都,連東城的那些行商,都聽過的事。
昔日燕霖親手勒死了小萬氏,在燕淮邊茍且生。但像是刻意的嘲諷,這樣凄涼死去的小萬氏卻仍是要風大葬的。而出殯的那一日,管媽媽一頭撞死在了小萬氏的靈柩前。
其心忠貞,無言可駁。
然而沒多久,便不知從哪傳出來了奇怪的流言。
說是,忠心耿耿的管媽媽當日咬著牙關一頭撞上去的時候,口中曾高聲喊著,「皆是老夫人的錯!是老夫人的錯呀!」
誰也不知究竟是因為主子死了,一時無法接,得了失心瘋,抑或是因為別的原因,才說出這樣的話來。
沒有人知道這句未經驗證的流言里,管媽媽到底是在說什麼。
燕家的老夫人,早在大萬氏嫁進門之前,就已經沒了。
所以管媽媽的話,便不大可能是指的燕家老夫人。
眾人思來想去,似乎就只能是萬家老夫人。
但誰也不敢去驗證一番……
不過萬家老夫人,自那一日開始,聽聞便病的……此後苦苦撐著,到底沒熬上幾年,便去了。
前世謝姝寧當話本子來聽的事,如今故事裡的主角就在眼前晃。而今再回想,便不由覺得裡頭疑點重重。
管媽媽既是大萬氏的人,為何卻能在小萬氏手下,一呆就是十數年,而且在一眾僕婦間,始終手掌大權。不論怎麼想,都於理不合。除非,管媽媽曾做過能表明衷心的大事,譬如對大萬氏……又或者,小萬氏心寬得很,又看得長遠,實在是難捨管媽媽這個人才,所以才將留下繼續用著。
但這,還不是裡頭最人狐疑的事。
真正充滿詭譎氣息的,應是那句似是而非的言。
——「皆是老夫人的錯。」
若這話不是流言,而是真的,那麼管媽媽,又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是仆,說這樣的話,乃是大不韙!誰給的膽子?
然而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再加上空不來風,這裡頭定然藏著某些不為人知的翳。
謝姝寧嗅著空氣里漸漸瀰漫開來的梅花香氣,冷冽中混雜著甜的芬芳,直人心醉。微微蹙眉,想著管媽媽的事,一時竟是回不過神來,跟著人群走至花廳時,仍在出神。
直到有人揚聲說了一句,「不知哪位是謝家八妹妹?」
謝家的幾人皆沒有料到一到地方就遇到這樣的事,不由微怔。
大清醒得快,瞧著眼前那幾個陌生面孔,耳畔聽著管媽媽介紹說是萬家的幾位小姐,便笑著輕輕推了謝姝寧一把,將往前推了些,口中道:「八妹莫非認識萬小姐?」
謝姝寧腳步微滯,眼中閃過一不虞。
大堂嫂朱氏素日就是個拎不清的,連的婆婆大太太十分之一也無,這會既有管媽媽在場,管媽媽自然會同萬家的幾位小姐依次介紹們,何須這樣地將人給推出去。倒好,直接便上手了。
何況眼下還不知萬家的人在打什麼主意。
謝姝寧從未見過萬家的幾位小姐,更無法清們的子,本就打算不聲悄悄觀的,結果被大這麼一推,倒了眾矢之的,站在那任人打量,避不開了。
眼前齊刷刷或站或坐,滿噹噹的一群姑娘。
站在最前頭著綠的那一位,就是方才出聲尋的人。
謝姝寧冷眼看過去,見上穿的倒是京都未嫁子時興的裳,腳下卻蹬著一雙胡制的馬靴,並不常見。
立時明白過來,眼前的人,是萬幾道的嫡長,萬素素。
萬素素今年該是及笄了的,以酷騎,堪比兒郎出名。
想著,就收起了眼中的冷芒,換上了的春水,笑著搖頭:「並不識得。」
話音落,萬素素忽然一個大步上前,站到了跟前來,口中道:「謝八妹妹不識得我不要,我可識得你!」
這鬧的是哪一出?
謝姝寧往後退了一小步。
萬素素居高臨下看著:「你可是我未來的二表弟媳,我當然識得你……」
萬素素的出現,難道是小萬氏的新招?
謝姝寧眼皮一跳,著萬素素一臉正,竟是無言以對,遂又往後退了一步,低下頭去,佯作:「萬家姐姐好壞!」
「……」
在場的人或多或都曾聽聞過謝姝寧的事,知同惠和公主是手帕,從小要好,又知曾隨母遠赴漠北,見多識廣,本都以為該是個相當厲害的人,誰知竟是這幅立馬就要咬著手帕淚汪汪的樣子,當下都懵了。
半響,管媽媽在邊上打起了圓場:「亭子里的一應事都已備好,諸位小姐隨時可前往賞梅。」
一行人便三三兩兩頭接耳起來,各自準備往亭子里去。
那邊熱茶、果點、火盆,一應俱全,直接過去便可。
謝家的幾人也就要一道往園子里的去。
進了亭子,萬素素忽然招呼起了,要同自己坐在一。
謝姝寧對的熱模樣十分不適,總覺得這裡頭有著說不出的怪異。就在這時,忽然眼尖地發現,原來今次,溫雪蘿也邀了……
許是察覺了一時忘了挪開的目,正在同旁的姑娘小聲說話的溫雪蘿,忽的抬起頭來朝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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