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燕兩家退親的事，並沒有在京都這潭冰水裡激起水花，無聲無息地便過去了。

天冷，人心也跟著僵了些。

進了臘月，鵝大雪已是紛紛下了多日。

隆冬時節，幾陣雪過，滿目所見，便皆是白茫茫一片。若盯著積雪久視，便會目盲。

但各家總有那麼多的由頭，尋了各借口，來下帖子，互相邀著賞雪烹茶論詩的。謝姝寧無心同們打道，接連推了幾次，送到瀟湘館的請柬便漸漸了。玉紫來同說，長房的六姑娘回回不拒。

謝姝寧便不由想起三伯母蔣氏說起六堂姐時的那句話來，友甚廣。

失笑，搖了搖頭打發玉紫取了一匣子散錢，用作打賞。

過年時，三房的僕婦皆得了比其餘幾房的下人更殷實的賞錢，各個都是喜氣洋洋的，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笑容太多，惹得謝元茂想起了孤零零在庵里的九小姐謝姝敏，臨近除夕的那日，他竟提出想接謝姝敏回來過個年。

宋氏答應了，謝姝寧兄妹便也沒有反對。

謝元茂因而長舒了一口氣，打發了人去庵里接謝姝敏，但人卻未能接回來。

庵里的住持師太說，謝姝敏瘋了，連人也認不清，接回去怕是家宅不寧。正是年關，沾了晦氣可不妙。若是一路順利，開春謝元茂就該重回場，他一聽到晦氣二字，自然什麼也不說，連連擺手熄了要接謝姝敏回來的念頭。

有這閑工夫，倒不如多抬幾個妾沾沾喜慶。

陳氏那自謝姝敏被送到庵里后，便一直沉寂著，終日了無生氣，頗為安生，謝元茂也從來未去見過。

謝姝寧對眼下這種況很滿意。

要接謝姝敏回家，說到底也得看允不允，願意不願意。

謝元茂派出去接謝姝敏的人收了的銀子，自然要按照的意思告訴謝元茂。

這種銀子，花再多都值。

星星火苗還沒能燒起來，就被熄滅了。

這個年，也因此過得很舒坦。

祭祖吃飯糰圓，明面上看著永遠都是一派和樂。

轉眼間，便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節。宋氏從不吝嗇賞錢，府里的僕婦都過節，人人面上都帶著紅潤滿足，連那些個日日嚼舌的都將話頭變作了得了多賞錢。

瀟湘館里的人，亦是如此，一群人圍坐在火盆旁，談天說地，手裡著裳做著鞋，其樂融融。

謝姝寧斜倚在炕頭，不想起了年前京都里的最後一件大事來。

燕霖到底還是被燕淮給送出了京都。

一如他年時被父親給送離，藏起來消失了一般，燕霖也從眾人眼中消失了。

除了燕淮外，大抵也就只有才知道，燕霖究竟被送去了何。

小萬氏已許久不曾出現在眾人眼前，聽聞是被燕淮給在了府中。

萬幾道的夫人在臘月里幾次三番要見小萬氏，都沒能功，坊間傳遍了萬家不滿燕淮的流言。但謝姝寧知道，這些都並非流言，而是真的。

還有一事，是聽圖蘭說的，說是在燕霖被送離京都之前，燕淮曾去了一趟萬家，見了他的外祖母萬老夫人，自那以後他便再沒有踏過萬家的門。

謝姝寧一開始從圖蘭裡聽到這話還愣了愣，誤以為自己是錯將玉紫當了圖蘭，若不然，圖蘭怎麼會特地在沒有的吩咐時，去打聽這些事。顯而易見，這些事，也並不是打聽便能打聽出來的。

結果直到這時才知道，圖蘭私下裡竟還跟吉祥見過幾面。

嚇了一跳，連忙追問圖蘭去見吉祥做什麼。

不曾想這丫頭竟告訴，是去切磋的。

謝姝寧後知後覺的發現，那柄曾被圖蘭從吉祥那來的劍，不知何時竟又回到了圖蘭手裡。

只當又是圖蘭去搶來的奪來的，好容易擺出了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想要勸誡，便被突如其來的話給噎了一噎。

圖蘭說，這一回，劍不是搶來的也不是來的，而是吉祥送的。

謝姝寧聽完是百思不得其解，又清楚圖蘭不會撒謊，不由懵了，半響才道：「你高興就好……」

圖蘭就笑嘻嘻將劍給藏了起來，平日里倒也不見拿出來用過。

謝姝寧愈發覺得這事有所古怪。

但一直也沒能真找出些奇怪的蛛馬跡。

斂了心神，向窗欞，有的白自隙間進來，外頭的雪越積越厚，好在總算是停了。

今夜東城有燈會，中央的燈聽聞高達二十餘丈，燃燈五萬盞，簇之如花樹，極為奢靡。

謝翊一早就打發來告訴，晚上出門賞燈，容不得推，便自己將事給定下了。謝姝寧沒有辦法，誰就這麼一個哥哥，只得收拾妥當了陪著他一道出門。

天漸黑后，兄妹二人便在宋氏的叮嚀下上了馬車出了謝家。

今夜無雪無雨，正是賞燈的好日子，一眾人被風雪堵在家中許久，如今誰也不想錯過，因而街道上滿是馬車行人，熙熙攘攘了一路。

好容易到了東城，更是人山人海，喧聲鼎沸，十分熱鬧。

一年之中，街上子最多的日子，想必也是這一日了。

平日里，各家小姐都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隨意拋頭面的人之又。

上元燈會，就了諸人名正言順外出夜遊觀燈的好機會。

謝姝寧忍不住微笑，前世最喜歡的日子，也正是這一日。

難得的好日子，人心愉悅。

後頭的路，馬車難行，他們索便下了馬車，自去走觀賞。

謝翊湊到耳畔嘀咕：「阿蠻，我在書院時聽位同窗說，正月十五這天，那些素日不敢私相授的人，今天夜裡，倒都明正大了呢。」

謝姝寧捶他一下，皺著眉頭，又氣又笑，斥他一句：「你那勞什子同窗，今後還是快莫要說話了才是！」

謝翊哈哈笑著，旋即眼睛一亮。

街道兩旁有擺著小攤子賣元宵的，他就拉了拉謝姝寧的袖子，道：「我們一人買一碗嘗嘗？」

「晚些家去，府里早就備好了，何必在外頭用。」這人來人往的，謝姝寧沒答應他。

謝翊討饒：「好妹妹，外頭的東西同府里的怎能是一個滋味！」

謝姝寧無奈，只得讓他去買了坐在小攤子上吃，自己倒實在沒有興趣，索道：「哥哥在這吃著吧，我先去那邊逛逛，晚些我們仍在這裡匯合如何？」

這小攤子正正擺在了一顆老樹下，顯眼得很。

謝翊便點點頭應了，讓自去玩。

謝姝寧遂帶著圖蘭往猜燈謎的地方去。

玉紫幾個皆被打發了跟卓媽媽幾個一道出門，這會便充個地陪領著圖蘭觀燈。

數不盡的花燈懸在那，將大半個天空都照得通明，恍若白晝。

圖蘭看花了眼，喊著謝姝寧，「小姐，那邊的也是燈嗎？」

謝姝寧循著手指的方向一看，一排排的兔子燈，「是燈，你喜歡嗎？喜歡我們便買一盞帶著吧。」

圖蘭連連點頭。

就帶著自己高大的婢穿過人海，掏錢買了一盞兔子花燈塞進圖蘭手裡，「拿著。」

圖蘭像個孩子般笑了起來，眉眼彎彎。

二人拎著燈慢吞吞地在街上走著，一路看一路笑，難得的好日子。

濃稠如的夜被燈火照得四散，角落裡殘留的白雪則如上好的白玉，熠熠生輝。

走會一會，而重的寒氣仍逐漸沿著腳下的地磚上涌，謝姝寧不自地打了個寒，喚了聲「圖蘭」，一扭頭去撞上了一個人。

對面的人站得筆直，捂著鼻子踉蹌著後退了兩步。

通明的燈火下，抬頭看了過去。

披黑大氅的年出手，扶住了的手。

「燕淮……」謝姝寧下意識的，訥訥喊出了他的名字。

對面的年微怔，他還是頭一次聽到喊自己的名。

倆人站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一時相對無言。

圖蘭終於了過來，一瞧見眼前站著的燕淮跟吉祥，不由大驚，「男人也看燈？」

話音落，對面的倆人黑了臉。

這滿大街的，何止他們兩個男的，何至於驚訝至此？

謝姝寧連忙拽了圖蘭一把，小心叮囑：「記著卓媽媽的話，慎言！」

圖蘭一頭霧水，不知自己方才那話又是哪說錯了，訕訕看了對面的倆人一眼。

就在這時，人群躁起來，原是東城最大的酒樓門口有人散財，眾人都去搶了。

謝姝寧一行人這麼一來，就了同人群逆行，被推搡得站立不穩。

燕淮驀地抓住了的手，護住，直接帶著人橫穿過人群，往河邊去了。

河面上靜靜飄著荷花燈，倒映在水面上，恍若星點點。

岸邊的人也都跟著人群一道去了，這裡一時倒空了下來。

燕淮這才鬆了手。

圖蘭喊著「小姐」，搖搖晃晃帶著兔子燈要跑過來。

「你的信，我收到了。」

謝姝寧微了幾聲，耳邊忽然聽到有道清越的聲音說道，怔了一怔，隨後微笑，「國公爺的回信，我也收到了。」

沒錯，這個古怪的人，竟還專門寫了回信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