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暮秋已至。

近冬的京都，已冷風呼呼，熱意盡消。卓媽媽口中的秋老虎，就此被漸近的寒冬趕得遠遠的，樹葉微黃，從枝頭落。

謝芷若這一回難得沒有想方設法到謝姝寧跟前來顯擺，是將謝三爺幾人的打算給瞞得嚴嚴實實，連一丁點異常都沒有。換了往常，早早就特地要讓謝姝寧知道了才好。

緒高漲，只要一想到這事到時候被謝姝寧母知道了卻無力改變，便忍不住歡欣雀躍，滿面喜氣。

因而瞞住了，咬著牙連一痕跡也不流。

蔣氏對兒難得的乖覺聽話也覺得十分滿意。

秋高氣爽之際，趁著冬雪未至，枝頭落葉猶在，別有一番滋味。

平素這個時節，各家都會想方設法尋了由頭下帖子邀人賞這個賞那個，爭先恐後的辦宴。但今年，京里卻很寂靜。

眾人都忙著宮裏選秀的事。

紀桐櫻因為這事心裏不大痛快，連著幾日給謝姝寧寫信，訴說心中不虞。但到底不是孩子了，信中措辭日漸沉穩，若非同謝姝寧實在相，想必也不會將這些事吐出來，讓人看明自己的心事。

這一日謝姝寧正展了信瞧著，沒料到謝翊領著舒硯來尋借書，正巧舒硯給瞧見了，好奇問起是誰的信。

深閨，同外邊的人，鮮能有書信往來，並不尋常。

謝翊卻是知道的，笑著同舒硯解釋了起來，說是惠和公主的信。

們自**好，倆人之間時常有信件往來，府里的人都知道。

舒硯則是頭一回聽說，又聽到是公主，便追問起是不是上回東亭湖上那位。

過了段日子，他平日雖沒提起，倒也依舊是念念不忘。謝翊子純良，一丁點也沒想到旁的地方去，直接便道，「正是。」

舒硯聽了就揶揄地笑起來，纏著謝姝寧問起紀桐櫻的事來。

謝姝寧無奈，讓玉紫取了書來，要趕他們二人。

這可真是……舅舅手握漠北命脈樞紐要塞，舒硯是他的兒子，怎麼可能來給西越的公主做駙馬。便是，也覺得這事太離譜。紀桐櫻若能當的表嫂，自是好的，但是公主，這事就不妥。

舒硯又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子，大抵這次也只是一時興起。

就想著冷冷舒硯，過幾日興許便忘得一乾二淨了。

二人被趕走，連茶也沒給喝一杯。

舒硯嚷嚷：「焉有這樣的待客之道，連茶水也沒一杯？」

謝姝寧權當聽不見，沖謝翊眨眨眼：「哥哥帶表哥出門喝去，東城滿街的茶樓，大大小小數不清，讓表哥隨意挑！」

舒硯揚聲大笑，一副要靠喝茶喝窮的姿態，勾著謝翊的肩頭飛快出了門。

晚間二人才回來，謝姝寧沒見著人，卻聽說他們去喝了酒，醉了。

失笑，知道宋氏擔心，就親自也陪著去了。

果然是醉得一塌糊塗。

謝翊頭一回喝酒，哪裏還有樣子，稀里嘩啦吐了一地。

宋氏又是心疼又是惱火，先使人狠狠責罰了一頓跟著他們一道出門的小廝，隨即讓人去打了熱水來，伺候二人凈換。

舒硯倒是還帶著三分清醒，就是纏人得很，活像個幾歲小娃娃。宋氏在敦煌時，便見過他喝酒爛醉如泥的模樣，氣得罵了幾句這小子簡直跟哥哥一模一樣，就要讓人送他回房。

結果舒硯卻不幹，嘟嘟囔囔地不肯回去。

恰逢謝姝寧讓人送了醒酒湯上來，他醉眼朦朧地朝謝姝寧招招手，要了碗醒酒湯。

宋氏嘆了聲，直搖頭。

謝姝寧也覺得好笑得很，讓玉紫端著醒酒湯過去，站在邊上笑話他：「京都的酒比敦煌的還烈？」

舒硯「咕嘟咕嘟」幾大口喝完，著眼睛悄悄看，忽然模糊地說了句：「我瞧見姑父了。」

「在哪？」謝姝寧愣了愣。

舒硯鬆了手，輕聲嘀咕著：「拐角的地方……好像、好像跟個年輕人在……在一塊……」

年輕人？

謝姝寧微怔，想要再問，卻發現他已經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沒有法子，只得讓人先送了他回去。

謝姝寧幫著宋氏收拾妥當，疑地問：「娘親，近些日子父親都在忙什麼？」

「除了平時跟同僚出門應酬外，並沒有忙什麼。」宋氏猶疑了下，並沒有回憶起什麼異狀，「怎麼忽然問起了這個？」

謝元茂擔著閑差，空閑得很，倒是應酬不，這些人皆是拿著俸祿吃酒談天用的。

「只是忽然間想起多日不曾見過父親，隨口問一問罷了。」謝姝寧笑了笑，搖頭說道。

回到瀟湘館后，心中有疑，久久不得紓解，不由煩悶得，連夜吩咐了圖蘭去尋冬至，想法子查一查這些日子謝元茂都去了哪裏，又見了誰。

鳴時分，消息便遞了進來。

要查謝元茂，並不難。

謝姝寧一條條看下來，看到他前些日子單獨見了謝三爺，眉頭微微蹙起。

繼續往下看，不由訝然說出聲來：「見林遠致做什麼？」

先是謝三爺，后是林遠致……

謝姝寧回過頭又細細看了幾遍謝元茂近些日子的行程，抓著紙條的手漸漸用了力，將其了一團。

若沒有記差，昔日也是這樣的流程，隨後沒有多久，就有了跟謝芷若換親的事。但那是幾年之後，謝芷若被慶隆帝的皇子瞧中有意聘為妃時的事，而今在位的可是肅方帝，哪裏還能出一樣的事？

謝姝寧眉頭皺，想到自己父親昔年做過的事，坐立難安。

一時半會，也想不到裏頭的關竅。

天大亮后，就讓玉紫取了新作的一條子出來，料子極其奢華，十分奪目。

隨即梳頭時，又故意皆挑貴的亮眼的戴上，滿滿當當穿戴了一。

拖著這行頭，帶著幾件特地為長房老太爺跟老太太準備的東西，去了長房。

梅花塢里，謝芷若也在。

一，便發覺謝芷若針似的目在自己上流連不去。

這丫頭，簡直便將當了世上第一等的對手，連頭髮生得多長多濃，都忍不住要攀比一番，今日這般一穿戴，上上下下加起來近萬兩，連老太太都傻了眼，更不必說謝芷若了。

請安送禮，謝姝寧沒留一會便告退，卻故意在謝芷若眼前多轉悠了一會。

果不其然，人還沒能走到三房，就撞見有兩個丫鬟「無意間」說著話從們跟前路過。

「聽說六小姐要宮了。」

「說是皇上就喜歡咱們六小姐這樣的，怕是一進宮就能做貴妃呢！」

小丫鬟頭接耳說著，聲音不大不小正巧能謝姝寧聽見。

謝姝寧聽了下意識腹誹，一進宮就是貴妃品級，怎麼可能！然而下一刻便愣住了，謝芷若要宮？謝芷若可是同林遠致有婚約的，宮該置林家於何地？

心下發寒，腳步遲緩，陡然明白了過來。

難怪三伯父要私下裏尋父親說話，也難怪父親要悄悄見林遠致……

原來他們真的又開始打起了的如意算盤！

謝姝寧連連冷笑，不回瀟湘館，直接便去了玉茗院找宋氏。

***

長房，謝芷若正聽著丫鬟回稟，聽到丫鬟說謝姝寧當場就白了臉，得意洋洋地咬著瓣笑了起來。

殊不知，謝姝寧白了臉，不是嫉妒的，而是氣的。

一進玉茗院，謝姝寧就先讓玉紫一路小跑著去請宋氏來。

宋氏唬了一跳，連手上的賬本都沒有放下，便先趕去見了。

母二人相視一眼，宋氏張地問：「怎麼了這是？一頭的汗！」

謝姝寧便打發丫鬟婆子退下，隨後才正同宋氏道：「娘親，父親跟三伯父有意讓六姐宮，由我來頂替六姐的親事。」

行了一路，心裏的氣已經平緩了許多。

宋氏瞪大了雙眼，駭道：「你上哪兒聽來的話？這如何可能！」

這種荒唐事，怎麼可能發生。

謝姝寧深吸一口氣：「六姐的子您不是不知，忍耐不住，在我跟前了陷。」

這一回若非故意去謝芷若眼前轉了一圈，想必謝芷若還真的就能忍住不提，實在是險。

宋氏信了幾分，癱坐在椅上，「你爹連一個字也不曾提過……」

這是鐵了心要瞞住們母呀。

宋氏愈發心寒，咬牙罵道：「狗東西，做夢！」

哪怕林家再好，換親這種事，也是打們的臉！

謝姝寧已徹底冷靜了下來：「娘親彆氣，父親心大，想必是三伯父許了他好東西。他們既有如此打算，必定會等到六姐了宮定下之後順帶借用皇上的名義，來制林家，所以現如今一定還沒有事。」

「你說的是，我這就讓人去請你爹回來！」宋氏霍然起，面極難看。

謝姝寧沒阻，看著宋氏吩咐了下去。

父親這邊就讓母親來鬧來攔，還有旁的事要做。

二伯父有肋可抓，三伯父必定也有。

前世的帳不算也罷，他們今世又將主意打到了上，簡直是笑話！

回瀟湘館換了裳，讓人準備了筆墨，提筆寫了一封信。

圖蘭問：「給公主的信？」

謝姝寧搖頭：「讓人送去富貴巷給春十三娘，給汪印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