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媽媽眼疾手快，倉皇間將給抱住了，連聲喚：「夫人！夫人！」

「怎麼會這樣……」蔣氏角翕著，面若金紙。

蔣媽媽哪裏答得上話。

好端端送進宮去的姑娘，回來卻了這幅模樣，一個做下人的，怎麼可能答得上話。

蔣氏慌了，也慌張了。

屋外的天黑漆漆的，雨珠不停打在窗欞上，那架勢似要將窗子打碎了一般。

躺在臨窗大炕上的謝芷若，卻安然不，睡意正濃。

蔣氏蜷在那，戰戰兢兢地打著哆嗦，驀然開口：「三爺呢？三爺人在哪？」

先前宮中太監前來通稟謝芷若在宮中闖禍了的事，謝三爺可沒說還有這麼一出，只說是吃了頓廷杖。蔣氏想起謝三爺說過的話，上終於有了些微力氣，從地上爬起來往謝芷若那湊近了仔細查看。

「三爺出門了。」蔣媽媽不敢攔，只虛虛扶著。

蔣氏聞言一個字也說不出，想立即打發了人去謝三爺回來，又被眼前這一幕給弄得暈頭轉向，六神無主，一時間沒了主意，唯有仔細打量起謝芷若來。

可除卻那通的曖.昧痕跡外，謝芷若上本就沒有什麼廷杖過的跡象……

蔣氏驚懼難安，手下一，保養得宜，留得長長的水蔥似的指甲便劃過了謝芷若的。

因劃得重，立時便現了紅，還滲出了些微珠來。

許是疼得厲害，一直沒什麼靜的謝芷若終於掀了掀眼皮，嚶嚀一聲醒了過來。

蔣氏心中駭然，見終於醒轉，立馬撲上去，抓著的胳膊低了聲音急切問道：「怎麼回事？這都是怎麼回事？你都在宮裏做了什麼？」

問得又快又急，剛剛醒來的謝芷若聽得一頭霧水，本不明所以，只睜著朦朧的睡眼不耐煩地道：「娘親你弄疼我了！」

話音剛落，「啪」的重重一聲響，謝芷若的臉被打得偏向了一邊。

蔣氏的右手高高揚著，微微震。

謝芷若尖：「娘親你瘋了不？」

聲音尖利又刺耳，幾乎要掀飛房頂，連外頭的落雨聲都為之頓了一頓。

蔣媽媽垂著手站在那，噤若寒蟬，恨不能立時揚長而去，不必再呆在這裏擔驚怕。

「啪——」

又是一聲脆響，謝芷若角滲出來。

蔣氏瞪著雙目，眼眶中蓄著淚水，高高揚起的手這才漸漸放了下來。

謝芷若似駭著了，徹底清醒過來，恍恍惚惚間發覺自己衫不整，面上火辣辣的疼，當下便要從炕上下來，口中嘟嘟囔囔地說著：「娘親瘋了瘋了……」

「孽障！我怎地就生了你這麼個孽障！」淚水奪眶而出，蔣氏捂住臉泣不聲。

謝芷若的作滯了一滯，坐在炕上，忽然手了眉心，疑地道：「這是在府里？」

蔣氏仍在哭，這話問的是蔣媽媽。

被盯著看，蔣媽媽避無可避，只得應聲回答道：「小姐，您是在府里。」

謝芷若大驚失，張皇地道：「我怎麼回來的？皇上呢？」

聽到這裏，哭著的蔣氏猛然起撲到跟前，握住的手，目炯炯地問道：「是皇上？」

謝芷若一時沒有聽明白，愣住了。

「我問你皇上是不是已經破了你的子？」蔣氏這會也顧不得旁的，拋開了怯之心，直截了當地便問了出來，方才太過震驚，一時間忘了先看看謝芷若的.上是否沾有跡……

話已至此，謝芷若總算聽明白了，面上浮上兩朵紅雲，怯怯地點了點頭。

蔣氏頹然鬆了手。

謝芷若不疑有他，見狀反倒手又去抓的，口稱：「娘親，爹爹說過，等到事，皇上便會抬舉他閣，做首輔，再封他為侯，我們便能舉家遷往南城，兒都牢牢記著呢。」

蔣氏聽著，淚如雨下。

這話，謝三爺說過不下一回，當初也是這般同兒說的。

說的真真的，絕不會有什麼差池，可如今……這個什麼事啊！

蔣氏連開口說話的力氣也沒了，只知哭。

謝芷若不知為何要哭，有些不滿：「娘親為何哭這副模樣，難道不高興？」說完，面上約出抹笑意來，得意洋洋地道，「我差點便忘了，今日原是歸家的日子，不知宣旨的監來過了沒有，宮之期又是否定下了？」

屋子裏只有蔣氏漸漸低了下去的哭聲，並無人應。

謝芷若皺起了眉頭，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莫不是出了什麼紕？」

若不然，娘親為何一直哭？

蔣氏遲疑再三，勉強抹去了面上淚水，打發了蔣媽媽在門外守著，決不能讓任何人進來。

謝芷若見狀疑極了：「娘親，到底怎麼了？」

「你還有臉問我？」蔣氏咬著牙看向，眼淚轉瞬又要重重落下來。

謝芷若仍不解：「我為家中爭氣，難道還沒臉了？」

蔣氏忍不住抹著眼睛冷笑了起來，也不知是在笑自己還是笑兒：「豬油蒙了心的小蹄子，我生你一場，卻沒好生教你廉恥二字如何寫，委實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娘親！」聽到廉恥二字，謝芷若總算是明白了過來，眉頭皺得愈發，臉也難看起來，「我遲早都是皇上的人，早一步晚一步又能如何？」

蔣氏瞠目結舌。

「你沒能選！」蔣氏心中堵著一口怨氣，這會再也忍不住了，「你個蠢東西，白白人給糟蹋了！」

謝芷若頓足：「娘親果真是瘋了！」

蔣氏鬱氣難消，差點又要揚手打，強忍著道：「什麼宣旨的監，你是被人悄悄從角門給送回來的你可知道？此次選的名額里，本便沒有你的名。我可憐的兒，你怎地這般愚呀……」話說到後頭，蔣氏已渾無力。

謝芷若仍不信，揪著自己的襟癡癡道：「皇貴妃娘娘親自使人送我去見的皇上，怎麼可能有假，怎麼可能？」

「什麼？」蔣氏聞言，齜目裂，連罵蠢的力氣也沒了，只怨自己沒能好好教，竟將教了這般模樣，當下眼前一黑，暈死了過去。

謝芷若尖，「蔣媽媽，蔣媽媽——」

***

蔣氏就此病倒，高燒不退，日裏說著胡話。

就在這個當口，李家又垮了。

的長嫁去了李家，如今李家徹底垮了，的長，便也因此到了牽累，同嗷嗷待哺的孩子一道，死在了發配的路上。

短短幾日間，西越風雲陡變，連遠在南邊的靖王，也握著手中諜報嗤笑了聲，覺得肅方帝不中用了。

京都里，局面尤其張。

謝三爺急得焦頭爛額，蔣氏的病卻愈發嚴重。

不得已，他只能去見了三房，借鹿孔一用。宋氏記恨著他，哪裏願意，借口謝元茂近些日子是一刻也離不了大夫，鹿孔分乏，要為他舉薦宮中的醫。

當著謝三爺的面，宋氏說，若走皇貴妃的路子，太醫院裏的那些個醫也是能隨意挑的。

謝三爺被噎了一噎，丟下一句「六弟妹好狠的心」，匆匆離開了三房。

恰逢謝姝寧來見宋氏，聽說這事，眉頭微蹙。

宋氏當著謝三爺的面態度強，這會見了兒又忍不住嘟囔：「我是不是果真太心狠了些？若不然，還是請鹿大夫親自去瞧一瞧？」

謝姝寧的心比還狠，聞言就笑：「們差點都要將我給賣了，娘親還想著救三伯母的命？」

這般一說，宋氏自然是十分不高興幫蔣氏，就道：「罷了，聽聞只是風寒，其實我已悄悄想法子讓鹿大夫看過的葯了，說是都對癥的，久久不愈怕是心病所致，這也不是我們能幫的了。」

謝姝寧好笑地往上一靠，黏著嗔道：「娘親剛還義正言辭地趕走了三伯父，原來暗地裏早就已經瞧過三伯母的病了。」

說到底，母親還是心善。

只是幸好，母親的心雖善，卻不胡對誰都善。

如此又過了兩日，謝三爺的日子，愈發得不好過了。

蔣氏病著，謝芷若又日日纏著他問宮裏的事，問宣紙的監來過了不曾，事到如今，仍是不相信自己被哄了。

而謝三爺，甚至不敢去肯定，當日謝芷若見著的人，究竟是不是肅方帝。

若不是，皇貴妃好毒辣的手段；若是，肅方帝怕是瘋了……

這般行徑，同那些個荒無道的帝王，有何不同？

他心中這樣想著，上卻是連一個字也不敢說，甚至於連肅方帝的面也未曾見到過。肅方帝本沒有要召見他的意思。謝三爺因此十分恐懼，沒有法子，求到了汪仁跟前，卻只見到了個小潤子。

小潤子胡攀扯著，將他敷衍了過去，旁的話，則是一個字也不提。

謝三爺的一顆心愈發揪了起來。

這日他又吃了閉門羹回來，路上偶遇了林家的人。

林家人自然還是要退親。

謝三爺態度頑固，擺著高高的姿態不肯答應，冷笑著道：「你們先前來府上鬧事，滿口胡說八道，如今卻知都是流言了吧？竟還有臉面要求退親？這門親事，要退也只有我謝家退的道理！」

但就謝芷若如今的模樣，謝三爺是瘋了才會去退親。

林家不知里，被說退了一回。

謝三爺鬆了一口氣，林家站不住腳，沒有理由退親。

誰知沒兩日，謝芷若已非完璧的消息，就在外頭流傳開來。

這件事原本便只有謝三爺夫婦二人並個蔣媽媽跟謝芷若四個人知，如今竟傳了出去，眾人自然立即就懷疑上了蔣媽媽。

蔣媽媽嚇得魂飛魄散，哭喊著自己從未做過那樣的事。

但謝三爺不信，病中的蔣氏更是早就已經氣得快要吐，直讓人拿了蔣媽媽置掉。

蔣媽媽挨了重打，被關在柴房裏。

夜裏驟冷，寒冬已至。

滴水未進不提，上的傷亦是嚴重，挨了幾日，竟就生生去了。

蔣氏知道后，躺在床上掉了幾滴淚，別過臉去，一言不發。

但人雖死了，消息卻仍在外頭越傳越開，堵也堵不住。

謝芷若這才明白過來，自己著了道，完蛋了。

坊間流言漫天，但誰也不敢往肅方帝上扯，便只傳謝芷若跟府中小廝不清不楚，私相授之類的，話到後頭，已了珠胎暗結，難聽得很。

林家再次上門，這回說什麼也要退親，若不退，便要尋人仔細查驗謝芷若，是否還是完璧。

此等態度，實人辱，謝三爺強忍著，是沒有答應退親一事。

蔣氏躺在病榻上，並不清楚外頭的話，謝三爺卻是全聽進了耳朵里，大醉一場后吐了幾口，醒來便要殺了謝芷若。

死個兒事小，丟了他的臉面事就大了。

他直接便讓人取了白綾來，說要謝芷若自縊以示清白、堅貞，好世人改口，也為他這個做父親的洗白，恢復些名聲。

謝芷若嚇得渾哆嗦，抓著白綾哭了淚人。

蔣氏迷迷糊糊間知曉，從病榻上爬下來抱住了謝三爺的，求他放謝芷若一命。

如此一來，事鬧得沸沸揚揚，長房的人盡數被驚。

長房老太太是知道里詳的，見狀長嘆了一聲，親自扶了蔣氏起來，勸了幾句，最後發話，留謝芷若一命，送到庵堂里絞了頭髮做姑子以示清白便罷了。

這勉強算是折中的法子，不論如何好歹活著，蔣氏痛哭著激不已。

謝三爺不悅，覺得還是死了乾淨，可拗不過老太太，只得答應了。

沒兩日，謝芷若就被明目張膽地送去了庵里，那間庵堂，正是謝姝敏獃著的那間。

老太太又讓人在外頭散佈了許多關於謝芷若不住流言，尋死明志，實在可憐，又自絞了頭髮去做姑子的話。

等到坊間的話稍變了些風向，就又讓人去林家退了親，再三強調謝芷若小姑娘家家子卻強，不得那些流言污衊，兩家實在是有緣無分。

這般一來，外頭的口風，便朝著謝家偏袒了些。

謝家一眾未嫁姑娘的名聲也就此都被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