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自然不是個傻子。

鹿孔的醫向來有所耳聞，后又從謝元茂裡聽說了不，更覺此人厲害。最重要的一點，這人還是從宋家來的。

一來盼著鹿孔能大展手幫保住腹中孩子，二來卻也怕鹿孔保不住。

所以想著，若鹿孔保不住，該怎麼辦？

當然，得讓拿著這可憐見的小東西，最後再用一回。

所以那一日，拿定了主意，夜裡便地在謝元茂那吹起了耳邊風，說：「婢妾懷相不好，這肚子也日漸大了，往後怕是伺候不得六爺，且這府里的事，婢妾也無力再去打理。六爺您看，是不是將太太給從京里請來坐鎮？」

不等謝元茂說話，又道：「上回婢妾無意間聽見縣丞家的娘子說，外頭都在說您前來上任，邊卻沒有帶家眷，著實古怪呢。」

說這話時，暗暗咬著牙，生怕謝元茂看出端倪來。

是貴妾，卻還是妾，雖不同那些侍妾一般能隨意買賣，卻也沒哪個正頭娘子真拿當個人看。

「等太太一來，您看那些人還敢不敢在背後說道您。」賣力吹著風。

謝元茂也果真聽進了心裡。

陳氏因而不免有些翹起了狐貍尾，得意起來。

謝元茂卻渾然不知心中計策，只當是一心為自己著想，不由日漸愧疚起來，覺得自己當初是被豬油蒙了心，竟直到如今方才看出陳氏的好來。自小就養在三老太太膝下，而他，七歲上下到了三房。二人可謂是真正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只可惜了，他那時，對陳氏只有兄妹之，毫沒有過男之，故而才不願意奉三老太太的命，直接娶了陳氏為妻。

他一躲，就躲去了江南，結果便在那遇見了宋氏。

謝元茂自認為乃是宋氏良配，又覺自己多年來無一不以為重，為謝家著想，最後卻只落得個現在這樣的尷尬境，著實委屈。

他就悄悄的也在想，天高皇帝遠，離了京，宋氏孤獨無依，興許慢慢的又會變多年前以他為依靠的樣子。

而他，也正如陳氏所言，能在惠州的紳圈子裡，打他們的臉，正自己的名。

謝元茂思來想去，覺得陳氏的提議很好，轉日就要去寫信上京說明陳氏有孕的事。

結果還未來得及筆，他就被陳氏給攔住了。

陳氏怯怯地道：「六爺，太太素日便不喜婢妾，您是知道的。這會您若寫了信去同太太借鹿大夫來為婢妾安胎，恐怕太太不會答應。」說著，就微微紅了眼眶，「再者，若太太因了婢妾的事，不願意來惠州襄助您，也委實不妥。」

淚珠子撲簌簌落下來。

謝元茂便心疼了，加之憐懷有孕，便容應允，遂問：「可瞞著，又有何借口可用？」

「您上回不是在信中略提了一句，您偶了風寒？」陳氏著帕子輕輕拭著眼角淚水，「倒不如，這回就也借著您病了的事，請鹿大夫來？」

謝元茂見要自己裝病，約有些不悅起來，眉頭微皺。

陳氏看到，立即又泣了幾聲，怯弱地道：「六爺權當婢妾是糊塗了吧，竟敢說出這樣的話來。」話音裊裊未散，已淚如雨下，「婢妾是個腌臢人，左右只能算半個主子，平日又不得太太的心，焉有資格路遠迢迢請鹿大夫來為婢妾安胎？原是婢妾不自量力，胡思想罷了。」

說得極可憐，段又放得十分低，一會工夫就謝元茂起了憐惜之意。

他立即拍板，將事定了下來，提筆在紙上編了自己一直未曾病癒的事出來。

待到他寫完一封，陳氏暗地裡眼珠子悄悄一轉，紅了眼睛又去尋他，勸道：「太太脾氣剛，您離家之前又與您爭執過，這回恐不願聽您差遣，您看，是不是該長房的大伯母一太太的脾氣？自然，您比婢妾明白太太的子，婢妾若說錯了，六爺切莫氣惱。」

謝元茂在心中翻來覆去想了半日，覺得說的很對！

於是，他又另寫了一封信，專程給長房老太太。

果不其然，鹿孔來了，宋氏也來了。

陳氏心中難掩得意，生怕面上出來，半低著頭，不謝元茂瞧見自己角的弧度。

過得片刻，鎮定下來，作輕地著隆起的肚子，一臉愧疚地對謝元茂道：「都是婢妾不好，央了六爺將太太誆來，明日太太知道了實，必定要對您生氣。」

謝元茂皺眉：「為嫡妻，照料后宅妾室、庶齣子，乃是本分。」

「唉……」陳氏幽幽嘆了一聲，眼珠子卻在眼眶裡不安分地打著轉。

謝元茂哄：「你多多休息，明日等鹿大夫瞧過了，一定有安胎的好法子。」

陳氏溫笑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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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誰知，這件事並沒有能夠瞞到晚上。

謝元茂跟陳氏皆以為宋氏一路車馬勞頓，這會哪怕沒有累極，想必也沒有多餘的力氣了才是。

沒曾想，宋氏只小憩了片刻，便著眉心坐起來，披倚在靠枕上，喚了芳竹進來，吩咐下去：「四下去打探一番，看看這段日子，惠州府里的況。」

芳竹一一應了，正要離去，又聽到宋氏道，「多帶著銀錁子去，也不必當錢，只當是些小玩意，多多的賞給他們。誰說的明白，就多給一荷包。」

芳竹便去取了賞錢，悄悄地溜出了門。

這時，暮還未落下，天際還有火燒一般的紅雲。

宋氏靠在那，閉目養神。形高大矯健的芳珠牢牢守著，腰間掛著一把彎彎的犀角小刀。

先前一路走來，沿途經過的婢皆瞧見了這把小刀，有膽小的，更是直接連也邁不，低低驚呼起來。

宅里，這些人何時見過佩戴刀劍的人四招搖過市，因而初見芳珠，這群人都有些被嚇住了。

也因為有了芳珠的這一出，等到芳竹帶著賞銀去打探消息的時候，眾人也是不自地戰戰兢兢起來，可見了銀子，又忍不住垂涎三尺。兩相一加，當下個個拍著脯表示自己一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芳竹問：「六爺的病，是吃哪位大夫的葯給吃好的？」

一群人便唧唧喳喳地說了起來。

「好像是位趙大夫。」

「不對不對，我怎麼記得是位王大夫？」

「你們都錯了！那大夫明明姓周！」

三三兩兩，說的竟然都不一樣。

芳竹斥了句：「六爺昨日還吃著葯呢，你們竟連開藥的大夫是哪位也理不清楚，平日里可都得了什麼樣子！」

此言一出，下頭的人就辯駁起來：「姑娘今日才到，才是真真沒理清楚事呢！六爺昨日哪裡還用吃藥，那吃藥，可都是老早之前的事了！」

芳竹聞言不由大吃一驚：「六爺是什麼時候病的？」

這麼一問，說話的幾人頓時回過神來，發覺自己說了，當下都支支吾吾起來，胡想了些話搪塞起來。

「說吧，這府里究竟是怎麼了？」芳竹見狀柳眉倒豎，嘩嘩將幾個荷包里的銀錁子都倒了出來，「誰先說了，這些銀子就先是誰的。」說著，又從掏出一錠銀子來，「說的好，這也照給！」

這群人皆是到了謝元茂一行人到了惠州之後尋牙婆子買的，何曾見過這般財大氣的做派，登時全愣住了。

只一瞬，就有個婆子從人群里站了出來，匆匆抓起一把銀錁子，湊近了芳竹小聲道：「姑娘，您沒問到點上。六爺病沒病不打，要的是，咱們的陳姨娘，有孕了！」

「什麼？」芳竹詫異地口說道。

這婆子眉弄眼，嘿嘿一笑：「都說已請大師給算過了，一定是位爺。」

芳竹是個機靈人，聽到這漸漸有些轉過彎來，按捺著心中驚訝問道：「所以，這鹿大夫不是來給六爺治病的，倒是來給陳姨娘診來了？」

「姑娘是個聰慧的，這事不必老婆子說。」

芳竹想著自家太太是為何來的，又是如何被著來侍疾的，當下氣上涌，哆嗦，氣得發抖。

「姑娘，這銀子……」婆子見不吭聲，連忙追討起手上的那錠銀子來。

芳竹看一眼，將銀子並剩下幾個荷包一起拋了出去，轉過腳步匆匆地回正房去。

走到後頭，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往正房去，恍若只驚弓之鳥，一路巍巍的，一進門見到宋氏就喊：「太太不好了！」

宋氏唬了一跳，又見面發白，額上冒汗，不由愣了愣，忙道：「怎麼了這是？」

「六爺騙了您！」芳竹走近，一把癱倒在腳踏上，「六爺頭一回寫信來時，是真病了，只是沒多久便好了。後來那封信，六爺要請鹿大夫來，本就不是為了給自己看病，而是來給陳姨娘診來了！」

宋氏一時沒明白過來：「是陳姨娘病了？」

芳竹搖頭：「陳姨娘有孕了！」

宋氏一怔，旋即笑了起來，一邊讓芳珠扶芳竹起來，一邊道：「這怎麼可能，陳姨娘怎麼可能會有了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