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膽?」燕淮下意識口接了句。
汪仁嗤笑:「我又不是你,壯什麼膽。」
可酒壯人膽,是真的。
又一杯酒,「反正再怎麼壯,這心裡還是怕。」汪仁側過臉,盯著酒樓下方嘈雜的人流看,聲音里著幾分無奈,可這無奈里又似乎含著兩分堅決,「可只要願意,即便要同天下人為敵我也絕不會放手。」
燕淮默然無聲。
很久以後,他依然清楚記得這一刻汪仁說話時的語氣。
也是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坐在自己對面飲酒的大太監,骨子裡卻是個比許多人都更為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一壺酒飲盡,汪仁也果真施施然起而去。
他酒量極好,出了酒樓,依舊不見半分醉意。出得東城,他沒有毫遲疑便回了北城。這一回,他沒讓人通傳,徑直便尋到了宋氏面前。宋氏正拿了把小剪子彎腰修著一盆花,微風徐徐,吹得袖口微曳,綺麗生姿。
汪仁瞧著,酒未醉,這會卻醺然了。
他站在了幾步開外,淡然喊:「福。」
宋氏聽見是他的聲音,毫不猶豫地轉過來,揚臉微笑:「怎麼回來了,可是忘了什麼東西?」
「我忘了一件極重要的事要同你說。」汪仁點點頭道。
宋氏疑:「何事?莫不是翊哥兒的事?他先前已來同我……」
「不是翊哥兒的事。」汪仁佯裝泰然地打斷了的話,眸中有著稍縱即逝的慌,聲音卻是一如既往的清潤跟平緩,「我還記得初見你時的那個冬日,延陵宋宅里的那株梅花開得極好,開得極人……可那天真冷,冷得人直打哆嗦。南邊冬日也不大下雪,那一年的雪,卻下得頗大,地上都是雪,厚厚的積在那,一躺下去就陷進去半個子,冷得渾發木。」
「我躺下,就起不來了,脖子似乎也僵住了,只能睜著眼朝天上看。那枝梅花正巧便橫在我頭頂上,一朵又一朵,紅得像。我就想,就這麼死了吧,死了也就好了,不會冷不會疼也不會難過。可其實,我一點也不想死……」
「彌留之際,我看到了你。」
「那時的你才這麼高。」汪仁抬手比劃了下,「鞋子上還綴著南珠,線鬆了落在雪裡,被我撿了起來。可惜後來宮,沒能保住。」
他一臉的可惜。宋氏卻終於想起來了——
很多年前的那個冬天,領著人溜出府,結果回府便發現,掉了才讓人嵌在鞋上的南珠……
原來是那一日!
正想著,忽然聽到汪仁道:「我想娶你。」
宋氏傻了。
風靜靜地吹,花木輕輕搖曳著,倆人面對面站著,誰也沒有出聲。
良久,汪仁無聲地了口氣,轉過去。
「我很歡喜。」
他一震,飛快回。
宋氏立在花前,眼神溫,彷彿帶著清晨初升的淡淡霧靄。
說:「真的,我很歡喜。」
汪仁瞪大了眼睛,傻傻地問:「我……是不是醉了……」
「你沒醉。」宋氏輕笑。
他驀地飛奔過去,一把將摟住,「我就知道,我才吃了一壺酒當然沒醉!」
宋氏的臉卻刷的一下白了。
聲音發:「剪……剪子……」
「什麼剪子?」汪仁滿腦子都是那句歡喜,旁的什麼也不知了。
宋氏眼眶發紅,不敢推他,又擔心傷,幾要哭出聲來:「剪子扎到你了。」
他來時,正在修剪枝葉,手上拿著剪子未松,誰知他突然就撲了過去,竟是扎了個正著。
「快看看傷哪了啊!」見汪仁仍是不,終於忍不住哭喊了句。
汪仁這才鬆開,低頭朝上看了看,染衫,他倒先哄起了:「你別哭,這麼點傷死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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