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氏緩過神來，文慧已經換好了裳，重新回到靜室中，似乎也平靜下來了，面上猶帶愧，小聲道：“娘，兒知錯了……兒不該來找麗君的，只是……有些不甘心，想要問個明白，爲何要害我……”說著說著，又掉下淚來。

文怡心中暗歎。以這位堂姐的子，吃了這麼一個大虧，想要問個明白，也是理之中，只可惜沒用對法子，又愚蠢地語出威脅……在大護國寺中，文怡不免又想起了前世無端死的自己，對這位姐姐自然也提不起好了。後退幾步，走出了門外，想把屋子留給蔣氏與文慧母。

蔣氏卻只是目復雜地打量了兒一會兒，便移開了視線，淡淡地吩咐杜鵑：“個人去找找，幾位小姐眼下在哪兒呢？瞻仰太祖蹟也好，上香求籤也罷，也有些時候了，天已經不早，咱們還是早些回府去吧。”

文慧看著母親面上的淡漠之，不知爲何，心中生出了幾分恐慌：“娘？”杜鵑看了一眼，應聲出去了。屋裡便只剩下蔣氏與文慧，但無論文慧出多麼楚楚可憐的目，蔣氏都忍住了沒理會，到最後實在不住，還不得不閉上了眼睛，默默唸佛。

不一會兒，文嫺姐妹幾個回來了。們方纔去求過籤，逛過林子，瞻仰過那棵古老的菩提樹，雖然蔣氏派人們回來，讓們有些意猶未盡，但心仍舊是愉快的。文娟拉住文怡，不停地說沒跟們一塊兒去實在可惜了，又給看自己求得的上上籤，只有文雅一雙眼睛盯了蔣氏與文慧，眼珠子轉呀轉的，不知在想什麼。

蔣氏疲倦不堪。立即便下令起程回家，連方丈送上來的新鮮臘八粥也顧不上吃。文怡見狀覺得不象，們一行人可是以禮佛與吃臘八粥的名義出門的，把粥忘了，回家如何待？便暗中囑咐了古嬤嬤幾句，讓派幾個婆子把粥裝了食盒帶回去。

一路無事。們順利回到了家。蔣氏爲求萬無一失，一進家門便命人將文慧送回了院子。還到於老夫人跟前回報說，文慧在大護國寺染了風寒，爲了防病加重，這些天都要在院子裡靜養。於老夫人也沒多想，只待馬上請一位醫好的太醫來瞧。蔣氏應了，回頭卻把平日相的一位大夫請了來，也不知道怎麼跟他說的，那位大夫後來在於老夫人面前宣稱府上的六小姐患了痘癥，恐怕有些兇險。爲防傳染他人，最好是閉門靜養一段時間。

於老夫人嚇了一跳。平日只聽說小兒容易得痘癥，沒想到孫這麼大年紀了，還會生這個病，不由得質疑大夫是不是診錯了，又想要請一兩位太醫來確診。那大夫卻一臉嚴肅地道：“這痘癥確實是小兒比較容易得。但偶爾也有人患病的。患病者起初只是發熱、頭痛、全倦怠，不過一兩日，上便會長出痘瘡。如今小姐已經有了發熱、頭痛、倦怠等癥狀，一個不慎，便容易引發大患，危及命，太夫人還請慎重以待。太醫院的太醫老爺們固然是醫高明。但只怕未必樂意上府中來診斷這樣的病癥。需知此病極容易傳染他人，太醫們來一遭，回頭就不好進宮侍奉貴人了，否則一個不慎，把病氣帶進了宮中，那可是彌天大罪！”

於老夫人不過是在家鄉平時習慣了看那位告老的王老太醫，因此進京後，也認定太醫的醫才最可靠，此時聽了這大夫所言，也不由得躊躇起來。雖然不大相信孫會無緣無故地沾染了痘癥，但兒媳婦絕不會無的放矢的，萬一請了太醫來，確定了是這個病，就得罪了那位太醫了，若那位太醫又被宮中貴人傳召去了，那豈不是更糟？！權衡之下，又見這位大夫對痘癥的病理說得頭頭是道，一應防護措施也都細心待清楚了，最後還提醒一句，要不要給這兩天裡與六小姐接過的人也診一診脈，於老夫人總算相信了這位大夫是個高明的，放手讓他醫治了。

蔣氏見狀總算鬆了口氣，忙忙請大夫開方子、抓藥，命踏雪尋梅兩個每日在廊下或院中熬藥，讓藥味散開，掩人耳目。又把兒院中侍候的人細細挑選一番，只留下絕對信得過的幾個人，其餘人等全數調走了，又從自己邊的親信婢裡挑了幾個又知機的送過來，生怕走了風聲，接著便一把大鎖鎖住了兒的院子，囑咐古嬤嬤，每日親自帶人，從院牆的花窗將飯菜食水送進去。

文慧剛回家時，被母親的行打了個措手不及，還沒反應過來，邊的踏雪尋梅又不肯半個字，只是看得死死的，對蔣氏的計劃自然一無所知。但到了這一步，憑再笨也猜到母親是要將困死在院中了，不由得又氣又怕，趁人不備，跑出屋子去，在院門後又哭又鬧，連連拍打著門板，求母親放出去。

蔣氏起初也曾心過，但一想起文怡的提醒，知道此事關係到兒的命，也起心腸來了，隔著門板對兒道：“好慧兒，你病了，會過人的，你且安心在房裡靜養幾日，等病好了，母親自然會放你出來。乖，聽話，若是你祖母知道你病了也不安生，又要惱了！”

文慧卻只是一味哭著拍門：“母親，我沒病！我沒病啊！你爲什麼要把我關起來？！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讓我見祖母！我要見祖母！”

蔣氏狠心一咬牙，高聲喚：“踏雪、尋梅！你們兩個是死了麼？！還不快把小姐扶回房裡去？若是小姐的病加重了，我定不饒你們！”

踏雪尋梅心下一驚，只得哭喪著臉跑出來，費盡全力氣，把文慧拽回了房間裡。文慧掙不得，忍不住破口大罵：“死丫頭！你們兩個居然敢這樣對我？看我出去了不把你們打死！”踏雪嚇了一跳，手便鬆了，文慧立時跳了起來，卻被尋梅重重地回牀上。

後者擰過頭瞪著踏雪。厲聲喝道：“傻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尋幾結實點的腰帶來？要不傷人的料子，但必須結實！若小姐跑出去了，我們也逃不了一個死！”踏雪打了個冷戰，飛快地爬到箱邊翻了三四緞腰帶披帛之類的東西出來，著手將文慧的雙手雙腳都縛在了牀架上，卻不敢捆了。留了許多活的餘地。

文慧氣得半死，掙扎個不停：“死丫頭！你們好大的膽子！母親只是讓你們看我。可沒你們把我捆起來！”又提聲大嚷：“母親！母親！”冷不防眼前黑影一閃，尋梅已經將一塊帕子塞進了中，嗚嗚半天，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有一雙眼睛在噴火。

踏雪看得膽戰心驚，瞧向好姐妹的目也有些怪異：“尋梅，這樣做……”尋梅冷哼一聲：“你還瞧不清楚眼下是什麼形麼？！小姐糊塗了，我們可不能糊塗！任由這般大吵大鬧，若是驚了老太太、老爺、爺小姐們或是餘姨娘。太太與小姐都別想得了好。萬一走了風聲，外頭知道了……今兒小姐對鄭小姐說的話你也是聽見了的，倘若鄭小姐真的惱了小姐，什麼都不管不顧了，宮裡一生氣，別說太太和小姐。便是咱們這些做下人的，也別想有好下場！去年中秋咱們跟著小姐坐馬車出門，不是看到街上有犯家的婢僕被髮賣麼？有好幾個跟咱們年紀差不多的丫頭，原在家裡都是侍候老爺太太的，最最面不過，居然幾個青樓老鴇給買了去。你當時還說們不如死了好。如今到咱們家了，難不你也想試一試？！”

踏雪臉刷的一下白了。看向文慧的目也強起來。不管怎麼說，們是奉命行事，就算得罪了小姐，那也是忠心爲主的緣故……

文慧卻怔住了，尋梅說的是什麼話？！難不……事真有這麼糟麼？！當時不過是一時氣極……麗君沒那麼傻，也不會這麼絕吧？

但是……那天不過是說了句想要嫁給朱景誠，麗君轉就翻了臉……

這一日雖然是臘八節，但長房嫡文慧患了急病，當家主母蔣氏擔憂骨安危，忙得團團轉，完全忘了按照顧家的規矩，臘八這日主母需得親自下廚熬粥這回事。於老夫人心存憂慮，倒也沒心去挑剔，還好有蔣氏一行人從大護國寺帶回來的兩大海碗臘八粥，可以應個景兒，但也僅夠幾位主人吃而已，連文怡也只分到了小半碗，更別說底下人了。於是侍郎府的這個臘八節，過得比往年都要冷清許多。

顧大老爺從衙門回來後，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對妻子便有些不滿。最後是於老夫人親自告訴他孫病了，讓他別怪罪兒媳，事才混了過去。因爲文慧的病“會過人”，家中上下倒是沒有哪個人大著膽子跑去探病的。蔣氏藉口自己小時候出過痘，不怕被傳染，纔沒引起丈夫與婆母的懷疑。

但是因爲蔣氏要照顧“病中”的兒，顧大老爺怕會耽誤了家務，怠慢母親，便讓將事務暫時給餘姨娘照管。蔣氏心中暗恨，卻又放不下兒，左右爲難，最後是於老夫人發話，示意讓文嫺、文娟、文雅三姐妹試著學習管家，暫時接過家務，才平息了事端。過後於老夫人還把兒子傳過去，兩人單獨談了半日，顧大老爺出來後，就再也沒提過讓餘姨娘接手家務的話了。

文怡作爲隔房的侄兒，自然沒興趣去理會長房的勾心鬥角，只裝作不知，自個兒在房間裡思索著，要不要請趙嬤嬤來商量一下，早日回平，也省得遭遇池魚之災。結果不等下定決心，前院就傳來了一個讓吃驚的消息。

柳東行派人送了臘八粥過來，除了孝敬顧家的幾位長輩們，其中一罐粥是指明瞭送給文怡的。

來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媳婦子，自稱是鄭尚榮家的，伶牙俐齒，能說會道，一瞧就知道是機靈人。當著於老夫人與蔣氏的面，先是好一通奉承，方纔含笑道：“這臘八粥的方子是我們大爺不知打哪兒尋來的方，一大早就親自看著廚房的人熬好了，吃了覺得好，先是往本家尚書府送了一份，又送了幾份到幾位對我們大爺有恩的大人家裡，這一份是特地留出來的。大爺說，不敢獨自品嚐，請顧老太太、顧大老爺、顧大太太一併嚐嚐鮮兒，還有一份……”抿瞥了文怡一眼，“是給未過門的大備下的，還請九小姐別怪他唐突。訂了親，將來便是夫妻了，自當互敬互，我們大爺，是最最敬重九小姐的！”

文怡聽得面紅耳赤，地低下頭去，心裡卻是甜甜的，今日大護國寺一行給帶來的些許愁悵也都通通消散了，連對文慧不智之舉會爲顧氏一族帶來禍患的憂慮都暫且拋下，只覺得柳東行行事太過大膽，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兩人已經訂了親事，倒沒先前那麼多顧慮，只是擔心長輩們責怪。

於老夫人倒是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在心裡暗歎。兒已經跟提過婿的話了，自己爲了親孫文慧與外孫柳東寧的婚事能順利結，就犧牲了侄孫兒文怡，不料卻讓柳東行鑽了個空子。如今六房與長房生隙，等文怡嫁過去，未必願意親近長房出的姑母，眼下柳東行還懂得故意討好文怡，一次兩次倒罷了，就怕他接二連三地向文怡示好，只怕今後文怡對他是真的死心塌地的了。顧家長房想要幫出嫁的兒拑制住這個侄兒，完全了空想！

蔣氏卻沒婆婆想的那麼多，只是拿柳東行的做法與柳東寧做了個對比。柳東行才問過名，還未小定，便懂得送臘八粥來討好未婚妻子，多麼溫小意！相比之下，柳東寧從小與文慧親近，婚事都定了這麼久了，連一紙問候都不曾有過，日後了親，也不知道會如何。的慧兒怎麼就這樣命苦呢？！

婆媳二人各有心事，文怡又害，因此無人留意到，鄭尚榮家的暗暗打量著們三人的神，似有所覺。

這時候，杜鵑卻急急從門外進來，到蔣氏耳邊低聲回了幾句話，蔣氏便出了焦急之，忍不住看向婆母。於老夫人察覺，轉頭來問：“出了什麼事？可是六丫頭的病有變？”

蔣氏勉強笑道：“不是，六丫頭好著呢，是……”瞥了鄭尚榮家的一眼。

文怡心中一，難不是柳東行那邊出了事？

於老夫人看懂了媳婦的眼神，便隨口說了兩句話，又賞了個上等封兒，把鄭尚榮家的打發走了，又吩咐文怡回房。

文怡慢慢走到門口，便聽到蔣氏急不可待地道：“劉嬤嬤剛剛打聽到的消息，今兒宮裡賞出來的臘八粥，杜家人人都得了，但鄭家卻落了空，一碗都沒上。婆婆，您說這會不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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