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睿軒,也是老世家子弟,小時候做過半年三皇子的伴讀,因爲功課不佳,才丟了差事,如今不過頂著個龍尉的名頭,三五日一回值,平時便四閒逛,因其消息靈通,朱景坤常會派他去打聽宮外的事。
殿中並無閒雜人等,宋睿軒一聽到朱景坤的問題,便笑道:“稟殿下,這事兒外頭確實有傳聞,只是下覺得這不過是姑嫂不和的小事,在殿下面前提起,未免您笑話了,因此便不敢胡說。其實這東平王妃與柳尚書的夫人從前一向好,就是柳夫人回孃家時,世子路過那裡,小住了幾日,回京後兩家便疏遠了。其中如何,下也不知道。”
朱景坤卻道:“你別管如何,只把他們兩家前日惡那事兒給我說個明白。”
宋睿軒只好將東平王府送厚年禮、柳家回禮惹得王府大怒,還有王妃回孃家與兄嫂大吵一架等經過一一道來,末了還有些得意地說:“說來倒巧,那日下聽說柳尚書的大公子病癒了,正要去拜訪,就在他家大門前看見王妃的儀仗出來。雖沒瞧見王妃,但左右侍候的人,個個都板著臉,柳家管家一路追出來,王府的人都沒理會。下見柳家這般,便略等了一等,方纔進門,柳家上下都著呢,柳夫人對著柳大人不知哭訴些什麼,大老遠就能聽見柳大人罵人的聲音。”
朱景坤聽了,便知道柳復與東平王府翻臉確是實了,只是還有幾分疑問:“好好的怎會這般?原本不過是關係冷淡些,卻不至於翻臉。你此前可曾聽到過風聲?”
宋睿軒略遲疑了一下:“雖不知道真假,下倒是聽到過一個傳聞……”
朱景坤一挑眉:“什麼傳聞?快說”
“聽說東平王世子那回在柳夫人孃家小住時,遇上了一位小姐,原是跟柳尚書的大公子要談婚論嫁的,結果反世子看上了,柳家大公子爲此病了一場。但這親事最終還是沒,柳夫人從那時候起,就惱了東平王府。”
朱景坤聽得好笑:“這怎麼可能?那柳東寧談婚論嫁的,不正是柳夫人的姪兒麼?可不曾聽說那顧家小姐與……”忽然住了,想起那回在路王府花園裡與朱景誠一道遇上顧文慧時的形,便知道這傳聞絕不是空來風。
他沉下臉,不知想了些什麼,半晌才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景誠這小子,也委實太不厚道了,親表弟的心上人,他也好意思去招惹?”眉眼一挑,他向宋睿軒:“我聽說他最近又有了新歡?還是位侯門千金呢到底是怎麼回事?永昌侯府也不是一般人家,好好的姑娘養到十七八歲還未許人,如今卻鬧得滿城風雨的,名聲都要壞掉了”
宋睿軒眼中飛快地閃過一道不明的,微微地低下了頭,答道:“下也覺得這事兒有些古怪。這東平王世子遇見永昌侯家大小姐,也不過是月初的事,之後也就是見了兩三回。想來東平王世子乃是天皇貴胄,永昌侯的千金又是大家出,斷不會做出違禮之事,便是再親近,也是有限的。這才幾天功夫?流言便傳得滿京城都知道了,想必有些蹊蹺。下生怕胡說,會壞了殿下的事,因此正四打聽呢,一日未探聽明白,便不敢驚殿下。”
朱景坤聽了,微笑道:“你如今倒是越發穩重了,可見有了差事,歷練過幾年,果然有長進,比小時候可強得多。。”
宋睿軒不好意思地了脖子:“殿下就別取笑下了。那時候下年紀小,懂得什麼?”
朱景坤笑了笑,又問:“那你都打聽到些什麼了?東平王世子是怎麼遇上永昌侯家小姐的?他這些天都去了侯府幾回?”
宋睿軒也馬上端正了神,恭敬答道:“只聽說是永昌侯家夫人帶著小姐去上香,回府途中遇到幾個地,正巧東平王世子路過,把那幾個人趕走了,又一路護送們回府。次日永昌侯府便下了帖子請世子過府,設宴款待,還讓小姐出來給恩人致謝。據說那天永昌侯與世子相談甚歡,沒過兩日,便又下帖子請世子過府賞花,賞的是後花園裡的一株臘梅,永昌侯夫人也請了世子過去相見。後來,東平王妃到了京城,進宮請過安後,便應永昌侯夫人之邀,帶著世子一道去做客了。這是臘月十五那天的事。”
朱景坤心中冷笑。永昌侯家眷出行,隨從僕役不知有多,幾個地,就敢去冒犯?這也不知道是朱景誠想出來的幌子,還是永昌侯府爲了遮掩故意放的風聲,真當別人都是傻子了
不過那王妃進宮請太后賜婚的謠言是怎麼出來的?東平王妃進宮請安,無論是皇后、母妃還是他,都派了人去盯著,確信東平王妃並未提過這件事,反倒是太后有些埋怨,說朱景誠一直不肯定下婚事,也不知道哪家兒才能這個孫子滿意,明裡暗裡,有些暗示王妃朱景誠收斂些的意思。
他擡起雙眼,盯著宋睿軒:“可知道太后要賜婚的謠言……最先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宋睿軒一臉無辜:“難道這不是真的?下見永昌侯府的人在外頭已經把東平王府當是姻親一般了,兩家人那般親近,宮裡怎會不知道呢?”
朱景坤瞇了瞇眼,角一翹:“哦?是麼?永昌侯府果真如此行事?你可不是誆我的吧?”他不由得起了幾分疑心,若宋睿軒所言是真的,東平王府不可能不向太后請旨,而太后那裡有他的眼線,他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
宋睿軒額頭冒出了一層冷汗,撲通一聲跪下道:“是下失言了東平王府與永昌侯府想要做親,確是實,兩家來往甚,永昌侯府的子也曾在外頭與朋友吃酒時醉後吐真言,說自家雖失了一次王妃之位,卻終究還是要做王妃的,只可惜不能更進一步了。”猶豫了一下,方纔接著道,“只是……在東平王世子手前,下的母親才向永昌侯府提過親,想爲下的兄長求娶那位小姐。下的兄長原本訂了一門親事,只是那家兒因病沒了,外頭傳聞下兄長克妻,他的親事便耽誤了下來,下母親是見永昌侯府的大小姐年紀大了卻遲遲未嫁,在外頭同樣名聲欠佳,方纔起了這個念頭……永昌侯府本來已有應允之意,說只等下的兄長明年金榜題名了再辦喜事,不想他家出爾反爾……”說出實話,他背後已經滿是汗水,但心裡終究是不甘心:“東平王世子自從進京以來,便在不停地招惹名門貴,但凡是父兄權勢位略差一些的,便連個好臉都沒有,誰不知道他的心思?永昌侯府卻爲了權勢,背信棄義,甚至命人在外頭散播下兄長八字的謠言,給自己臉上金……”
“行了”朱景坤漫不經心地打斷了他的話,“我只需要知道事實,別的與我無關,你兄長若真想求娶何家的兒,我跟太后說一聲,全了他便是”
宋睿軒雙目猛地一睜,擡頭看向朱景坤,有些反應不過來。
朱景坤卻仍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永昌侯府的大小姐,不就是因爲沒做鄭王兄的正妃,這些年才遲遲未許人麼?老子在宮裡可沒什麼好名聲,不過因爲老侯爺威名尚在,父皇又是個念舊的,加上早年在宮裡也頗知進退,得過太后讚許,纔沒人說什麼罷了。你兄長若娶了,也是的福氣,我聽說子還好,必會與你兄長結一對佳偶。”
宋睿軒眼中迸出喜意,鄭重向朱景坤磕了個頭:“謝殿下”其實永昌侯府行事不正,他父母早已打消了求親的意願,不過兄長卻對這位小姐念念不忘,如果真有太后賜婚,全了兄長也是好的,他倒是更想知道,永昌侯夫妻到時候會是什麼臉……
朱景坤又問了幾件事,再吩咐了一番話,纔將宋睿軒打發走了,然後便懶懶地挨在妝花緞靠背上,慢慢梳理著後者報上來的消息。
這個宋睿軒,不過是有些小聰明、小私心,經此一事,必會對他更加死心蹋地了。他不在乎手下的人有私心,有私心纔好掌控。反正……那個永昌侯府,遲早是要對付的皇子外家,又是戶部舊人,庫名下好幾大產業的管事,都是他家老侯爺手裡調教出來的,早年沒中飽私囊。從前老侯爺有擁立之功,倒還罷了,如今真是什麼阿貓阿狗也敢跑出來撒野了想要再爭一次擁立之功麼?也不瞧瞧自己有沒有那個命
朱景誠……想要娶一房有權有勢的妻室?他會好好幫著籌劃的……
正想著,前殿的宮人忽然來報:“殿下,貴妃娘娘打發人來說,鄭小姐已經到了。”
朱景坤皺了皺眉,便把人傳了進來:“怎麼回事?母妃爲何要在這時候把麗君表妹接進宮來?”
那宮人跪下回話道:“稟殿下,因臘八那天的事,鄭大人一家失了臉面,鄭夫人十五那日進宮請安時,說起鄭小姐在家整日以淚洗面,娘娘擔心不已,想著新年裡眷宮請安,太后娘娘與皇后娘娘多半是不會傳召鄭夫人與鄭小姐的了,娘娘便打算趁如今還未過年,將鄭小姐接進宮來小住兩日,好生開導一番,這便派人去將人接了進來。昨兒原打算跟殿下提一提的,只是太后有召,娘娘在太后跟前侍奉湯藥,一宿沒睡,便一時忘了。”
朱景坤抿了抿,明白是因爲母妃對孃家人偏有加的緣故,只是這時候把人接進宮,實在不是什麼聰明之舉。他的儲位是定了,但旨意到底還未下呢,更別說惱了麗君的,可不僅僅是太后與皇后而已
他站起往外走:“鄭小姐如今在何?正與母妃說話麼?”
“皇后娘娘方纔遣人來請娘娘過去商議除夕大祭事宜,鄭小姐眼下大概還在西配殿裡。”
西配殿便是鄭麗君往日進宮小住時的居所,朱景坤聞言便帶著幾名親信侍從,也沒驚人,徑直往那裡去了,不一會兒到了地方,便摒退左右,獨自走進了西配殿中。
鄭麗君消瘦了許多,正坐在窗前發呆,髮飾都素淡無比,當日那神采飛揚的麗人風姿幾乎一不存。細瞧眉間神,似乎還有些鬱結難消。
朱景坤看到這模樣,卻是氣不打一來:“馬上就要過年了,宮裡都張燈結綵,生怕有一點不吉利之。你倒好,穿這模樣進宮來,是擔心自己不夠引人注目麼?”
鄭麗君回過頭來,神冷淡:“是三殿下呀?不勞您教訓,小子是待罪之,怎敢華服彩飾在人前現眼?若是穿得大紅大綠的,不得有人要在背後編排我,說我不配穿那了”
朱景坤冷笑:“我看不是別人在背後編排你,是你在心裡編排母妃與我,怨我們委屈你了是不是?母妃心疼你,連別人的閒話都顧不上了,特地接你進宮,你卻不知諒,還故意擺出這副臉來,是給誰看呢?”
鄭麗君悽然一笑,淡淡地道:“是小子不知好歹了,小子該三跪九叩,謝過娘娘與殿下的大恩纔是那什麼骨親,什麼多年義,通通都是虛的小子從一開始就不該妄想纔是”
朱景坤大怒,一掌拍向茶桌:“你還有臉怨我們?若不是你自作主張闖下大禍,事怎會到這個地步?你不知反省,反倒還怪我們不念親?我往日真是看錯你了”
鄭麗君眼圈一紅,猛地站起來與他對視:“難道我不該怨麼?是你們爲了權勢背信在先,就不許我爲自己出口氣了?”
朱景坤盯著,過了一會兒,才出一冷笑:“你真是爲了這個纔對杜淵如下手的麼?不是爲了……朱景誠?”
鄭麗君的臉剎時一白,方纔那滿臉的怨忿之瞬間消失,只餘下一派端莊自持的傲然之:“表哥這話我可聽不明白,東平王世子與我何干?我早已表明心跡了,表哥可別爲了給自己辯解,就胡給我安罪名”
朱景坤似笑非笑:“你若不是心裡有鬼,爲何忽然變了臉?方纔還口口聲聲我三殿下,如今倒記得我是你表哥了?”頓了頓,卻是沉下臉來:“我看在多年誼上,對你一再容忍,但你也該知道分寸。你這般明目張膽地爲別的男人爭風吃醋、失魂落魄,卻把我當了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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