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坤對鄭家人仍是親切、敬重的，態度似乎跟往日並無不同，而且還再三安鄭太尉與吳氏夫妻，說表妹的事他已經跟鄭貴妃商議過了，必會給一個好前程，絕不會委屈的。

鄭太尉雖然心中半信半疑，但也知道朱景坤既然這麼說了，那宮裡對兒的置應該不會太重，最有可能的，就是嫁給這樁醜聞的另一個主角——東平王世子朱景誠。雖然兒將來不能主東宮，生下能繼承大位的皇孫，讓他心中失無比，但爲郡王正妃，總比因爲閨譽盡喪而被出家來得強。只要兒儘快嫁了人，這樁醜聞很快就會被人忘的。鄭家的臉面也多能挽回一些。

只是有一點，讓他心中難免不安。那就是……東平王一家，似乎與聖上不大和睦，甚至還有大逆不道的嫌疑。兒嫁過去了，他們鄭家就跟東平王府連在了一起，萬一日後有個好歹……

鄭太尉心下擔憂，面上卻不分毫，只是一臉慚愧地跪下道：“都是臣教不嚴，致使麗君一時不慎中了他人的圈套，損及閨譽。如今事到了這一步，貴妃娘娘與殿下還一心爲臣一家的名聲著想，費盡心力爲麗君謀劃，臣實在是慚愧不已。佛陀說，有因必有果。麗君自己種下的因，就讓自己去承後果吧，說來也是因爲沒這個福氣的緣故。貴妃娘娘與三殿下份貴重，萬不可爲了而耗費心神，更不可爲了違逆太后與聖上的心意。若是貴妃娘娘與三殿下因此了委屈，臣就萬死不辭了”

鄭麗君瞳孔一，但很快就冷靜下來，也跟著母親與兄弟們一起跪下了。瞭解自己父親的本，他會說這樣的話，想必是爲了讓三皇子更偏向他們鄭家。別的不說，只聽父親頭一句話，還不知道他是在爲辯解麼？

若是以往，三皇子理當會站在這邊，生氣被人陷害，憐惜了委屈。只是……想到今日離宮前，三皇子跟說的那番話，的底氣就大爲減。

三皇子朱景坤似乎因親舅舅的這番衷心表白而容了，急急上前將他扶起，一臉真摯地道：“舅舅說的這是什麼話？您是我的親舅舅，是母妃的親兄長，麗君也是與我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對我來說就跟親妹妹一般，出了這樣的事，我怎能置之不理呢？您放心，黃家是我的人，我一聽說這事兒，便派人去知會過了。黃家的兒子不會在外頭胡嚷嚷的。至於在場的其他人，也大都是家子弟，便是再紈絝，也都知道事輕重。只是事畢竟已經經了外人的眼，如今之計，也只能把表妹賜婚東平王府了。所幸表妹跟景誠的年歲、品貌都相當，倒是一門好姻緣。母妃說了，恰好皇后娘娘那邊看好了東宮良娣的人選，正打算明兒一早就去跟太后娘娘提呢，明兒就索一併把這件事說了，也省得夜長夢多，有不長眼的把些不三不四的話傳進宮去……”

鄭太尉與吳氏心下雙雙一，哪裡還不知道這是朱景坤在提醒他們，也是在警告呢？確實，若能得太后賜婚，麗君爲東平王世子正妃，已經是最理想的結果了。

想到這裡，吳氏有些躊躇地問：“貴妃娘娘願意做主，我們一家也放心了，只是……不知東平王世子那裡……是什麼意思？麗君往後……總是要跟他過日子的……”

鄭太尉也點頭道：“是啊，我們家素來與東平王府沒什麼往來，我也只不過是遇見過世子幾次，不知世子脾如何，忽然要做親，心裡有些沒底，就怕他與麗君有什麼地方合不來。”他看向朱景坤，目中帶著幾分試探。

朱景坤淡淡一笑：“舅舅舅母多慮了，麗君表妹才貌兼備，又出高貴，景誠怎會不滿意？大家都是親戚，來往得，是因爲王叔一家常年在封地，而舅舅又駐紮京師的緣故，分隔兩地，見面自然就了，但親人份卻是不會因此而有所改變的。表妹出嫁後，若是舅舅舅母掛念，自可常常書信往來，舅母也可以時不時前去探。母妃與我也會惦念表妹的，可不能因爲嫁得遠，便生分了。”

鄭太尉夫妻聽了，暗暗鬆了口氣，看來與東平王府結親並不會讓皇帝與三皇子對鄭家心生猜忌，只是鄭家往後也當隨時留意東平王府的靜纔好。

鄭太尉心下暗想，若是兒能早些爲東平王府生下嫡孫，便是王爺世子都沒了，也有依仗，還能爲東平府一地的主母，頗爲尊貴面。

吳氏卻在暗暗憂心，兒嫁了個親王世子，本來還算面，但聽三皇子的意思，似乎要當皇家的細作，可這樣一來，不是太過危險了麼？東平府離京太遠，萬一有個好歹，鄭家可是手莫及啊……

鄭伯安與鄭季重各有思量，鄭麗君卻是滿面蒼白，偏雙頰通紅，雙眼帶著火，咬牙切齒地問朱景坤：“太子良娣的人選……這麼快就定下來了？殿下該不會早就知道了吧？卻來這裡說好話，您倒是騙得我好苦”還真以爲……表哥是真心爲著想的，所以纔給了最後的警告，讓以爲自己還有機會……

朱景坤沒說話，只是淡淡地看著，眼裡看不出有什麼緒。鄭太尉心中一驚，回怒斥兒：“住口三殿下好意爲你奔波，你怎可這般無禮？”吳氏更是沉下臉來，兩步走到兒跟前，一把抓住的手腕：“不許胡鬧，趕給我回房去你還嫌不夠丟人麼？”鄭伯安與鄭季重也知機地上前勸說朱景坤到前廳看茶。

朱景坤卻擡起手製止了他們：“讓我與表妹單獨說幾句話。”鄭家人面面相覷，最後在鄭太尉的示意下，紛紛離開了。鄭季重最後反手關上了門。

屋裡只剩下朱景坤與鄭麗君，一時間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前者才淡淡地道：“人選是皇后娘娘看中的，其實也是父皇的意思，已經跟東侯府打過招呼了，他們很滿意。只是旨意一日未下，便還有迴轉的餘地。母妃與我……原本是有意爲你爭一爭的。”

鄭麗君出一個冷笑，睨他一眼：“所以，我一被人陷害，你們怕我帶累了你的名聲，就趕把人給定下來了？是哪家的千金這般出挑啊？”

朱景坤沒理會語氣中的挑釁，只是微微一笑：“陷害麼？這倒也是個好藉口。”

鄭麗君手上一，咬牙道：“不是陷害是什麼？你那幾個侍衛也被人收買了，你還不知道你這樣還當什麼太子？當什麼皇上？連邊的人都掌握不住……”

“你說的是盧驚霄他們幾個？”朱景坤打斷了的話，“那都是我花了四五年水磨功夫，才收服的人，不可能背主，你用不著多說了。我知道他們對你多有不滿，但那是因爲你揹著我做小作的緣故，他們擔心我會你連累，其實不算什麼。好的人才自然會有自己的想法，沒有自己的想法，那就是木頭人，再有才華也是不中用的。我需要的，是對我忠心耿耿的人才，可不是隻懂得惟命是從的庸才”他擡眼看向鄭麗君，“你說的顧文慧，本沒有出過門，你所經過的地方，路人都只記得你那輛大馬車與護送的侍衛，沒有什麼顧家馬車。而那條路，也正好是你平日去吳家時走的路線。盧驚霄他們是分別向我回報的，與實相符，彼此又沒有矛盾之。我不明白，你哪裡來的自信，認爲我會不顧事實，只聽信你一面之辭？又或者覺得，只需要強辭奪理，世人就會相信你？”

鄭麗君忽然出冷笑：“原來如此，看來你本就沒相信過我只是……”收了笑，冷冷地看向朱景坤，“當日有人相信杜淵如的話，爲何今天就沒人相信我？自你說了那番話，我就已經有了覺悟，決心要拋下自己的尊嚴，爲了鄭家，也爲了你的皇位，奉杜淵如爲正室，伏低做小……便是以往有什麼小心思，也都拋諸腦後了。我已經做到了這一步，爲什麼事到臨頭，你卻不相信我了呢？”

朱景坤用一種奇異的目看著：“相信你？麗君，有些事，既然已經做了，就不要後悔你聽完我的話後，不是已經選擇了朱景誠麼？不然爲何要趕去赴他的約？”

鄭麗君面忽地一變：“赴什麼約？朱景誠是約了別人在那裡”

朱景坤有些不耐煩了：“約他的人就是你這是他親口對我說的信是昨日送去的，母妃忽然召你進宮，你心裡著急了吧？所以我見到你時，你一臉的無打采。等我派人送你出宮，你就連回家打發侍衛走都顧不上，直接去見他了。他聽說我要把你許給他，雖有些吃驚，卻是笑得極歡的，可見心裡對這樁親事相當樂意。這不是正合你的意麼？你還在這裡糾結什麼？”

鄭麗君瞪大了眼：“你說他……他說是我約他去的？”爲什麼？朱景誠爲什麼要撒這樣的謊？這樣一來，無論怎麼說，都不會有人相信了呀難道說……他對……也有仰慕之意？

心下一片混，不等想個明白，朱景坤那裡已經下了定論：“行了行了，雖然你們行事不，人撞破了，名聲有些不好聽，但也算是稱了你的意，還在這裡鬧什麼？別告訴我你又後悔了，那我可真要瞧不起你了”

鄭麗君擡起頭，死死地瞪著他：“我沒有做。我選擇的是你”

朱景坤皺皺眉，只覺得心裡十分失：“你以前的聰慧果決都到哪裡去了……行了，不管你是不是後悔了，事到了這一步，也沒什麼可說的了。看在多年份上，我提醒你一句：別舅舅舅母知道了你那點小心思，不然舅舅可不會饒你嫁進王府後，該怎麼做，不用我吩咐，你也該知道了吧？別生出不該有的想頭來，你一家子都還在我眼皮子底下呢”說罷迴轉，甩袖離去，連一個眼神也沒給鄭麗君留下。

鄭麗君看著他越走越遠，回想起他方纔看著自己時，目中泄出來的失與鄙夷，忽然覺得渾上下都沒有力氣。

也許……該慶幸，至於朱景誠對他們的婚事是樂意的……

西城區，黃家大宅後門。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在巷中停留了一會兒，宅中便出來兩個有力氣的婆子，把一個捆得嚴嚴實實又蒙了頭臉的子推上車，給車伕一吊錢，囑咐幾句，車伕應了，一甩鞭子，便將馬車駛離了後門。那兩個婆子聽著車廂中傳出來的哭泣聲，出了滿意的笑容。

馬車一路朝南行駛，很快便出了城，沒多久，便來到了一繁華的街面上，這裡四都是青樓楚館，子聲豔語不絕。車伕抹了把臉，有些貪婪地盯了站在街邊招客的人幾眼，卻沒停下馬車，只是徑自朝前行駛，直到拐進一無人的小巷。

巷中已經有一個低低戴著斗笠的人等在那裡了，擡頭看到他來，便掏出一個藍布包，搖了一搖。

車伕大喜，忙跳下車搶過那布包，掂了一掂，眼中一亮，向那人笑道：“多謝大人賞錢人就在車裡了，一兒頭髮也沒”還主把車裡的子拉了下來，摘下矇頭的布。赫然便是今日與黃公子嬉笑的那名婢。

看著那戴斗笠的人，神間彷彿鬆了一口氣，車伕給鬆了綁後，便一把去臉上的淚痕，向那人福了一福：“大人。”

那人點點頭，轉向車伕道：“你去吧，該怎麼回話，你是知道的。”

“是小的明白，您就放心吧”

車伕喜滋滋地駕車走了，戴斗笠的人推開旁邊的門，指了指裡頭：“你弟弟就在裡面，還有備好的戶籍文書，以及一些服盤纏。天亮會有人送你們離開京城，從今往後，你們便不再是賤籍了，要過什麼樣的日子，全看你們的本事。”

那婢眼圈一紅，鄭重向他再行了一禮：“多謝大人。”頓了頓，又有些擔憂：“大人，您吩咐的跟先前那幾位大人說的……不大一樣，這樣不要麼？”

“我自有主張，你儘快帶著弟弟離開，省得黃家爺知道你被黃夫人送走了，再打發人來尋你。”

那婢聞言忙進了屋，不一會兒便傳出男哭聲。那戴斗笠的人看了看周圍，便趁著夜離開了。

只是他才離開不遠，便有一輛馬車忽然停在他面前，車簾一掀，出了一張悉的臉：“東行，上車”

柳東行腳下頓了頓：“羅大哥？你……你幾時回來的？”

羅明敏冷笑：“你幹下這麼一件大事，我怎能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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