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文怡想到法子應對大表哥可能會有的質問,杜鵑便奉蔣氏之命前來向求助了。
“六姐姐知道了?”文怡吃了一驚,但很快就冷靜下來,“知道就知道吧,這也是遲早的事,只要不讓出門,也不讓見其他人,想必不會鬧出什麼事來。”
杜鵑卻面帶急地道:“九小姐,我們太太如今要陪姑太太說話,不得,擔心六小姐那裡有個好歹,還請九小姐費心走一趟,好歹把六小姐安下來。”頓了頓,“若是平日,只要不讓六小姐出院門,也沒什麼可擔心的,可今兒姑太太來了,又帶了這許多丫頭婆子侍候,就怕六小姐鬧起來,風聲會泄出去。姑太太是來商量六小姐與柳家表爺訂親的日子的,這時候萬不可出丁點兒差錯”
文怡皺皺眉:“三姑母沒看出什麼來吧?既在上房裡說話,邊的人難道還會隨便四走?”
“太夫人說,六小姐的病已經大好了,只是仍需靜養,但用不著象先前那樣閉院門了,因此姑太太是進屋去探的。邊帶的丫頭媳婦,有幾個是陪房所出,剛領了屋裡侍候的差事不久,今兒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早就求了恩典各自尋親訪友去了。平日裡這樣的事也是常有的,只要不耽誤上頭的差事,嬤嬤們也不會攔著,因此這會子六小姐的院子裡頭還有兩個在呢”
文怡眉頭皺得更了。雖說文慧先前“病著”,但柳家不派人來看也有些不合理,宮裡冊立太子妃與賜婚親王世子的旨意一下,柳家姑父就讓三姑母過來提訂親的事,恐怕之前對文慧與鄭麗君惡一事多有些顧忌,纔會在確定後者不會嫁給太子後,鬆口定親。如此可見,柳家姑父對這門親事並不怎麼熱衷,倘若今日文慧鬧出什麼事來,他說不定就要改主意……文怡想起自己與柳東行還未過小定禮,只好暗暗抱怨一聲晦氣,起道:“我去就是了,總不能任由六姐姐把自己的終給耽誤了。”
杜鵑大喜,忙向文怡再三行禮道謝。文怡也不拖拉,只冬葵取了一件新斗篷來給自己披上,便往文慧的院子去了。
文慧的院子地方不大,只有一進,但院中花木繁盛,又有亭臺流水,頗爲緻。正房三間,附兩間小耳房,東西廂房各三間,均有抄手遊廊相連。正房後還有一半畝大小的後院,種著幾叢花木,挨著兩間小小的抱廈,搭了一個葡萄架子,有溪水從旁流過。
大概是因爲天氣尚未回暖,加上主人自從回京後,一直都被其他事佔據的心神的緣故,這緻的院落有些蕭條氣象,院中的花木枯萎了大半,抄手遊廊的欄桿本該日日拭,卻有不地方已落上了薄薄的塵土,地面上、水流中散落著枯黃的落葉,無人清理。幾個婆子聚在院門邊有太的地方,袖著手、拘摟著子小聲嘀咕;遊廊中,有兩個穿戴著別家婢服飾的小丫頭坐著小杌子,正拉著幾個侍郎府的丫頭說話,其中就有尋梅。只是尋梅有些心不在焉的,眼睛不停地往正房的方向瞄。那纏著說話的小丫頭沒看出來,只是一個勁兒地問:“姐姐快說呀,我們大爺可急死了這些日子沒催著太太來探問,聽說表小姐好了,高興得連覺都睡不著呢表小姐是從哪兒染上了那個病的?先前病得厲害麼?都有些什麼癥候?吃了些什麼藥?幾時好的?這會子到底要不要?怎麼過年都沒出門,元宵節應該能好起來了吧……”
文怡聽得心中嘆氣,見尋梅有些不耐煩,卻又不得不著頭皮應對,便走過去道:“六姐姐今兒可好了?吃過藥了麼?我聽說今日神不錯,特地過來看。”
尋梅彷彿遇上了救星似的,高興地迎上來道:“九小姐有心了,我們小姐正惦念著姐妹們呢,您請隨我來。”說罷用抱歉的眼神看了那小丫頭一眼,便急急領著文怡與冬葵往正房去了。那小丫頭沮喪地嘟起,又轉而瞄上了其他人。
文怡一邊走,一邊低聲問:“聽說六姐姐已經知道鄭家小姐的婚事了?如今沒什麼異狀吧?”
尋梅也低了聲音回答:“方纔奴婢在屋裡時,看著還好,只是有些沒神,不想理人。奴婢擔心柳家小丫頭留在這裡,院裡的人會不知深淺說話,因此便出來了。踏雪在屋裡陪著小姐,奴婢在外頭聽著似乎沒什麼靜。”
文怡點點頭,已經走到了正屋前,尋梅掀起門簾請進去,正要邁腳,卻又停了下來,回頭吩咐冬葵:“你也跟進來吧,就在門裡守著,留心是否有人來。屋裡總比外頭暖和。”冬葵笑著應了。尋梅眼中閃過一抹詫異,接著又有幾分黯然,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文慧的臥房在西暖閣裡。文怡與尋梅剛走進去,便齊齊大吃一驚。
文慧正半倚在炕邊,雙眼閃爍著異樣的芒。頭髮綾,手裡抓著一金簪子,銳利的簪尖就挨著的嚨。踏雪跪倒在面前三尺外,低聲哭著,一邊抹淚一邊哽咽地說話:“奴婢就只知道這些了……這些日子小姐出不了門,奴婢也出不了,除了太太邊的姐姐們會告訴奴婢一些消息,別的事奴婢真不知道”
文怡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不由大怒,只是還顧慮著門外有人,三步並作兩步衝了上去,握住文慧的手腕,將簪子奪了下來,便低聲斥道:“六姐姐如今越發長進了,連以死相的手段都能使得出來,但你丫頭有什麼用?與你一樣出不了這院的門,你有膽量,不如別人去柳家的丫頭就在院子裡,三姑母也在正院上房說話,六姐姐要鬧,不如鬧得人盡皆知,也象鄭家小姐一般,爲京城人家津津樂道的對象,豈不更好?”
文慧早就看到們進來了,文怡撲過來時,卻沒掙扎,只是任由奪走自己手裡的簪子,便輕描淡寫地道:“我不過嚇唬一下這丫頭罷了,哪裡就真要尋死了?別拿我跟鄭麗君相比,我可不會象那樣不要臉”
文怡心中冷笑,也不理,把簪子扔給尋梅:“去取鏡奩來,給姐姐重新梳頭,這糟糟的,瘋婆子一般,象什麼話?”
踏雪早已哭倒在尋梅懷裡了,被後者半扶半抱地拖走了,不一會兒,尋梅抱了鏡奩來,給文慧梳頭,手卻一直在發。
如果文慧方纔真有個好歹,也別想活命了。
文慧見狀輕蔑地瞥了一眼:“我還當你膽子大得很呢,怎麼這會子倒害怕起來?給我穩住了也不怕九小姐笑話。這纔多大的事呀?還不如那天你綁我的事大呢”
尋梅驚地看了文怡一眼。文怡決定當沒聽見,便接過手裡的梳子:“出去吧,倒兩碗熱茶來。”尋梅忙行了一禮,急不及待地退了出去。
文怡沉默著替文慧重新梳了一個簡單的髮式,爲小心起見,沒用任何金屬簪子,只用繡花的大紅髮帶打了個別致的結,沾一點過年的喜氣。文慧便在那裡似笑非笑:“九妹妹怎的忽然待我親熱起來?那天你給我母親出主意時,可不見有這般友呀?”
文怡把梳子放回原,也出了似笑非笑的表:“只要六姐姐不再惹事,我倒樂意表現得友些呢,只可惜這樣的日子實在太了。”
文慧閉了,過了一會兒便出了恨恨的表:“誰要惹事了?分明是別人要惹我你知不知道外頭那兩個丫頭都對我做了什麼?我跟母親說了一遍又一遍,卻還誇們幹得好如今這世上真是沒了天理……”
“六姐姐”文怡打斷了的話,兩眼平靜地盯著,“鄭家小姐沒當上太子妃,也沒當上東宮良娣,如今被賜婚給東平王世子,很快就要過門了。你既然知道了這件事,難道就沒什麼想法?要知道大伯母一直在擔心你心裡會難過呢”
文慧起初面無表,但漸漸便掩蓋不住心的緒,表也變得有幾分扭曲:“我還能有什麼想法?聖旨都下了,我還能拿他們怎麼辦?鄭麗君倒是心想事了,可惜,世子對可一點意都沒有,以爲贏了嗎?”
文怡眨了眨眼,心中有幾分異樣。聽文慧的口氣,對這門婚事的看法,似乎對鄭麗君如願的在意,要遠遠超過對朱景誠另娶他人的傷心。於是文怡便道:“不管東平王世子娶的是誰,他總會娶一個的。不是鄭小姐,便是前些時候外頭風傳的那幾位,總之不會是六姐姐。姐姐不覺得傷心,那是最好不過了,不然柳家那頭可不好辦。”
聽到柳家,文慧的神又黯淡下來:“罷了罷了,我就知道柳東寧這門親事推不得了,雖然他仍舊無用又懦弱,但至是個癡心的,我不需要擔心他會不聽我的話……”說著說著,眼圈又紅了,“世子……我早知道他對我並無意,要不然,我被關在家裡這麼長時間,外頭人人都知道我病了,他但凡對我有一丁點兒關心,也不會在這時候四勾搭……還有,誰不知道麗君嫁禍我的事呀?他居然還有心去與私會……我真不甘心,他怎麼就看上了鄭麗君呢?以後再見到麗君,一定會得意地向我炫耀的我真是瞎了眼,當初怎會對說出心裡話?”說罷嚎啕大哭起來。
文怡聽得好笑,起往外頭人,見尋梅端著茶碗站在正屋裡,雙手發抖,就是不敢進來,便接過茶盤,道:“六姐姐哭過這一遭,只怕就好了,你去把外頭柳家的人弄走,省得節外生枝。”尋梅不言不語地屈膝一禮,轉去了。冬葵替打了簾子,回頭小聲對文怡道:“方纔大太太遣了人來看,說姑太太一會兒興許還要再來看六小姐,讓九小姐幫著勸一勸。”
文怡點點頭,回到暖閣裡,見文慧的哭聲已經小了許多,方纔淡淡地道:“三姑母一會兒還要過來,姐姐還是快點收拾一下吧,省得三姑母看出端倪來,給親事添上變數。如今人人都知道顧柳兩家是要聯姻的,若婚事變了卦,姐姐的名聲可不好聽,說不定能跟鄭小姐比一比了。如今皇上賜了婚,說鄭小姐閒話的人自然就了,人家正缺新話題呢”
“我纔不會人說閒話呢”文慧一把去臉上的淚水,哽咽道,“別把我跟相提並論我可沒在不相識的人家家裡私會男人,還摟摟抱抱地人撞個正著”說到這裡還啐了一口,“我從前想嫁東平王世子,若了便是我高攀,是我的福氣,而本來是能爲太子妃的,結果最終連郡王妃都沒上,一個世子妃,有什麼了不起的?滿京城十幾二十個呢我一個侍郎千金倒還比稀罕些。換了我是,纔不會覺得這是面。若不是有個當貴妃的姑姑,早被世子納爲小妾了什麼好名聲?哼,等我嫁進柳家,跟了親戚,一定要天天笑話去”
文怡對的泄憤之語不置可否,只是看著乾淨了淚痕,又踏雪端了洗臉盆來,爲重新梳洗,又勻了臉,然後整理屋裡的各件。等到柳顧氏來時,文慧表現得非常平靜,還面帶笑容地回答了柳顧氏的話,並請替自己捎問候給柳東寧。文怡見狀,與蔣氏對視一眼,都暗暗鬆了口氣,對於柳顧氏對自己的忽視,反倒沒放在心上。
接下來的日子裡,文慧一直都很平靜,似乎已經接了心上人將要娶仇家爲妻的事實,只是私下還有些不甘心,時不時向蔣氏打聽婚禮什麼時候辦。蔣氏擔心會鬧事,只說不知,同時又跟於老夫人與顧大老爺說,文慧還很虛弱,想讓在家裡多養些時候,建議先定親,儀式不需大辦,只要請幾家比較好的人家過來吃酒就算了,省得兒勞累了,病會有反覆。
於老夫人雖覺得痘癥這種病,好了就好了,不可能會有什麼反覆,但兒柳顧氏先前也說過不大辦,便也不反對,只是示意兒,長有序,要先把柳東行與文怡的親事定下來,省得惹人閒話。柳顧氏答應了,蔣氏收到消息,立即便向文怡報喜去了。
只是,就在文怡爲這個消息暗暗心喜之際,北方卻傳來了壞消息:北疆告急,敵軍多次進犯邊境的村鎮劫掠,據說,他們已經集結起十萬大軍,近北城。這幾次劫掠,不過是前奏而已。
京城外一時間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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