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嫺放大定這一日，正巧天下起了大雨。

文怡陪同祖母盧老夫人坐了馬車前往侍郎府，待下得出來，進了屋子，邊鞋面，都已經被一路上地面積的雨水打溼了，顯得有些狼狽。

蔣氏瞧著神似乎比前些時候稍稍好了些，見了們這副模樣，忙請們祖孫往後院去更歇息。文怡見前院還有外頭來的客，想著畢竟是本家，地頭也，沒必要再勞煩蔣氏，便攔住，道了謝，扶著盧老夫人，隨丫頭沿著抄手遊廊往後頭走。

侍郎府早已收拾出一乾淨的小院，供前來賀喜的堂客歇息，但因爲下雨的緣故，這院落中，已經下了四五位夫人和們的婢僕，竟無法再騰出一間空房來。文怡見狀，皺了皺眉頭，便對那領路的丫頭道：“我從前住的屋子可還空著？那裡離此地也不遠，索去那兒算了。這裡是招待外客的地方，難不我祖母也是外客？”

那丫頭有些尷尬地笑笑：“是奴婢糊塗了。”便轉帶著們往幾位小姐住的院子走。

文怡覺得這丫頭有些面生，倒不象是侍郎府的人，便有一句沒一句地與說話，探問的來歷，得知原來是段氏跟前的婢，是年後才進府的，如今則被派到文嫺房中侍候，才明白過來。顧莊老家有不顧氏一族名下的世僕人家，並不是人人都會在顧氏族人家中執役的，文怡並不能認全，不認得這個丫頭，也沒什麼稀奇，只是覺得段氏上京，爲何還要帶這明顯是新手的丫頭？居然連一族的眷與外頭的堂客有什麼區別，也沒弄清楚。雖說這丫頭模樣頗俏麗，打扮得也面。但規矩禮數卻沒學好。

沒多久，們一行人便到了文怡先前在侍郎府時住過的院子，院中使的婆子丫頭也認得文怡，聽到文怡的吩咐，便忙忙分頭去打熱水、通知院中其他小姐等。文怡邊帶的丫頭，全都沒在這院裡住過。但秋果卻是個老的，匆匆在屋裡屋外探了一遍。就帶著其他人開始整理帶過來的包袱，取出更換的子繡鞋。

文怡見這屋子久無人住，卻還算乾淨，倒也放下心來，親自侍候祖母重新梳洗。

盧老夫人道：“你不必忙，讓石楠侍候我就行了，你快換了裳，一會兒你姐妹們該過來了。”

文怡想想也是，囑咐了石楠兩句。便進裡間換了子和乾淨的繡鞋，重新出來時，文娟與蔣瑤都已經到了，笑地上前拉的手問好。文怡久不與們見面，也有幾分想念，忙問起別後事宜。

蔣瑤笑道：“我們好著呢。最近可以說是閒得慌，本來我還有心去看幾個朋友的，因姑姑太忙，騰不出手來，我都不好意思跟開口，只好繼續悶著。”

文娟則微微嘟起來，扯了扯文怡的袖子：“九姐姐。九姐夫明明不在家，你有空閒，怎麼也不來看看我？我天天都只能對著瑤姐姐的臉，悶也悶死了。”

蔣瑤嗔一眼，手擰了的臉蛋一把：“小沒良心的，怎麼說話呢？敢我陪你解悶，還是陪錯了？”

文娟不好意思地笑著往後一躲，求饒道：“好姐姐，妹妹說錯了話，姐姐莫見怪。如今只有姐姐陪妹妹了，若是連姐姐也惱了妹妹，妹妹怎麼辦呢？”

文怡聽得好笑：“好可憐見的，咱們十丫頭的幾時變得這樣甜？”

蔣瑤一把摟住文娟，笑嘻嘻地道：“九妹妹，你不知道，這丫頭如今的啊，比淌了還要甜呢，不論是老夫人還是二太太，都疼到了心裡頭，人看了都眼熱！”文娟吃吃笑了。

文怡見們打打鬧鬧的，卻似乎比上回見時好得多，也不由得高興，只是心下忍不住生疑：“家裡不是還有別的姐妹麼？怎的十妹妹會說只有蔣家姐姐陪著你？”

文娟噘道：“除了瑤姐姐，還有誰會陪我說話玩耍？五姐姐要備嫁呢，母親命每日都要留在屋裡繡嫁妝、學規矩，連家務都不許沾手了，還給添了三個丫頭，不許幹一點別的活，免得把手弄了。六姐姐呢，仍舊‘病著’……”了眼睛，抿笑一聲，接著便收了笑，“至於那位段姐姐，每天都跟在母親邊，母親去到哪兒，就跟到哪兒，連父親和母親去柳家跟姑姑姑父商議五姐姐的婚事，都要跟著一道去，若是母親出門不帶著，就要到祖母跟前奉承，這樣忙碌，哪裡還有空理我？”角彎出一個嘲諷的弧度。

文怡皺皺眉，段可跟得二伯母這樣，究竟是爲了什麼緣故？不由得開口問道：“這是爲何？若二伯母想要帶一兩個晚輩在邊教導，也該是十妹妹纔是。”

蔣瑤便搖搖頭：“你說的固然是正理，但這會子兩位太太都忙得，十妹妹怎好再去打攪二太太？至於段小姐，原是自己說了，要時時跟在姑母邊侍候，也能見見世面。二太太興許是念於段小姐的孝心，方纔應下了。”

文娟嗤笑一聲：“什麼孝心呀？我聽母親邊的玉蛾說，是因爲剛到京城的那個晚上，就不知因何事惹得母親大發雷霆，母親不放心一個人呆著，便命時時刻刻跟在邊，省得一個眼錯不見，又鬧出什麼妖蛾子來。若不然，母親何必非要在這等忙碌的時候帶著？連出門做客的時候，也要到祖母跟前去。”

文怡聽得越發疑了：“這又是何道理？”心下一，想起段可當初對柳東寧可是有些小心思的，莫非還未死心，想要對文嫺的婚事做什麼，因此才引起了二伯母段氏的提防？但是……段氏明明知道這件事，若真的不放心，又何必帶段可上京呢？

猶自在那裡思索，這時，盧老夫人更完畢，從裡間出來了。蔣瑤拉了文娟一把。兩人忙笑著向盧老夫人行禮問好。盧老夫人對文娟只是面上，但蔣瑤在文怡婚禮時曾經去過顧家小院，給老人家留下的印象不錯，臉上便出了和藹的笑容，連對文娟也親切了許多。文娟心下有些寵若驚，行完禮。到一旁坐下時，便悄悄對文怡道：“九姐姐家裡喜事連連。連帶的六叔祖母也心裡歡喜呢，不象從前總是嚴肅得人害怕。”文怡瞥一眼，抿笑低頭。

文怡心裡到有些詫異，雖說文娟從前也活潑，但今日的，比從前卻又多了點什麼似的，彷彿了些顧忌，說話行事，都要開朗大方多了。再想起方纔文娟喚二伯母段氏，是“母親”而非從前的“太太”，加上蔣瑤說過，這些日子以來，文娟在於老夫人與段氏跟前十分得寵……文怡只覺得有什麼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卻又閃得太快。一時沒抓住。

正思索間，從後院來了一個丫頭，面生，但是穿戴面，模樣倒是平平，言行舉止頗有幾分不凡：“五小姐給六老太太請安，因大太太與二太太都吩咐了。今兒不許五小姐出屋子，因此五小姐無法前來向六老太太磕頭，只得命奴婢前來，請六老太太恕罪。”說罷便跪下來，乾乾脆脆地給盧老夫人磕了三個頭。

盧老夫人淡淡地道：“起來吧。五丫頭還是那樣多禮。我知道今兒是的好日子，這些禮數就不必講究了。你來得正好，我這裡有幾樣小東西，原是爲備下的，你就順手替我帶回去。跟五丫頭說，六叔祖母這裡沒什麼好東西，不敢跟祖母相比，不過是份心意罷了。”說罷便命石楠從包袱裡取了一隻黑檀鑲螺鈿的小匣子來，送到那丫頭手上去。

那丫頭忙接過匣子，覺得頗有份量，當即不敢大意，鄭重捧穩了，又跪下來磕了一個頭，方纔退出去向文嫺回稟。

盧老夫人見走了，便轉頭去問文娟：“這丫頭眼生得很，是新來的麼？”

文娟答道：“是母親從老家帶來的，秋水，如今在五姐姐邊侍候。這回母親一共帶了十個丫頭過來，五姐姐就分了三個去，連本來的侍琴一道，都要陪姐姐出門子呢。我那裡也添了兩個，剩下的，給了十一丫頭一個，其他人仍舊在母親邊侍候。”

文怡想起方纔領路的那個丫頭，忙問：“五姐姐那裡不是還有別的大丫頭？這十個新來的丫頭都是家生子麼？”

文娟點點頭，有些疑：“當然是家生子啦，還都是族裡的世僕呢，母親特地挑出來，細細調教了幾個月，才得了這十個還能得眼的。至於侍棋們，聽說是年紀大了，不會陪嫁過去。”很快又笑彎了眉眼：“九姐姐，我告訴你，母親答應我了，若我好好學規矩，明年就再送我兩個人，隨我挑呢！我早已看準了，明年一定要把人討來不可！”

文怡笑了笑，沒說話，蔣瑤倒是擔心地看了文娟一眼。盧老夫人微微一笑，竟有些嘲諷的意味。

不一會兒，有婆子前來相請：“大夫人問，六老夫人與九姑可都收拾好了？太夫人方纔還問呢。”

文怡忙扶盧老夫人起，與文娟蔣瑤等人一道隨那婆子去了。所幸這時候雨勢已經收小，一路走遊廊，倒也沒再沾溼了裳鞋。

文怡在路上走著，忽然聽到祖母小聲問：“你看出來沒有？那幾個丫頭……”

文怡心一沉，微微點頭，聲音同樣只容祖孫倆聽見：“五姐姐出嫁，邊除了侍琴，全都是新人……”

盧老夫人冷笑：“瞧著還都分好工了呢，方纔那一個秋水是大丫頭，領路的那個說不定就是……”

文怡皺了皺眉頭：“興許……二伯母也是好意……”

盧老夫人輕輕搖頭：“若是好意，何必要換上新人？你五姐姐邊的幾個丫頭年紀雖不小了，卻也沒到非要出嫁的時候。至於你二伯母邊那個外姪兒，你且瞧著吧，會帶上京來，必有緣故！你二伯母豈是好相與的人？無論有什麼打算，你都不要手，省得兩邊不是人。”

文怡默默點了點頭，心下卻有幾分發愁。

們一路走到前頭正房，房中已是一片歡聲笑語了，蔣氏與段氏聽得們過來，忙起相迎，又爲們引見幾位堂客，大都是朝中員家中的眷，有禮部供職的，也有與二伯父同年的，還有新相識的一位吏部郎中的太太，姓萬。文怡眼尖，瞧見段氏對這位萬太太似乎最親熱，自己雖要忙著招呼客人，卻還特地吩咐段可過去陪那位萬太太說話。不知是不是巧合，屋裡其他眷，都離那位萬太太遠，尤其是年輕的孩兒們，都遠遠地聚在耳房裡說話，只有段可待在正屋之中。

文怡要忙著照應祖母，又要向衆堂客見禮，倒也沒多想。只是一番忙過後，於老夫人請了盧老夫人過去說話，文怡與蔣氏、段氏寒暄過，又應付了衆位眷對柳東行的好奇，想要退到耳房那邊，與幾個小姐妹說話時，無意中掃了段可一眼。

段可正好擡起雙眼過來，幽黑的目中有幾分淒厲之，文怡不由得愣了一愣，再仔細去，卻見轉過了頭，面上只餘一派溫嫺靜，略帶著幾分，角含笑，正側耳傾聽那位萬太太的話語。

文怡一時有些糊塗了，莫非方纔自己看到的，只是一時錯覺？

走進了耳房，面上還有幾分不解之。文娟見來了，忙起扯了一把，拉坐到角落裡，就在蔣瑤的座位旁邊。

文娟一臉神地了眼睛，低聲音道：“九姐姐，你道外頭那位萬太太是誰？爲何這裡人人都不敢近前？”

文怡看了看屋裡其他年輕孩兒，見好些人都看向外間，竊竊私語，偶爾看一眼段可，目中都帶著憐憫。心下一，看向蔣瑤：“莫非……那位萬太太會帶來黴運不？”該不會……是想的那樣吧？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