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怡匆匆上車出了侍郎府，一直到離開侍郎府所在的街道，確信長房的人沒追上來，方纔鬆了口氣。

蔣瑤看得好笑，道：“你怕什麼？別說那請客一事不過是個藉口，就算真的請了，也沒什麼要的。庶即便要出席，也不過是敬陪末座撐場子的，到不了貴客跟前，人家也不會理們。五姐姐已經出嫁，能不能來還是未知，至於六姐姐，你只要跟姑媽說，那幾位與六姐姐素來不親近，怕會說出些不中聽的話來讓六姐姐傷心，姑媽就絕對會打消這個念頭了。那回說錯話的曲太太，本來也是通家之好，結果爲著糊里糊塗地說了那句話，姑媽再沒理會過呢。”

文怡苦笑說：“我哪裡是爲了這個煩心？本來就是爲了不引人注意地把你請出來，纔會提出這個藉口的。沒想到藉口沒找好，反倒惹下這許多麻煩，過後還不知道要如何收場呢。我今兒就跟你明說了吧，有這幾位長輩的話在，我是萬萬不敢真的下帖子請那幾位小姐上門做客的了，回頭不管是用什麼理由，好歹把這件事混過去。”

蔣瑤默了一默：“方纔我在房間，一聽到姑媽的丫頭說起你的來意，我就知道是藉口了。我提議請客，原不過是個由頭，爲的是把家父傳回來的消息遞出去，如今既然上頭已經知道了，這客也就不必請了。你明明是知的，還要再提起，莫非是有人找上門來了？讓你把我請去，可是有事要我去做？”

文怡嘆道：“我就知道蔣姐姐是個聰明人。確實如你所說，通政司來人了，是一位太太，夫君是通政司中人，不過我瞧自己大概也有參與其中。聽的口氣。似乎是打算借你家的名頭，派幾個人，混進錦南州里去打聽消息。我想著這對你們家也不是壞事，興許人過去了，馬上就能把令尊救出來呢？”

蔣瑤眼中閃過一激：“當真？！若是這樣，我自然無有不應的！不知我要做什麼？要不要我也跟著去？！”

文怡忙道：“我聽他們的說法。似乎只是打算扮作你家的僕傭而已，用不著你去涉險。如何行事，等去了我家就知道了。”

蔣瑤只得按捺下來，雙手將帕子拽得的，安安靜靜地坐著，一時間，只聽見外頭街道上的行人車馬聲，車伕甩鞭子以及馬車子轉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蔣瑤忽然問：“通政司只派了一位眷來？可靠麼？那……”咬了咬脣，“有沒有問過那位羅公子？一定要確定那人真是通政司來的纔好。”

文怡道：“放心。是羅大哥帶來的，信得過。”

蔣瑤頓了一頓：“原來羅公子與通政司的人這麼啊？”

文怡心下暗一聲慚愧，卻不敢再泄羅明敏的份了，只能低頭小聲說：“想來羅家在京城經營了許多年，認得幾個通政司的也不是出奇，聽羅大哥說。他們商行偶爾會給通政司幫點小忙。”

蔣瑤哪裡會信，卻也沒起疑心，只當羅明敏連文怡也一併瞞了。

不久，馬車到達了羊肝兒衚衕口，文怡與蔣瑤下車進門，車伕王小二趕著車往側門去了，守在門房的羅家小廝飛快地跑了。等文怡與蔣瑤見過盧老夫人。回到正屋，剛剛坐下奉茶，前門便報說，鍾離太太與羅明敏到了。

四人彼此見了禮，各自安坐。蔣瑤悄悄看了看羅明敏，淡笑著說：“多謝羅公子替我傳信了，若不是你，我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羅明敏打了個哈哈：“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蔣小姐不必客氣。今兒我只是負責引介的，詳你們自己談，自己談。”便起到書架前翻出一本山川遊記，倚著窗口看了起來，彷彿對這場對話毫不關心。

文怡有些詫異，但沒出聲。蔣瑤卻暗暗氣惱，死盯了他幾眼。

鍾離太太暗暗打量著蔣瑤，出了親切的微笑：“蔣小姐，我們言歸正傳吧，關於我的來意，不知你可聽柳宜人說過了？”

蔣瑤看了看文怡，點頭道：“我已經知道了。不過我想知道，青州與錦南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曾聽說通政司的人都神通廣大，天下沒有事能瞞得過他們，怎會任由那種大逆不道的事發生呢？”

羅明敏微微紅了耳，換了個姿勢繼續看書。鍾離太太面上笑容不變：“說來慚愧，通政司這幾年遇到的案子越來越多了，人手有些不足，難免會出點紕，未能及早發現各地異狀。加上這一回，怕是連青州錦南兩地的員都出了問題，消息竟傳不回來。我們也發現那裡有異狀了，只是不敢輕舉妄，又怕那裡的兄弟出事，實在是煩惱得。眼下司裡已經有人過去了，雖仍未查出實，但上頭已經知道了，很快就會下旨的。蔣小姐放心，鄭王府目前還是在暗中行事，絕不敢輕易傷害朝廷員。”

蔣瑤留意到對方並沒有直接回答自己，那兩個地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由得有些擔心。能理解對方的顧慮，這種事關皇子謀逆的事，可以說是醜聞，上頭一日未有明旨，他們都不敢輕易泄消息。但理解歸理解，仍舊忍不住擔心，對方會不會爲了所謂的大局，就忽視了自家父親的安危呢？

沉默了好一會兒，蔣瑤才道：“不知我該做些什麼？說實話，出了這種事，我們家裡是吃朝廷俸祿的，自當爲聖上分憂。只是爲人兒，自然免不了要擔心父母家人。眼下家父生死未卜，我心下難安，還請諸位大人一定要把家父平安救出來！”說罷起便拜倒在地。

跪得極重，文怡嚇了一跳，立時站了起來，卻又不好攔著。羅明敏完全看不了書了，猛地直了軀，將視線投注過來。鍾離太太則急忙起扶蔣瑤，蔣瑤卻堅持不肯起，反而哭道：“還請貴司的諸位大人們。救一救家父……”

鍾離太太扶不起，無奈地看了羅明敏一眼，本來只是想讓他幫著勸一勸的，誰知羅明敏卻走過來道：“蔣小姐，你不必擔心，通政司做事也不是萬事不管不顧的。令尊將重要報傳了出來，立下大功。我，咳，通政司又怎會置他安危於不顧呢？快起來吧，時間迫，咱們且商議了章程，也好早日出發去救人哪！”

文怡與鍾離太太齊齊扭頭去看他，蔣瑤也擡起頭來，兩眼閃過一。

羅明敏苦笑著了鼻子：“行了，我雖不是頂頂聰明。也不是笨蛋，蔣小姐其實早就猜到了吧？不然方纔怎會頻頻過來？既然司裡要請蔣小姐幫忙，蔣小姐就不是外人了，把話說開，以後說話做事也方便些。”

蔣瑤臉上閃過一紅暈，緩緩起。衝他福了一福：“羅公子莫怪，不是我信不過鍾離太太，只是相比之下……羅公子曾救過我命，又是九表妹夫的至，有羅公子出面，我心裡……更踏實些。”

羅明敏抓了抓頭髮：“這也是人之常，我明白。誰我就長了張老實人的臉呢？誰看了我都覺得我爲人可靠。”

鍾離太太與蔣瑤都出複雜的神，文怡有些無語地清了清嗓子：“大家坐下說話吧，這也沒什麼，都不是外人，只不外傳就是了。”

各人重新落座，這一回，羅明敏坐了回來，談話也變由他主導：“鄭王藩地在青州府中，姚國公府又在那裡經營多年，青州幾乎就等於是他的地盤，錦南挨著青州，比青州略強些，州還有駐軍所。眼下青州對外來之人限制極嚴，行就有人監視，一有丁點兒異，寧可殺錯一千，也不肯放過一個，司裡派出去的人，已經有四五個兄弟殉職，再派人去，風險太大。而在錦南，因有駐軍所在，鄭王府還不敢過於放肆，但只要控制了知州衙門，我們的人城後，還是會引起有心人注意的。我們原本是想著，借用羅家商行的名義，往當地的鋪子派人盤賬，但想要接近衙裡的人，就沒那麼容易了。若要使水磨工夫慢慢滲，又擔心夏天一過，秋糧收割，那鄭王府兵強糧足，便要起事，因此在蔣小姐出現前，我們也曾打過幾個知州衙門屬的主意。”

文怡問：“是不是打算借這些的家裡人名義，派人喬裝爲家僕進衙門探聽消息？就怕那些是不知的，會暴了你們的份，更有甚者，萬一他們是站在鄭王府那邊……”就更危險了！

羅明敏點了點頭：“這確實是我們再三顧慮之，因此當我從蔣小姐這裡得到信時，心裡實在是激萬分。”

蔣瑤了手中的帕子：“家父不是執拗子，但對朝廷是絕對忠心不二的，鄭王若再三相，他有可能暫時答應下來，虛與委蛇，伺機行事。只要你們去找他，他一定會盡全力幫忙的！只是他並不認得你們的人，要不……我親自走一趟？只說是我想父親了，特地前去探？”

鍾離太太有些驚喜：“若是這樣，就再好不過了，只是危險了些。”羅明敏卻不贊同：“帶著小姐，趕路時多有不便，何況小姐眼下寄住侍郎府，上有姑母約束，能輕易出門麼？只需派幾個親信家人引領就是了。”

蔣瑤咬了咬脣：“家裡……親信僕人大多隨家父去了任上，剩下來的人……不是我信不過，只怕他們會走風聲。我也不瞞你們，家父原是庶出，侍郎府的顧夫人卻是嫡，家父不過是暫管家業，等兩位嫡出伯父的後人長，這份家業的歸屬就難說了。因此家中僕人，只忠心聽命於我們父的並不多。”這是家醜，說出來也沒臉，若不是事關重大，是不會開口的。

羅明敏與鍾離太太齊齊皺眉。若蔣家是這樣的形，倒真不能靠他家的僕人了。畢竟蔣家的嫡出姑太太，嫁的可是東平王妃孃家的姻親。

文怡提議：“未必一定要派幾個人去，只要有一個可靠又的僕人引領，就足夠了。只要讓他見到蔣舅老爺，再遞上蔣姐姐的親筆信，後面的事自然好說。更何況，蔣舅老爺既然傳了那樣的信出來，家裡派了幾個眼生的僕人過去，難道他心裡就沒數？”

羅明敏掌大笑：“這話說得是！我看那信上的文字，就能猜到這位蔣大人必是個聰明絕頂的長者。不過是要瞞著鄭王府在錦南知州衙門裡的眼線罷了，等進了屋子，說起家務事，蔣大人自然就明白了。”

蔣瑤眉頭一鬆：“既如此，還請羅公子早些定好人選。我這裡把跟在家父邊的幾個親信家人的長相特徵寫下來，你們到時候也好認人。還有我的信，也需得寫信纔好，免得人截下來，走風聲，連累了家父。”

羅明敏忙道：“還需有個名目，只是這個時候，端午已經過了，中秋又還未到，七夕……只有蔣大人給你送禮的，倒過來就是笑話了。不知蔣小姐可有什麼主意？”

蔣瑤答說：“家父七月過壽，只當是提前送去賀生禮就是。”

“做戲要做全套，蔣小姐，這兩三日你可能備下一份禮？”

“這有何難？我已經替家父做了一件秋，本就打算七月送去的。”

“那再添上幾樣糕點或補藥、料子什麼的，也就行了。我家商行貨充足，但有所需，蔣小姐儘管開口。”

“既如此，家父素來喜歡古籍印石，若有一二珍本，作爲生辰禮也儘夠了。糕點到了地方再買幾樣就行。若帶得太多，只怕路上累贅。”

“那好，我這就去準備，蔣小姐若是明天再來，就能看到東西了，也好先掌掌眼，別送錯了。”

“我要在這裡住兩日，是姑母親口準許的。”

“那就太好了！”羅明敏笑著起，轉頭對鍾離太太說，“事了，後頭還要忙呢，咱們先走吧。”又對蔣瑤笑笑，“我明日再見。”

蔣瑤起福了一禮：“靜候佳音。”

文怡與鍾離太太面面相覷，有些反應不過來，這一會兒功夫，事……就商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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