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意識

浮空高塔下。

衛時剛剛打開宅邸大門。

他下外套， 走進臥室前等暖氣將周寒意驅散， 低頭看了眼終端。

巫瑾已經一連睡了十四個小時。

臥室僅亮著一盞橘地燈，芒溫舐巫瑾的側臉， 小卷被鍍了一層和的描邊。

巫瑾呼吸輕淺勻稱，乖乖睡在大牀的邊緣。

衛時走近，佈滿槍繭的手指在乎乎的小圓臉上挲：“先起牀，喝碗粥再睡。”

巫瑾睡夢香甜， 毫不覺。

衛時在睡練習生的微微開啓的脣上懲罰淺吻。巫瑾撲騰兩下掙扎， 慢吞吞睜眼，他呆呆看了衛時幾秒，才像是終於反應過來：“什麼粥，有沒有餅……”

衛時：“坐著，等我端過來。”

巫瑾終於坐起， 哈欠連天。等衛時再次回到臥室， 巫瑾卻又是把自己扔到了被子裏。

“起來，先吃。”衛時再把人撈出來，巫瑾卻閉著眼，毫無反應。

衛時一頓。

昏暗燈中， 男人迅速按住巫瑾脈搏。搏輕微遲滯， 他再開巫瑾眼皮。年瞳孔外一圈眼白不正常泛灰。

正在此時，終端振響起。

宋研究員表凝重：“衛哥， 小巫樣檢測……結果有問題。現在能把他醒嗎？”

衛時神陡變。

十分鐘後， 衛時抱著昏睡不醒的巫瑾疾奔進高塔病房， 六位值勤醫師匆匆趕來， 隨後是剛開懸浮車抵達的周楠。所有灌流同時啓備用。

“衛哥，”周楠直接接過巫瑾，迅速準備好膠帶、管、止鉗：“給我，馬上準備析。”

衛時眼底佈滿通紅，除了周楠沒有一個人敢同他說話。

周楠嘆息。

走廊上，宋研究員手中握著化驗單，掌心因爲張汗溼。

“剛才，檢測儀對樣數據預警了。”

“我們給小巫取化驗了兩次，相隔4小時。比對樣本，氨上升，氧下降非常快。初步推測是過量鎮定劑中毒。”

“過去24小時，小巫被注了兩種針劑。N型記憶藥劑，和大量MHCC。小巫對兩種藥劑都存在抗藥，但——”宋研究員深吸一口氣：“藥劑分很有可能衝突。”

病房，析儀滴滴尖促鳴，功率開到最大。

衛時猛然把的視線從巫瑾上移開，啞聲開口：“才發現？”

宋研究員解釋：“浮空城沒有N型記憶藥劑的分列表，而且目前還不知道是什麼中毒，所以沒有預先——”

衛時直切重點：“除了分列表，還要什麼。”

宋研究員定定看向衛時眼底：“邵瑜注的藥品劑量，時間。”

走廊腳步迅速響起，冬青跟在衛時後離開。浮空高塔底層很快傳來邵瑜的慘。

那廂，視訊中的公爵竭力爭執，最終仍在芯片脅迫下向衛時出藥劑配方。

研究組收到配方。

虛擬智腦以最大計算速度分析，宋研究員的額頭不斷冒汗，周楠那裏已經在第四次催促數據，析結果並不理想。

衛時雷厲風行踏地牢。

冬青表凝重：“邵瑜緒鎖崩潰，不能爲審訊提供任何有價值線索……”

衛時漠然打斷：“調用他的虹，指紋和基因特序列。把去帝都的那艘星船上，還有公爵莊園，所有監控權限解鎖。”

阿俊猛然跳起：“對，我怎麼沒想到——”

一刻鐘後，阿俊在終端頻道急速喚：“監控出來了！注N型記憶藥劑是在標準時區凌晨3點35分，第二支MHCC在14點——”

宋研究員看向擬合數據，終於出喜：“快，給周醫師送過去。衝突分是腎上腺素β阻滯劑，會截斷被注者的緒、記憶認知……”

病牀上。

析了近40分鐘罕有起的巫瑾終於被注反阻滯藥。

衛時擰眉看大的針管對巫瑾脊背打。

周楠長舒一口氣。

氧指標終於緩慢上升。

監控表由紅轉橙，有人冒著虛汗看向巫瑾的病牀。盤桓在病房，無形的死神終於離開。

兩位執勤醫師在病房留下看護，周楠向衛時點頭，出門同宋研究員說話。這會兒兩人脊背都一片汗溼。

臨出門前，周楠看到衛時坐在的金屬椅上，緩緩低頭俯，前額與年冰冷的手背。

就像教堂裏的罪人在告解。

病牀上巫瑾安靜沉睡。

衛時按住他的脈搏，呼吸和年融爲一。

房門輕輕關上。

燈照走廊一片慘白。病房外，周楠皺眉：“衛哥快36小時沒休息了。”

宋研究員默默走到臺，點起一菸：“小巫也是。”

周楠一愣。

宋研究員完煙，把所有資料、病例留檔，帶周楠去讀腦電波圖：“你是醫科出生，你們看這個，首先就是要濾除噪聲，然後讀β波、腦嗎啡，睡眠波。”

“我不一樣。我專攻的生科學，當年進R碼基地研究員，第一堂課就是腦電波對藥劑的應激反應。”

宋研究員指出兩個峯值：“小巫對N型記憶藥劑有抗藥。不過抗藥這種東西，發生抵抗的是全免疫系統，而不是意識。意識本，比作爲載的神經中樞更脆弱。”

“小巫一直沒睡著，他只是被夢魘招進去了。之前沒發現，一部分原因也是小巫沒和衛哥說。”

周楠：“他在做什麼夢？”

宋研究員：“還能是什麼夢，R碼基地的事唄。那一管針劑，把他失去的記憶應該都帶回來了。做這種夢，醒來也比睡著要好。”

實驗室的窗扇微開，夜風圍繞兩人旁。

兩人懶散靠在窗戶旁，周楠搶了宋研究員一菸，菸圈徐徐吐出：“不回去睡？”

宋研究員搖頭：“不睡了，通個宵。明天不是秋日祭嗎。”

周楠點頭，斜眼看他：“當年你怎麼想到去R碼應聘的？”

宋研究員攤手：“我又沒去基地。我是技人員，不直接隸屬R碼，而是掛靠聯邦科研院所工作。當年剛畢業，發了幾篇頂會論文風頭正盛，R碼給我開的年薪最高。去了就是去了。”

周楠：“喲，怎麼著又金盆洗手了。”

宋研究員慨：“衛哥黑了整個科研大樓，從窗戶撞進來，碎玻璃落了一地。我還想是哪裏來的帥比，下一秒他直接拿著刀子的著我來浮空城，我敢不來嗎我！”

“跟他來了之後，我才知道上面發給我的研究項目，什麼‘仿真擬合基因改造計劃’，本不是用在死刑犯上的。再後來，我經手治療的改造人多了，也就不想回去了。跟著衛哥在城裏呆了六年。”

“現在家裏老頭子也接來同住了，七老八十的，天天戴個超人面在外面買菜，也不嫌躁得慌。除了浮空城欠我一個朋友，其他我倒是沒什麼憾。”

宋研究員撣掉菸灰：“在聯邦那幾年，我經手的項目都是沾了人命的。我啊，搞研究害人，再搞研究贖罪。”

周楠踢踹了他一腳：“去你的吧。天天格子襯衫白大褂的，就算要分配朋友也是先給我分配，哪裏得上你？”

窗外，旭日在薄霧中緩緩升起。

秋日祭當天，浮空城甦醒的比往日更早。

大批大批的旅客從星港吞吐，火烈鳥又進口了五萬隻，滿城跑來跑去，看旅遊局的意思是要長期養。

秋日祭集市按習俗從中午開始，大清早卻就已經人頭攢。

浮空軍事基地旁兩公里，某軍械倉庫，一羣施工隊員正忙活的如火如荼。看外套LOGO，正是“某某婚慶策劃公司”下屬員工。

該公司不名的策劃經理，這是他接到過的最奇葩的求婚策劃單，沒有之一。

浮空基地病房。

清新晨風從窗捲。僅僅一夜之間，衛時已經能夠嫺讀取儀監控面板，換點滴，找管。

按照主治醫生的話，拿過槍的手比醫療儀還要準。

巫瑾安安靜靜，雙目闔起蜷在牀上。

衛時在牀邊看書，偶爾有翻頁窸窣聲響。

“衛哥還不睡？”門外有人小聲問道。

“應該是在等巫先生醒來吧。”

太緩緩上升。

衛時打開視頻教程，嚴肅學習瞭如何爲臥牀不醒的病人全按。

接著遣散醫護人員，對著病牀了半小時兔。

午時。

秋日祭集市開啓，紅氣球飄，就連浮空基地也破例休放了半天假。一羣年輕戰士在樓下籃球打的飛起。基地外長街遊客如雲，食的香甜氣息順著微風傳來。

衛時在終端傳訊。

紅騎手迅速接單。幾分鐘後，紅提著兩袋手抓餅樂呵呵送病房。

醫師正在檢查巫瑾腦電圖，表疑：“一切正常，除了累了點，象指標沒有任何問題。就是不知道爲什麼還沒醒……”

下午。

快遞員恭恭敬敬送來幾個月前訂製的工藝品，被親衛隊轉給衛時。

衛時徒手拆了包裝盒，兩副銀藍面熠熠發。整座浮空城，藍面就是王的象徵。男人把其中一副面對著巫瑾的小圓臉比了比，滿意簽收。

傍晚。

幾小時間，剩下的一袋手抓餅被熱了不知道多次。同樣頻繁進的還有病房醫師。主治醫生間不斷商討，門口的人聚的越來越多。

“睡了快30個小時了，除了腦電波活躍，一切指標正常，這不可能……”

衛時自座椅猛然站起，威抑制不住散開。

正在此時，宋研究員披著白大褂疾步跑來：“衛哥冷靜，指標沒事就是人沒事，喚不醒別強行把人弄醒，這個況有點像——”

實驗室的燈打開。

文件在迅速翻找中散落一地，宋研究員催促：“去找衛哥上個療程，治療艙出問題那時候，留下的病歷記錄……這裏！”

宋研究員戴上眼鏡，重新翻閱了一遍自己當初寫下的假設、記錄和驗證，低聲開口：“神抵。”

“意識在突然到創傷時，會自發產生抵。衛哥上個療程出事，和小巫況類似。小巫這次——原因是被注了過量N型記憶藥劑。讓進睡眠機制是通常的抵反應之一，醒不來是因爲——”

宋研究員看向衛時：“小巫被困在了自己意識世界裏，應該是過去的記憶，在R碼基地。”

燈影下，衛時瞳孔：“意識被困？和上次一樣？”

宋研究員點頭，還沒開口就被衛時打斷：“準備兩個治療艙，我把他從意識裏帶出來。”

宋研究員一愣，連忙開口：“衛哥，別！當時讓小巫去救你，只因爲他是外傾E。你外傾S，能不能進去都不一定，就算進去了，意識世界小巫也不認識你。而且小巫對危險警覺很高，S進犯E，他不僅會躲著你，潛意識還會怕你。他不信任你就沒法把人帶出來——”

衛時站起，男人目摻雜冷意，眼部廓深重的影讓人不敢直視。

衛時一字一頓：“我怎麼不能帶他出來？”

宋研究員：“衛哥，雖然你們匹配最高——”

衛時表強勢：“他的記憶在R碼基地，只能我護著他殺出去。”

治療艙準備完畢。男人抱著巫瑾，俯把他放艙，蓋上毯。

宋研究員啞然。

把人從意識世界帶出去，必須讓巫瑾對救援者產生過命的信任。救援者的最好選擇是外傾E。但要從R碼殺出去，沒有一個外傾E能比衛時可靠。

宋研究員終於開口：“……衛哥，先試試吧。”

“不能勉強。別忘了，你自己也在被治療中。”

兩架治療艙同時打開，同一個月前一樣被連接在一起。只是此時清醒的是衛時，昏迷不醒的是巫瑾。

所有儀數據檢查完畢。

窗外夜降臨，煙花飈上天空，爛漫散作流星。

整座浮空城被節日熾熱的狂歡浸染。

病牀上的手抓餅溫度冰涼，兩公里外，用於求婚的銀藍煙花同樣定時炸開。

軍械庫，本該出現的求婚者和被求婚人卻不見蹤影。

治療艙，衛時緩緩閉上雙眼。

冷的探針刺，意識被強烈攪。宋研究員的聲音像在千里之外：“小巫是R碼基地的‘劍鞘’，你試著同步當年在基地的記憶，去R碼基因復刻室找他。”

衛時擰眉。

視野天翻地覆。

意識世界中，白雪皚皚的R碼基地出現在眼前。

他猛然想起巫瑾還清醒時說的那句“下雪了”。

雪地裏，衛時邁開步伐，以最快速度向基因復刻室奔去。然而整座R碼基地像是一座死城，不僅看不見改造人，連教都無蹤無影。

衛時意識強大，與宋研究員連接穩定。

“小巫應該一直被關在復刻室裏，所以從來沒見過外面的景象——合合理，畢竟未知的記憶不會補全。”

衛時終於站在基因復刻室門口。

大門上的圖案像是無數只麻麻的眼睛。

兩扇門間有一條細細的門，門口有一堆坍塌的小雪人。

衛時看向小雪人，一段幾乎被埋沒的記憶被勾起，形驀地巨震。

他一腳踹開大門，衝從未到訪過的基因復刻室——

門同樣空空如也。

巫瑾不在門。

意識連接中，宋研究員也是一愣：“不在？怎麼可能不在？！”

衛時從復刻室踏出，眼白遍佈通紅。他在凜冽寒風中把整個R碼基地都找了個遍，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巫瑾。

他把巫瑾丟了。

不知過了多個小時，整個基地天昏地暗。宋研究員終於艱開口：“衛哥，先出來吧。只有一種可能，你沒有同步到小巫的意識，外傾S不可能找到……”

漫天雪花飛舞。

衛時直直站立在雪地之中。

雪片在冰涼的肩膀堆積，久到宋研究員以爲已經失去和衛時的意識連接。

衛時突然開口：“他有兩道記憶線。”

宋研究員：“什麼——”

衛時：“劍鞘實驗者，會通過浸式景再現方式經歷原主生平。去翻那個木槿花的資料、去查基因供，那個木槿花的經歷就是巫瑾的經歷。”

宋研究員：“可是……”

衛時厲聲喝道：“去查！”

幾分鐘後，宋研究員送來新的資料：“巫槿，某某偶像團主舞，於2017年XX選秀節目出道。地點在Z國S市……”

衛時於冰天雪地中閉眼。

“巫槿”的一段故事，是巫瑾在暗無天日改造中，唯一能夠珍視的“記憶”。

他不在R碼基地，就必然在那裏。

衛時控制自己的意識世界重構。

治療艙中，冰涼的金屬針頭突然一暖，像是有什麼無形無質的熱流向自己靠近。自己也在向它靠近。

意識終於通過治療艙與巫瑾接駁。

視野再次反覆。場景驟變。

刺眼的灑下，街道擁一團。十個世紀前才能看到的古董車麻麻排列在一起，汽車喇叭格外嘈雜。

衛時猛然睜眼。

旁邊有幾個小妹子嘰嘰喳喳說個不停：“5980妹幣，這一波狠賺了！一會兒等青鳥娛樂的小哥哥一上臺，咱們立刻舉牌尖哭暈。哭的時候記得對著攝像頭哭！上鏡了還能找經紀人要個紅包！”

“咱們是專業團隊，老闆花錢，我們辦事！”

“那小哥哥特別好認，人間絕，天上地下，絕無僅有，值巔峯，人類瑰寶——”

衛時轉，目直直看向遠一輛保姆車。

保姆車。

經紀人陳哥憐拍拍自己的小搖錢樹：“小巫啊，這是可你的出道之戰！咱們節目組高層都打點好了！職業給你買了！水軍小號也註冊完了！”

“等你把這個餅吃完，咱們就準備開工了！練習生選秀，咱們爭取當主舞，當不了主舞當副舞，當不了副舞當花瓶！”

經紀人陳哥豪萬丈，冷不丁看到巫瑾換了個方向乖巧吃餅。

“？”陳哥恍然大悟：“不錯，參加節目也知道看黃曆了！今天喜神東北財神東南，確實應該在東邊吃餅——”

巫瑾誠懇搖頭：“沒。剛才坐在那裏，有人一直盯著我吃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