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西北十城

在兩位大夫的心照料下，月牙的康復得很快，　緒也逐漸穩定下來。多吉原本是想儘快帶著人回逐月部族的，　但又見靈星兒常過來陪一道說話，　兩人像是關係不錯，　便決定多留一陣，　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忙的地方。

沒有等滿十天，第七天的時候，　耶爾騰已經差人送來一封信函，　約定了與季燕然見面的地點，　是在距離雁城幾十裡外的一片戈壁——在和平時期那裡經常會被用來當貿易集市，　而現如今，　至在耶爾騰的野心收斂之前，在大樑的鐵騎撤離之前，　百姓們是不敢再來此了。

雲倚風道：“我陪王爺一道去。”

“天氣這麼冷，　留在家中等著我。”季燕然握住他的雙手，湊在邊親了親，“別擔心。”

“對方是一匹狡猾的惡狼，　我如何能不擔心。”雲倚風微微皺眉。耶爾騰想要的是什麼，　在西北這片土地上，怕是連三歲的小娃娃都知道，哪裡用得著談判。擊退夜狼部族、救治月牙，這全都是自己心甘願去做的事，　所以即便就此收手，停止與耶爾騰的合作，　亦不會覺得有所憾。

“與靈芝有關，與你有關，所有的可能我都想試一遍。”季燕然抱著他，低聲道，“我你如命，赴湯蹈火亦無所惜，卻也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他威脅不到我的，嗯？”

雲倚風言又止，最後只環住他的腰肢，悶悶道：“好，那我等你回來。”

與季燕然同行的是林影，兩人離開將軍府時，李珺卻從後頭小跑追來，氣吁吁道：“等一下，等一下！”

林影不解：“平樂王這般急匆匆的，有事？”

“也沒什麼事，就是想再叮囑一句。”李珺焦急道，“一定要拿到靈芝啊，不管用什麼辦法，哪怕騙一騙耶爾騰呢，先替雲門主解毒要。”他一邊說著，又將聲音放輕，“我可講實話了，這段日子以來，他經常咳，子眼看著要撐不住了，還不準我告訴七弟，梅前輩可以作證。”

林影聞言擔憂，看了眼旁的王爺，平日裡看雲門主的神與臉都尚可，還當那霽蓮的藥效仍在，原來竟已如此了嗎？

“去陪著雲兒吧。”季燕然道，“我會儘快回來。”

李珺答應一聲，揣著袖子站在門口，目送二人遠去，依舊憂心忡忡。

後院暖閣，雲倚風坐在桌邊，上裹一條厚大氅，單手撐住太，正在盯著前頭發呆。牆上用糨糊了一幅年畫，大紅大綠鯉魚胖娃娃，旁邊再綴一圈吉祥紋路壽星老，怎麼看怎麼喜氣洋洋，滿屋皆是好兆頭。

於是李珺便道：“你放心，七弟定能拿回靈芝的。”

“我不是在等靈芝。”雲倚風坐起來，“有時候想想，到真不如照你所言，擒賊先擒王，將耶爾騰給綁了趕。”

李珺一拍大，那咱們就這麼辦，現在還來得及！

雲倚風笑笑，問他：“王爺與林副將已經走了嗎？”

“是啊，若一切順利的話，今晚就能回來。”李珺替他泡茶，“你呢，想出去走走，還是想回臥房歇著？”

“都不想。”雲倚風依舊心不在焉。

李珺想了想，道：“那不如聽我講一講各地的名山大川吧，還有你一直想去的江南。”他出皇家，又天玩樂，此生自是賞過無數景，見過無數人，至今未曾婚娶，並非不佳人，而是佳人太多，實在不過來。

雲倚風道：“我最想去的江南，是蒼翠城。”是聽聽名字，就是一片遠山近水，濃淡霧靄。說來也巧，李珺還真在那裡待過幾個月，此番正好細細地說給他，青石板鋪的小巷子，兩邊有白牆與黑瓦，一支白桃花出房檐，被漉漉風雨一打，便會流淌出一地狼藉暗香。

李珺喜滋滋：“將來你與七弟，也要買一這樣的宅子。”

雲倚風笑：“好。”

“到那時，我就在蒼翠城裡開一間古玩鋪子，或者錦緞鋪子，再或者，索開個歌舞坊。”李珺眉飛舞，神仙快活。

雲倚風閉起眼睛，隨口問他，既想開歌舞坊，為何不去金陵城，那裡才是繁華喧鬧，玉生香。蒼翠城太過寂寥，你這靡靡聲之地，怕是要開虧本。

“那我不是想與你跟七弟在一起嗎。”李珺自己添茶，繼續說著蒼翠城的人與，絮絮叨叨半天才發現，桌邊的人不知何時卻已經睡著了。

輕絮般的夢啊，籠著煙花三月，風垂楊柳。

雲倚風昏昏沉沉地想，如此，也算是親眼見過了。

……

耶爾騰已-->>

率人先一步抵達，空的房間——先前應當是個市吧，石桌上還滿濺著乾涸跡，牆角胡丟了幾把生銹砍骨刀。就在這麼糟糕的一個環境裡，數十支燭火跳，連空氣也彌漫著抑。

林影道：“大首領還真會選地方。”

“這大漠荒涼貧瘠，也找不出像樣的場地，只能在此湊活。”耶爾騰道，“但是王爺放心，這片土地不會永遠是這副樣子。”

季燕然抬眉：“怎麼，大首領想與大樑合作，防風治沙修路安民？”

“不是合作，而是將這片土地徹底給我。”耶爾騰聲音低沉，黑披風堆積在地，被風一卷，如一團濃厚不散的猙獰稠霧，他目灼灼，“我要大樑的西北十城，這便是第三個條件。”

季燕然沉默與他對視，林影在旁道：“若我沒記錯，大首領曾親口許諾，第三個條件與大樑、百姓、軍隊皆無關聯，更不會主挑起戰爭。”

“大樑坐擁南面千里沃土，饒沃，又何必要握著這苦寒貧窮的西北十城，不如給我，反倒對百姓更有利。”耶爾騰道，“至於軍隊與戰爭，只要蕭王殿下答應，那麼所有的一切都會在與和平下進行，不會有任何殺戮。”

季燕然冷冷道：“給不給西北十城，怕不是我說了算。”

“自然，需得大樑的皇帝同意，但皇帝同意與否，全看王爺。”耶爾騰道，“畢竟天高皇帝遠，而西北是王爺的地盤。”

林影站在一旁，心想，這談判容已經夠蛋的了，偏偏外頭還在不停刮著妖風，嗚嗚嗷嗷的，像是要將腦袋上的破爛黃泥屋頂也一併掀翻了去。他出王城高門，即便久混軍營，平日裡也是極說髒話的，唯在此時，很想問候一句對方的祖宗。

季燕然波瀾不驚：“怎麼，大首領有辦法，讓皇兄心甘願割了西北十城？”

“須得王爺配合。”耶爾騰坐在長桌另一頭，微微前傾，“我保證，從此以後，葛藤部族與大樑之間，至會迎來百年的和平。百姓們可以自由地展開貿易與流，數不清的銀錢與酒將填滿他們的房間與帳篷。我還會協助大樑，守住整片大漠與草原的安穩，讓西北再無兵火，讓王爺能解甲歸田，與心的人一道居青山綠水中。”

和平與富裕，這是西北百姓一直求的，完全開放的貿易市集，聽起來也充滿了。耶爾騰繼續道：“而這一切的代價，無非是十座貧窮荒蕪的城池而已，若王爺點頭，我自有辦法，讓大樑的皇帝頒下聖旨。”

“更何況，哪怕不為百姓，也要為雲門主。”

“一個月後，若王爺還未給我答覆，那麼生長在夜中的靈芝，將會被澆上火油，徹底地焚為灰燼。”

一塊門板被狂風吹落，“砰”一聲重重撞在牆上，摔了個四分五裂。

外頭天暗沉，黃沙彌漫了所有人的雙眼。

耶爾騰在離開之前，又回頭補了一句：“對了，還有周九霄與楊博慶，也請王爺儘快將他們送回葛藤部族。”

屋外馬蹄聲紛遠去，風也漸漸變弱了。

林影試探：“王爺？”

季燕然一語不發，眼底卻翻湧著暗怒火與驚濤，過了許久，方才道：“走吧，回去。”

……

雲倚風已經歇下了，李珺正守在外屋打盹，聽到二人回來，趕忙跑出去想問問結果，卻被林影用眼神制止，便識趣而又忐忑道：“那……那我先睡覺了，對了，雲門主他晚上沒怎麼吃東西，睡得也早，像是不舒服。”

季燕然將披風丟到一旁，大步回了臥房。

雲倚風在中，帶著鼻音道：“你休要聽平樂王的，我只是一時犯懶，晚上廚娘煮的湯面又很難吃。”

季燕然蹲在床邊，將手背搭上他的額頭。

雲倚風道：“你看吧，我說沒事，快些去沐浴。”

季燕然歎氣：“不問問我談判結果嗎？”

“能猜到。”雲倚風將被子又裹了些，“他的喜好，無非就是西北十五城，還是二十城？”

“沒你這麼貪心。”季燕然將下墊在他枕邊，啞聲道，“他只要十座城池。”

“想得，一座也不給他，半個村子也不給他。”雲倚風撇，“聽話，去洗漱吧。”

兩人語氣輕鬆，就像是普通小倆口過日子，睡前聊兩句好吃懶做的鄰居又來借米了，我們可說好了，誰都不準答應他。

季燕然笑得勉強，在他臉上輕輕親了親：“嗯。”